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一指透心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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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跟着石青一路向北，到金华边界小镇的时候已是近午时分。石青在正街寻了一家像样的饭店走了进去。玉堂扮成一个粗横武官，伺他入内，便也跟进。临窗捡了个坐位，屋内一扫，早见石青坐在在柜旁角落。小二往来招呼不在话下，却说二人刚吃到一半，便听街上来一阵奔跑声，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喊，细听像是两人一前一后。少时那女子奔到门外，恰被身后之人追上，她身后是个男子，五尺的粗短身材，生了一身的横肉，两个袖管卷着，露出双臂浓密的汗毛，一只粗壮的大手箕张着，一把将那女子抓住道：“贼婆娘，我看你还往哪里跑！跟我回家。”
那女的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生的倒有几分姿色，只是这会儿一脸怒容，眼角还挂着泪珠，哭骂道：“我又不是你家婆娘，凭什么跟你回家。”
那男的啪啪便抽了女子两个耳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说着扯了女子的头发便往回拽。女子吃痛，虽不情愿，也不得不跟他走。脚上走着，嘴里却哭道：“放开我，我不是你的婆娘，光天化日，你就敢强抢民女么。”说话间，一个行脚的汉子走到她身边，那女子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的一把扯住那人衣裳，声嘶力竭的喊道：“大哥救救我，我不是他家婆娘，我不认识他，他是抢……”正说着被那矮男人一下勾住了脖子，一时气上不来，话便被截断，那女子疯了一样的抓扯那男子的胳膊，奈何身弱力小，始终不能挣脱。情急之下，也不知怎么想到的，突然抬手摘下了发上银簪，用力朝身后的男子扎去，正扎在男子大腿上，那人啊的一声叫，松开了环她的胳膊。女子一脱身便冲进了饭店大厅，边跑边道：“救救我，大爷大叔，我不认识他，他当街抢人，他是当街抢人啊。”男了吃了她一扎，面目立时狰狞起来，噌的一声拨出一把尖刀，紧跟着进了店，“贱人胆敢伤我，我宰了你！”
看见那人的凶相又见他提了这刀，店内客人无不色变，有那胆小的已往后边跑了，便是不跑的，也是直向后躲，哪有一个敢近前拦挡。那女子左躲右躲，不多时被那男子撵到了石青身边，石青的座位两边是墙，一边是柜，那女子一到这里，见无路可逃，便踅到石青身后，推其向前道：“员外救我。”不想手还没碰到他，石青便已蹲身下去，双手抱头：“不干我事啊英雄。”那男子已至近前，晃着匕首道：“还不闪开！”
“是是。”石青一边应着，一边猫着腰哆哆嗦嗦的往旁边躲，他一躲开，那男子向前一步便抓住了女子，女子这时已然绝望，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手中银簪狠狠的便刺向了男子面门，男子一下没躲过，竟给她刺了个正着，簪子扎在颊上，一时鲜血直流，男子暴怒，杀机顿起，劈手将女子的簪子夺了，反手按她在桌上，举刀便刺。那石青早避到墙根，竟然看都不看，眼见那刀便到了女子背心，突听叮的一声响，刀子被一物击中横飞出去，铎的一声插入一侧粉墙。那男子一呆，惊疑的看向那还在抖动的刀柄，忽然转望石青，却见石青依然低头闭眼，瑟瑟发抖，好像从未动过，再看地下，一只竹筷落在桌边，正是它将匕首打飞的。男子疑惑的扫向厅内众人，却见窗边一个军官敲了敲桌子道：“小二，再给爷拿双筷子来。”他桌上的筷子赫然只剩一根。男子不由恶狠狠看向那人，“是你打我的匕首？”
