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短篇集合》命座星

7、绿茶养成计划

　　5
　　吴阿姨的葬礼，骆冰冰是和她的父母一起去的。
　　徐大河待在家里，横生飞醋。
　　耐着性子在厨房里烹调出色香味俱佳的各式菜品，徐大河累得出了一身汗。
　　等骆冰冰回来，已是深夜三点多钟。当天搭飞机过去，再飞回来，骆冰冰冲进卫生间卸完妆便倒在床上睡了。
　　被吵醒的徐大河，坐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发现自己睡不着。
　　他想知道骆冰冰去做了什么，见了谁。
　　犹豫半天，没敢开口问。
　　凭什么去问呢？
　　徐大河放眼四顾，如今，屋里的摆设全是他一手布置的。
　　搬进来已经有段时间了，家里的旧窗帘粘上一层厚厚的灰尘，徐大河打算把它送到干洗店清洁的时候，骆冰冰嫌麻烦，干脆让徐大河自己去挑一家店铺换上新的，还说，现在这种家具风格看腻了，折腾一下，换掉部分软装也行。
　　徐大河便在网上看了三天的窗帘，又开车去装修市场逛了又逛。
　　他一个人做完了所有的事，因为骆冰冰工作繁忙，对家里发生的这些小事情不太在意。
　　你看，徐大河住在骆冰冰的房间里，为她的休闲生活操心，如一个尽职尽业的职业家庭规划师（假如真有这种职业会在招聘软件上发布信息），他很投入地蜗居在骆冰冰家里，放松心情，纵情生活，以享受的态度做出各种大大小小的努力，试图让骆冰冰的房子呈现出更宽敞明亮舒适宜人的效果。
　　这又不是他的家，他却如此认真地操持家务。为什么呢？大概是喜欢上了骆冰冰这个人吧。
　　怀着自己或许有一天会成为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的念头，徐大河化为勤劳的小蜜蜂，斗志勃勃，想把骆冰冰的双排别墅改造成最漂亮的大花园。
　　可是，只是操持家务的话，算什么男“主”人？他必须得更进一步。
　　离骆冰冰的心更近一点。
　　近一点。
　　再近一点。
　　最好是能凭借自身的温柔帅气，直接住进她的心里。
　　男人天生的第六感让徐大河察觉到必须小心谨慎地对待骆冰冰传说中的那个青梅竹马。
　　尽管两人未曾见过面，徐大河却难以抑制地将那个男人视为劲敌。
　　不能给敌人可乘之机！
　　当天徐大河在健身房完成了数套高难度的用来提臀丰胸的动作，那勤恳卖力的模样，把旁边卧推举铁的老大哥都看懵了。
　　徐大河制作的营养减肥餐，花样百出。
　　骆冰冰特意空着肚子，回家吃徐大河用爱意灌注而成的美味食物，吃完赞不绝口。
　　“徐大河，认识你，我很开心。”骆冰冰饱餐一顿，心情大好。
　　徐大河谦虚道：“这是我根据你的身材体重和工作时长，精心算计过人体每日所需的营养元素和能量，得出的最佳食谱。冰冰，你有些贫血，所以我选用的是含铁较高的蔬菜和新鲜的红肉，辅以不破坏营养成分的烹调方式，让你的身体变得更加健康。你喜欢今天我做的菠菜土豆泥吗？”
　　骆冰冰自愧不如，她心里纳闷，徐大河感觉很厉害啊！他这么用心，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喜欢，不过，味道有点清淡，我能接受……这就是你找我要体检报告的原因吗？”
　　徐大河点点头：“我希望你的工作不会被身体状态拖累。”
　　“徐大河你真好！”骆冰冰感动地说，她给了男人一个拥抱，对方暖暖的体温传过来，骆冰冰有一种错觉，工作上的琐事带来的疲惫，因眼前这个人的存在消散不少。
　　徐大河望着骆冰冰的眼睛：“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说。”
　　“行，以后有机会再聊吧。”骆冰冰点点头。
　　征服一个野心勃勃的事业型女人，完美匹配温柔解语花这个角色，成功率会不会有所上升？
　　徐大河不想忍受职场压力，但找个经济能力良好、能靠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家庭过上滋润日子的女人也没那么容易。
　　工作上的一些确实存在、影响力深远的规则往往不会拿来明说，如同公司的企业文化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在类似年会的活动日所呈现的热闹气氛，浮于表面。贯穿一家公司的真实的文化内涵，则潜伏在平平常常的工作交接、考核标准和办公室交际中。职场天花板，是指一个人因为某种原因，达到某个层级后，不管怎样努力，都不可能爬上更高一层。性格、学历、经验（资历），这三点造成的影响非常重要，有时候一个人明明掌握了层次很高、难度很大的职业技能，却还是会因为学历的原因，终止于某一个层级，跟他工作能力差不多的人，因为学历比他好，早就爬上去了。有时候却是不讨喜的性格，使事业上的发展与进步不尽如人意……徐大河身为男性，却明白有一条隐形的规则，同以上三点的重要性差不多，却最容易被人忽视。
