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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分明鬼上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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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吹过茉花村静谧的夜晚,带着雨雪后浸肤的湿寒。宝蓝的袍襟在风中微摆,有点儿不安,又有点儿沉重。
展昭背手立在客舍廊下,望着西边挂满藤蔓干枝的墙,或者,是望着墙那边养病的赋雪,亦或者,是望着墙那边的那边的那边,那个想像中的院落,和在院中养伤的人吧。分别了一个多月,她可大好了么。如果这不是丁家,如果他不是住在丁家,他或许早已忍不住去探视了。在丁家,丁月华不是江湖人,而是深闺女儿,他也不是江湖人,而是丁家两位公子的客人。离了江湖,少了随性,这是从他进衙门就清楚了的。
因为赋雪体弱之时被蒋平弄进寒江,一激之下再次病倒,这回比前番还要难缠,几天都下不了床。这几天总算是一天好过一天,展昭才安下心来。只是赋雪病在茉花村,丁月华这个神医高徒却一直未曾露面,不由不叫他担心她的伤情。
信步出院,远处隐隐透着光亮,会是她的房间么,她还没有睡么?
“展大哥还没歇呢?”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展昭回头看,见是丁家公子,却不知是兆兰还是兆蕙。想了一下道:“是二弟么?”
“小弟兆兰。”
展昭一笑,“认错了。贤弟何往?”
“我刚给我娘送了汤药过去,见你在这里出神,过来看看。”说着朝展昭方才注视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怎么,想家人呢?”
佳人?展昭一呆,随即便知是想歪了,暗骂一句,道:“家里只有一个老家人了,愚兄没有贤弟的福气,还能在伯母膝前尽孝。伯母的病可有起色?”
“刚好些,这一下雪,又有反复,好在天放晴了。”
展昭叹口气道:“偏我妹妹又病在这里,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丁大笑道:“兄长怎这般客套起来,那丫头与我二弟也算生死之交了,便住几日又何妨。再说,她在这儿养病,自有白老五鞍前效力,我们想插手都插不上呢。你这当哥哥的不也闲在这里,我们麻烦什么呢。”
“咳,”展昭苦笑道:“她还在生我的气,一见我就发脾气,别说照顾了,我想去瞧瞧她都不行,被水一淹,这丫头脾气可大了不少。”言下很是无奈。
“许是身子弱,有些肝郁吧。调养一下就好了。”(沐:我猜是肝火太旺)
展昭轻叹一声,心道:只怕难啊,遭遇那样的事,这郁结岂是一两天能解开的呢。只是此事外人不知,也不便明言,只道:“嗯,我想也是,所以宁可躲着她,待她好了再说吧。伯母那里,劳贤弟代为问安。”
因提到母亲,丁大忙正容道:“兄长费心。”忖度了一下又道:“其实,兄长该亲自探望的。”
展昭怔了怔,这般主动邀人看望自己母亲是很不合礼数的,他与丁家兄弟的交情远不至如此亲密,难道丁大别有所指?心中不由一动,望向丁大,却见他一脸端正,难道又是我想歪了?忙道:“原该如此,就怕不方便。”
“你我兄弟情投意合,我家也不似寻常人家,没那许多繁文缛节,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说,家母亦想见见兄长呢。”
见我?干么要见我。“咳,愚兄乃一江湖粗汉,老夫人不怕涩眼么。”
“展大哥过谦了,不相看相看,怎知是涩眼还是顺眼呢。”
相看?展昭又是一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惹人遐想呢?而且貌似很直白了,我应该不是想歪了吧。心动之余看丁大,却见那人还是一副实心耿直面貌,全无嘻笑之态,不由又暗骂道:我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听见什么都往歪处想呢。
这时丁大又道:“我们兄弟爱在江湖行走,原是禀性,只是娘怕我们在外遇人不淑,时常担心,我也无法。今幸得兄长来了,叫我娘见见你,也好让她知道我们交结的是兄长这般人物,以后自然就放心了。”
展昭闻言脸上一阵发烧,原来如此,果然又想歪了,真真羞煞人也。“贤弟过讲了,依我说,便是相看了也未必放心呢。”
丁大笑道:“放心吧,依吾兄之人品相貌,一准儿相的中。”
相中?展昭越听越别扭,相中相不中的都出来了!这要是丁兆蕙,肯定是在逗引我呢,偏偏是这老实的丁大官儿,就算听着再别扭也不敢往歪处想!仔细看那人,怎么看都是丁大的敦厚模样,便是声音也不似丁二那般活泼。怎么回事儿啊这是。是了,我心既动,焉有不想歪之理,忙收摄心神道:“既蒙贤弟不弃,愚兄也便拉下面皮充一充好汉吧。请代为转达,明早愚兄定去问候。”
丁大听了很高兴,一揖谢过,又闲话了两句便告辞了。离开跨院儿,穿过角门儿,转到后堂影壁前,突然捂着肚子闷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一个白影儿从斜刺里出来道:“就知道笑,你倒给我说说,他答应了没?”