那人却不答话，捏起桌上剩下的那根筷子自语道：“却不知这筷子能扎破皮肉不能。”忽一扬手，筷子铎的一声钉到对面墙上，入墙三寸！男子的身躯不由一颤，又看了一眼那女子，抽身便走，武官倒也不拦。这时小二送来新箸一双，武官接过仍旧自顾喝酒，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
罗裳轻摇，那女子走到跟前，盈盈下拜，“多谢英雄搭救，请受小女子一拜。”
武官答礼道：“举手之劳罢了。那人是什么人，娘子何以流落此间，怎又被他逼迫呢？”
“我也不知他是何人，今日我与丫环小红到镇上采买布匹，刚到前头街上，便遇上了他，他一见我就说了许多疯话，我知他不是良善之辈，一路躲闪，后来他便动抢，因给小红拦了一下，我才得跑到此间。”说着便哽咽起来。武官一挑眉：“怎么还有一个人么？那小红现在何处？”女子答道：“就在街那边，求英雄一并搭救。”
“哪边？快带我去看。”武官急急奔到门外，那女子也跟出，便在他身后一拂，“就在那边！”
随着这一声，素手之下露出一点寒芒，直刺入武官背心，那武官的身子便如同木刻的一般再不能动上一动，女子哈哈一阵大笑，“白五爷好俊的易容，叫奴家险些认错了人。当家的出来吧，老虎没了牙了。”说着转到五爷面前，将他假面去了，凝神观赏，不由啧啧称奇道：“人说五爷俊美绝伦，当真不假。”
白五爷面色铁青，咬牙道：“你是潘二娘？”
那女子娇笑道：“五爷好眼力，认出了我的媚骨针。只是稍嫌晚了一点儿。”
“你待怎样？”
“还能怎样，拿五爷换金子去呗。卢大爷亲自发的悬赏，难道五爷不知？”
这时那五短汉子也自巷中出来，看到五爷容貌，不由一呆，“这，真是白五爷呢。我还以为那窝囊商人是。看来人言有虚，谁说五爷不肯扮粗俗之人。”
五爷怒道：“你们把我交给我大哥，不怕我日后寻你们晦气么？”
“哈哈。”潘二娘笑道：“爷既肯称卢爷大哥，可见兄弟反目的事也是误传了，既如此，我们应卢爷之请送五爷回去，料想不会招上多大麻烦。五爷，卢大爷也是为你好，听说你逃婚出来，乃是相中了无锡一个名妓，依我说，爷太痴了，好男儿有个三妻四妾算什么，回头娶回家便是，何必为了一个相好背上背义逃婚的骂名呢。”
五爷眉一挑，“名妓？”还有这版本呢？
潘二娘扑哧一笑，“你到无锡妓寨去接相好，被欧阳春撞了个正着，江湖上已是尽人皆知，你还当别人不知道呢。不想五爷不但少年风流，还是个情种，为了这名女子，连侠名也不顾了。”
“欧阳春说的？”
“这还消欧阳大侠说，那种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独缺江湖人么？”
五爷暗暗擦汗，没传到雪儿耳朵里吧。亲娘，她若听了，还不气疯了，我可怎么解释哟。
潘二娘见他不语越发觉得说中，笑着给他当家的打着眼色，那人便摸出一只面口袋，“对不住了五爷，我可不想让到口的肉给别人抢了去，您老受委屈，在我这袋中住几天吧。”说着将五套住，驮上背，五爷只觉一阵颠簸，四下渐无人声。又行一程，人突然停了，潘二娘喝道：“你是何人？”声音中竟满是恐惧。
一个温柔圆润的男声道：“要命的人。”
话音一落就听潘二娘夫妇齐声惊呼，紧接着扑通两声，再没了声息。袋口一松，五爷又见天日，眯眼适应了一会儿，看清面前正是石青。地下躺着潘二娘夫妻，眉心各有一点殷红，竟是被刺穿眉心死的。看二人脸上，尤带着难以至信的表情。五爷不由动怒，“你杀了他们！”
石青一脸无辜，“他们抓了你，我替你出气，你怎么倒怨起我来？人说白玉堂心狠手辣，看来传言只是传言。”
“替我出气？”五爷冷笑，“他们不过是贪财，罪不至死。你是怕别人知道我落入你手吧。”
石青轻笑走近，“就算是吧。”忽然出指点到五爷胸前，指锋凌厉，手法极重。五爷闷哼一声，“我已经被封住了穴道，何必多此一举。”
石青微笑，“又不是我封的，怎可轻信。”
“你做事都是这么谨慎的么？”
“谨慎点儿好，谨慎点儿不容易死。好像你刚才，若非冒然出手，也不会陷入如此境地。”
五爷冷哼一声，鄙夷道：“某做不到见死不救。”
“明知他们在作戏还是要救？”
五爷垂目，“他们戏做的足，我没看出。”