　　性别。
　　女性相比于男性更难爬到更高层级，不仅是因为她们需要怀孕生子照顾家庭，性别本身，就是一层禁锢。
　　徐大河其实能够理解骆冰冰的决心，如果她想要成为职场上的女战士，某些时刻，比男人得付出更多。
　　幸好，骆冰冰的家境优越，父母能提供一些隐形却重要的援助。
　　就当他的人生梦想真的是成为家庭主夫吧……徐大河默默地想，他被骆冰冰吸引，无数次深夜辗转难眠，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时候才能名正言顺宣告他就是骆冰冰的丈夫——是骆冰冰背后的男人的那一天到来。
　　拜托了！
　　骆冰冰最近对他越来越大方，看账单也看得十分敷衍，他所想的那天……应该快到了。
　　6
　　天气渐渐转凉，骆冰冰出门前，徐大河站在门后，探出脑袋，嘱咐她多穿一件外搭，不要总想着要风度不要温度。
　　骆冰冰回以一个嗤之以鼻的笑：“要你管那么多。”
　　徐大河诡异地觉得心里暖暖的，冰冰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嘴上态度冷漠，心里却是很妥帖柔软的。
　　嘴硬心软的人最可爱了。徐大河的心脏砰砰跳，看向骆冰冰的目光带上几分痴迷，他这些日子以来，被骆冰冰圈养在家里，吃喝不愁，就算骆冰冰再三强调他不准买奢侈品，不要对那些因为是牌子货而溢价过高的商品产生迷信……她不想为他花太多钱，生怕成为被宰的冤大头。
　　说来也挺搞笑，骆冰冰对徐大河没有表露出一点明显的爱意。
　　但脆弱敏感的徐大河，在脑补无限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怎么会这样呢？
　　爱意生长无声无息，情意绵绵蔓延没有尽头。
　　徐大河待在骆冰冰身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培养感情是一件细水长流的事，他和骆冰冰一开始并不存在激情四射得看对眼，而在相处过程中率先动心的人，又是他徐大河。
　　真爱的出现是豪无规律可言的，它能彻底摧毁一个人，也能将一个痛苦的人救赎。那些妄图探索出属于真爱的规律的人，最后只会活在自己的臆想中，他们总是试着拿条条框框去圈出一个范围，说要是有什么人有机会得到真爱的眷顾，一定是因为他们美貌/有钱/智慧。徐大河有自知之明，他永远不可能是骆冰冰的真爱，但他可以搏得一份世俗的爱。
　　世俗的爱衡量人在社会上的价值。
　　骆冰冰是一个比他徐大河具有更高的社会价值的人。
　　讨好她，服从她，拥抱她的时候，尽可能地给予她最多的温情和享受。如果一个男人能完美贯彻这几点，这世界上没有他不能征服的位于高位的女人。
　　买菜做饭，只是最基础的，要做出水平，超越普通厨子。
　　穿衣打扮，要匹配好身材好气质，带出去给人瞧，特别长脸。
　　学历高，谈吐好，既能做灵魂伴侣，又能在下一代的教育上亲力亲为。
　　徐大河对镜自照时，不免有几分陶醉，几分飘飘然，他果然是能配得上骆冰冰的好男人。
　　为什么男人不能待在家里做家庭主夫呢？一个真正平等世界，是所有人的梦想都能被一视同仁。男人不用在外面辛苦打拼，他可以待在家里，为自己的家人做好每一件小事。
　　最近，骆冰冰对徐大河的态度越来越温情满满，徐大河刚开始搬进来时她展现的冷漠姿态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优越感，一点一点消失在二人的相处中。
　　夜晚，徐大河会进厨房下厨，犒劳骆冰冰白天的忙碌工作。
　　“人是为定义而活的动物。假如太阳和月亮分处两极，永远不能共存，靠近太阳就会被月亮敌视，靠近月亮则会成为太阳的仇人。”那天，骆冰冰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徐大河站在阳台上，手中矜持地举着酒杯，眼神迷离。
　　骆冰冰的话，就像是一种听不懂的哲学，他的脑子泡在酒精里，骆冰冰望过来时，徐大河费解地抬起头，看着骆冰冰漂亮小巧的脸，他竟然觉得很是依赖，只要这个人站在他面前，他的内心就能滋生出无穷的力量。