丁某人擦了把眼泪道:“你丁二哥出马还有办不成的?”这人却原来是丁兆蕙。当下把交谈的话复述了,笑道:“你没见展昭那表情,笑死我了,忽阴忽晴,忽白忽红,哈哈哈,梅花三弄啊。”
白影扑哧一笑,“你就会欺负老实人。”
“你是鼠他是猫,我不是顺带着也给你出气了嘛。再说,你若不欺负他,关他在通天窟里做什么。”
白影自然是“白玉堂”了。“他是我内兄,便欺负了也是我们的家事,你想欺负,等他成了你妹夫再说。”
丁二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老五,成了亲是不一样,我看你待他还真是不错呢,以前只道你是小器。”
“谁小器了,我问你,你老实说,要是换做你是老鼠,你争不争?”
丁兆蕙想了想道:“争。”
“这不就是了。”
“不是,放以前,你争也就争了,才不会跟我解释呢,我觉得你越来越像一个人。”
“谁?”
丁二咂咂嘴,“你媳妇。”也不知是怕玉堂打他还是怎地,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不像才怪呢。”见他跑远,“玉堂”嘟囔一句,去厨下取了仆妇炖好的蛋羹,端着回了客房。
房里暖暖的,“赋雪”练功方毕,也亏得是玉魂雪,练功难不倒她,若然是那个雪,身子骨这么弱的时候经寒江这一冰,再要是不会练功,身体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呢。
玉魂接过蛋羹,见那雪魂玉一脸笑意,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喜事呗。”当下把丁兆蕙怎么骗展昭给老夫人相看的话说了。
玉堂放下碗,眉头微蹙,“你怎么不先和我商量商量呢。”
“郞有情妾有意,有什么好商量的。”
玉堂冷哼一下,“郞固然有情,妾未必有意呢。”
“怎么说?”
“丁月华处心积虑的接近展昭原是要探听化解斜月掌的秘密,此后她虽然坦承,我终是不放心。果然之后莲心手扎就丢了。知道你过往的人不多,这其中,只有你、盛爷爷和丁月华知道莲心手扎的存在,你和盛爷爷没拿,这手扎能是谁偷的呢?她的情,恐怕不似展昭那般澄澈。”
“可她当日为了救展昭脱困,连寒印都舍了呀。”
“焉知不是苦肉计呢?”
“这……”赋雪挠挠头,“不对不对,如果我当时不出手,她一准死了,苦肉计也用不着把命搭上吧。”
玉堂摇摇头,“如果真的是苦肉计,她是死不了的。她背后还有人。丁三那日计伤石头,我打伤了她,还记得那个把她救走的人么?”
“记得,你说过,他叫石青,后来还险些把你抓走呢。”
“他身边的女人就会用莲心指。那个人不是斜月谷主,且与石青暧昧不明。”
“……”
“丁月华住在齐家时病的很重,如果没人帮助,她是盗不出莲心手扎的。当日石青一路往松江来,我就怀疑他是来找丁月华,可惜中间添了曲折,没能跟踪到底。是不是石青帮她盗书也就无从知晓了。”
“说了半天,都是猜的嘛,又没有证据。”
“虽无凭据,可丁三的嫌疑极大,你舍得叫你哥哥在婚事上涉险?”
赋雪咬咬嘴唇,忽然一笑,“你倒比我还关心我哥呢,不气他了?”