“是么？”石青微微一笑，“那男子的鞋面与那女子棉袍的滚边，颜色质地一般无二，你盯了那么久会没看出？”五爷默然不语，石青又道：“要想知道你有没有看出，简单的很。”说着转到五爷身后，撕开了五爷的锦袍，露出那枚钉在五爷身上的针，“差着半指呢，如果方才我没补在你身上一指，这会儿，只怕已是锦毛鼠掌中的猎物了。”
“自做多情，我捉你作什么？”
“不然，这场戏你做给谁看？你不过是想瞒过我，然后不声不响的踅回来继续跟踪，我说的是也不是？”
“我为何跟踪你？”
“我也想知道。”石青说着把那针拔下，“若不是这针，我现在还不知道被你跟踪呢。只是我想不通，你既不想让我认出，又何必出手，还是在明知他们是夫妻的情况下？”
“是夫妻又怎样，夫妻反目相残，难道就不该救？我宁可错救，不会不救。”
“发现救错了，只好将计就计，离开我的视线后再图脱身是吧。只是没想到我会跟来。”
“你跟来，不会真是想救我吧。”
“你得罪的人气还没消，想你帮我安慰一下。”
五爷一怔，他也要插手我与雪儿的事？转而又骂自己可笑，若是为雪儿，何必劫下我来，放由我让潘二娘带走就是。我心里有雪儿，人家心里何尝没人呢。“哼，却原来是拿我讨好你的情人去。”
石青含笑：“情人就是要拿来讨好，她越是高兴，才越有情趣，不是么？”这般暧昧言语，那石青的语气却是极为温雅，叫人听不出一丝放浪。看看玉堂锁紧的眉，石青不由嗤笑道：“是我痴了，你都能把新娘子扔在喜堂上，哪识得什么情趣。”
玉堂给他说到痛处，惭愧顿生。石青看看他，“瞧你一脸亏欠，似乎传闻有虚，不是为了相好，也不像是跟展昭赌气，那为了什么？”
五爷冷哼，“不劳你费心。”
“是误会么？还是，有什么要事等不及成亲？不对，等不及也没必要不告而别，你不能娶她？”
“不干你事！”五爷几乎是喊出来的。石青却不理他，自顾道：“不能娶，又心生愧疚，可见不是她对不住你，是你对不住她，若说是误会，想必现在也开释了，却又不急着去找她解释，还有闲心跟踪我，那么，不是误会，是到现在也不能娶，为什么呢？”上下一打量玉堂，忽然握住了他的脉博，少时一笑，“体格不坏，该不是身子骨的问题，那么，”眼神一凝，锋芒直刺玉堂，“有大事要做，怕拖累于她？”那眼内精光直刺的玉堂背心发寒，暗道一声厉害，面上却不动声色，烦恶依旧，“你这人好生婆妈，我娶不娶她，与你何干，猜来猜去，村妇一般，也不嫌烦。”
“呵呵，猜中自有乐趣，走吧，路上再细猜。我想，我离猜中不远了。”说着轻巧的提起玉堂，一阵急驰，不多时已至一片旷野，石青将他放在地上道：“你倒舒服，累了我一身汗。”说着给五爷解开了下肢穴道，“你自己走。”
“你不怕我逃了？”
“有本事逃，你逃就是。”
“那我就试试。”这句说完，玉堂已在十丈开外。石青微微一笑，袍襟一动，人如强弩离弦，转瞬已至五爷身畔，温声道：“这么跑着聊聊天，比给你当马可惬意多了。”
玉堂不由心惊，此人轻功远在自己之上，又心细如发，想要脱身谈何容易。也罢，此时既无机可乘，索性当成练功，不去愁它。当下调均气息，脚下发力，越过石青。不过一瞬，石青便又与他并驾齐躯了。声音依旧温和：“还能再快些么？”五爷叫道：“胳膊都甩不动，还能怎么快？”
石青一笑，伸手与他解开穴道，“这样总行了吧。”
五爷舒展了一下双臂，忽然仓量一声抽出画影，挥剑直取石青。石青抽身躲开，亦拔剑出来，叮叮的一阵急响，二人已过招十数个回合。石青始终守势，看到第二十招，不由笑道：“你的招式还算清奇，也没什么中看不中用的花哨架子，只可惜，每一招练的都差强人意，怪不得打不过展昭呢。这样功夫，再配上这般脾性，若是在家务农也就罢了，偏偏出来闯荡江湖，呵呵，不娶妻倒是也对，莫要误了红颜。”
玉堂听了，不由又羞又怒，剑上加力，却哪里碰得到对方分毫。那石青看的够了，抖然变招，使的竟是玉堂方才所用招式，招招狠辣，步步紧逼，三招刚过，玉堂便落下风，又是三招，玉堂已是手忙脚乱，再来三招，石青一声清啸，只听叮的一声，画影被撞开，石青一指抵在了玉堂眉心。
一切归于平静，玉堂一动不动，任由那根手指重重的压迫在眉头、心头。
作者有话说
第129章 一指透心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