玉堂一皱眉,“你把你五哥当成什么人了。便是见到路人被骗我也要援手的,只因跟他一时有争执,便幸灾乐祸袖手旁观?”
“算我说错了还不行,五哥最大方,一向是非分明。”赋雪涎着脸坐在玉堂身侧,“明天可就相亲了,要不要告诉我哥呢。”
“无凭无据的,就他那死心眼,再不会信的。先想法子拖一拖吧。”
“要是丁三答应了定婚,我觉得问题也不太大。她这样好家世的女孩,怎会拿婚姻当儿戏呢。”
“咱们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也就不知道她愿意付出多大代价。况且,就算定了婚也还能悔,还是小心为上吧。”
“你想怎么拖?”
玉堂狡黠一笑,“展昭清晨在哪里练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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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侠客都习惯早起,是以茉花村的饭厅一大早就很是热闹。大爷卢方二爷韩彰并柳青已在用餐,桌上一人一碗粥,还有几笼热腾腾的包子。正吃着,外边一阵喧哗,徐三爷来了。进门就嚷道:“奇怪,奇怪啊大哥。”
卢方放下粥碗,“什么奇怪?”
“老五奇怪。”徐庆拉把椅子坐下道:“今早起我路过老五那边你猜我听见什么?”
“什么?”
“老五在唱歌。”
卢方笑道:“想是五妹的病好了,他心里痛快,没什么大不了的。”
“唱歌倒没啥说的,可他唱的是……”徐庆挠挠头,满脸都是困惑,“唱的……唱的是什么十个男人七个傻。”
“啊?”韩彰筷子上的包子掉了。
徐庆接着道:“八个呆,九个坏。”
“啊?”卢方的包子也掉了。
徐庆:“后一句是……哦,只有一个人人爱,姐妹们跳出来。”
“啊?”柳青的包子也掉了。“后边是什么?”
“后边,后边……不管用什么甜言蜜语吧,总之是把他抢过来好好爱。”
啪的一声,柳青的筷子断了,再看柳青,激动的脸都青了,“他,他真这么唱?”
“咳咳咳,柳青你挨老五的揍还没挨够是吧。”蒋平从外边进来了。后边跟着费七。那费七一张脸又红又肿,还长着水泡。卢方见了忙道:“阿七这是怎么了?”
蒋平干咳一声,“雪儿的气还没顺,见着我就打。抓着什么拿什么丢我。唉,五弟都不打我了……”
“你活该!”卢大爷骂道。
二爷道:“你挨不挨打我不管,阿七是怎么回事。”
“咳。昨天大嫂给雪儿烙油饼,我想着亲自给她送去,也好巴结巴结,便去厨上拿,不想那丫头昨儿能下炕了,在房里呆不住,便去厨房趁热吃。她吃得正香呢我刚好进门,她舍不得拿嘴里的扔我,抄起鏊子上还带着热油的饼就丢了过来。”
阿七苦着脸接道:“四爷见机的快,一猫腰躲过去了,我倒霉,跟在四爷后边,一张饼正拍在脸上。可不就这样了。”
徐庆笑道:“这帐你自跟老四算,不干五妹的事。”
“什么帐扯上我妹妹了。”展昭在门外接着话茬儿走了进来。徐庆和蒋平赶紧起身见礼,却见展昭一边脸上红红的,显有五指红印,徐庆性子直,便问道:“展大哥你脸怎么了?”
展昭摸了摸脸,摇摇头,“我妹妹打的。”
蒋平疑道:“她现在连你都打了?”
展昭:“要是打一巴掌能消了气也好。唉。”
徐庆:“为什么打你。”
“别提了。”展昭挨韩彰坐了道:“今天早起我去江边练功,见她一个人坐在小船上看着水发呆,我不放心,一直躲在一边看。后来见她站了起来,往船头走,我怕她寻短见忙跳上了船。她一见我就火了,这些天一直这样,瞧见我就发脾气。她一叠声的撵我下船,我想劝她两句就没动,她见我不动更火了,说‘你不走我走’。跺跺脚就往岸上跳,那船离岸足有一丈,她哪里跳的过,再掉进水里怎生是好,情急之下,我只好把她拦腰抱住。”
徐庆:“然后呢?”
展昭指指自己的脸,“我就这样了。”
众人不由叹气。韩彰道:“她人呢?”
展昭:“五弟陪她回去了。”
蒋平:“老五也是,怎么放她一个人去江边呢。”
卢方:“五弟这几日太过劳乏,一时不察也是有的。五妹既生出这样的念头,不如咱们几个轮班看着她吧。”
众人称是,徐庆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丫头自打落水之后,脾气变了很多啊。”
蒋平:“是变了很多,那性子烈的比老五这野马也不差多少了。”
韩彰:“遭遇那种事,任谁也要性情大变。”
柳青:“五妹的变化还在情理之中,五弟就有些大不寻常了。”
“是啊。”徐庆嚷着,“你瞧他唱的那歌,哪是个男人唱的。”
柳青:“就是就是。”
蒋平:“就是什么啊,欠揍。”
柳青:“我可不是乱说,昨天我去看五弟你们猜我看见什么了。(众人:大家都是去看五妹,你怎么去看五弟呢。柳青:呃,啊,一样一样。)我看见五弟居然在采梅花!”
蒋平一皱眉:“采花怎么了。”
“他采了还往头上戴。”
蒋平:“便戴花又怎地,我要是长的好看,我也戴。”
“簪花倒没什么,问题是一般男人戴个一朵就完了,他可是左也戴右也戴,一会儿工夫就把自己扎吧的跟刘姥姥似的了。”(众:刘姥姥是谁?柳青:不知道,沐祥让这么说的。)
众人一时不语,都查觉出了异样。蒋平便道:“我五弟人生的美,多插几朵怎么了,偏你事多。”
“我……”
卢大爷插话道:“四弟,其实我也觉得五弟有些不妥呢。下雪那天我见他拿药去灶上熬,不过半里路程,他竟然滑倒了五次。莫说是习武之人,便是寻常农夫也不至这般跌跌撞撞的。他一向傲性,五妹的事,对他折辱极深,他心中之伤,只怕比五妹尤甚呢。”
“是啊。”徐庆接过道,“大哥这么说,我也想起了一件事,那天我见他拿着剑比划,你们都知道,我最爱看他舞剑。”
韩彰急问:“舞的怎样?”
徐庆:“你见过狗熊掰棒子没有。”(众:棒子是什么?庆:我也不知道,说是高丽盛产,详情问沐祥吧)
众人一时连饭也吃不下了。蒋平蹙眉良久,忽道:“听你们这一说,这事可不只是失魂落魄的事呢。有件事也闷了我好几天了。”
“何事?”
“那天我去茅房小解,因门上有些泥就没把腰带往门上搭。不想正尿着呢五弟进来了。”(祥:这算小雪的眼福吗?平:不算吗?雪:算吗?平:不算吗?白:算吗?平:不算吗?白:算吗!平:呃,五弟我不过是说说的,何必当真呢。)
柳青:“你被他看了!”
蒋平横目:“看了怎么啦!”
“没啥,你接着说。”
蒋平:“他看了之后,他,他,他……”
柳青急道:“他怎么了?”
蒋平斜了他一眼,突然望向他身后:“五弟你啥时候来的。”
柳青忙回头去看,趁他回头,蒋平一掌把他拍晕,这才压低声音道:“他,他居然脸红了。”
众人无不惊异,这也太不正常了吧。蒋平又道:“这还不算什么呢。”
“还有别的?你快说。”徐庆忍不住催道。
“后来他尿着我在一边扎腰带,扎着扎着屋顶上坠下来一个蜘蛛,正吊在他眼前,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他竟然尖叫起来!而且蹭的一下就蹦到了我身上,尿了我一身。”
“……”
静默半晌,徐庆突然跳起来道:“不对了不对了,这哪是五弟啊,别是鬼上身了吧。”
“嘘。”韩彰打断了徐庆,示意有人来。徐庆忙闭了嘴,少时丁兆兰进了屋,与众人见过礼,对展昭道:“展大哥吃好了么?”展昭便知是叫他去见老夫人了。起身道:“好了。”二人同去内宅。展昭一路忧心忡忡跟着,浑然忘了脸上多出来的那五指红印。丁大站在没印的一边,同行许久也是一个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