　　不需要雄性荷尔蒙来点上粗犷的弧线，不需要浓密的体毛和粗糙的皮肤来渲染强大的力量。
　　骆冰冰柔和白皙的脸，触感光滑的皮肤，让徐大河多看几眼，都会感到呼吸急促。
　　什么太阳和月亮全都飞到九霄云外。
　　徐大河的双眸染上水色。
　　湿淋淋的眼睛珠子，黑色漩涡似的，复杂的情|欲在瞳仁里横冲直撞。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骆冰冰将手伸到徐大河前面，晃了晃。
　　徐大河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握住骆冰冰纤细的手腕，拉过来贴在脸上，小狗一样蹭了又蹭。
　　“你在说……月亮。好看，你也好看。”酒意醉人，徐大河的思绪迷糊成一团雾，理智在白色的雾气中荡来荡去。他不成体统地拉开衣领，蛮横的手法，将剪裁良好的衬衫缝着的扣子一把扯落，叮咚咚掉在瓷砖上。
　　脖子上的喉结滚动。
　　徐大河望着骆冰冰的眼睛，愈发水光淋漓。
　　月亮的光影浅浅穿透乌云，夜晚独有的寂静，让虫子的鸣叫升级为一场面向这栋楼的演唱会。
　　“我在说什么，你没在听啊。这怎么能行……徐大河，我说的话，你要一个字不漏地记在心里才行啊。”骆冰冰猛地上前，食指尖重重戳在徐大河裸|露大片的胸膛。
　　“你好聪明，说的话太高深了，我听不懂……”徐大河无辜地眨眨眼睛。
　　放屁。
　　骆冰冰看向他的眼神充满质疑：“喂，你醉得很厉害啊，我不想伺候酒鬼，回去睡吧。”
　　本来也只是无意感慨一两句，徐大河却扮出这种架势，一副真心实意觉得骆冰冰的话好难懂，好是智慧，好强好有深度一定是学问高深之人发出的世间真理！
　　被人崇拜绝对不是一种糟糕的感觉，骆冰冰推了推徐大河，赶他回房睡觉。
　　“这家伙，酒量也太差了。”留下骆冰冰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吃有些凉的牛排。她抱怨了一声，口中的肉嚼劲十足，嫩而韧，外皮的酥脆和油煎过的脂肪完美结合，恰到好处的时机抹上味道香浓醇厚的酱汁，食物的鲜美高|潮在肉块卷入口腔时达到顶峰。
　　骆冰冰嚼着嚼着，又一次感慨道，有个会做饭的同居人，真好。
　　不免多出几分对徐大河的欣赏之情，想起那双月光下朦胧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纤长浓黑的睫毛，像是遮住少女面孔的轻纱掩盖住徐大河眼中泛滥的热潮。
　　骆冰冰一愣。
　　她咽下食物，猛灌了半瓶葡萄酒，一点也不矜持，用餐礼仪被抛到脑后。骆冰冰有几分难堪地想，她似乎也有些醉了。
　　如果说，徐大河的人生规划在雅姐阴差阳错地推动下，变成了理想人生是成为一个优秀的全职主夫的话。骆冰冰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严苛却前路明朗的，她的父母让她时刻记住为自己而活，这个世界没有人有资格让她遭受不必要的委屈。
　　小时候，考试考砸了，妈妈不会骂她，会鼓励她下次继续努力。高考前，骆冰冰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压力很大，妈妈就说，只要你以后健康快乐，考不好也没关系。
　　可骆冰冰却因为妈妈的话感到无比羞愧，她不是对妈妈生气，而是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怒火。
　　高三下学期的月考，有张语文试卷布置的作文题目的大意是如何面对挫折。
　　骆冰冰当时忍不住在试卷上写了很多她个人的想法：毁灭的反义词在很多人眼里是新生，我不这样认为。新生站在毁灭的对立面时，只能从整体上去看，用一种超然的态度看待命运的人，才能理所当然地认为毁灭的另一头是新生。人的思想和成长经历注定每一个单独的个体在遭遇同一件事时，会有不同的选择和反应。通往未来的道路有一道道无形的关卡挡在前方，要是我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式闯过这道难关，我便会被它摧毁，生命就此陷入停滞，无能为力地接受“死亡”的结局。所以，在我眼中，毁灭的对立面是顺利地度过苦难，无论用什么方式前进，一定不要停下来！成长注定是受挫连连，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生命力强韧的人，时刻准备迎接新的困难。
　　像骆冰冰这样的女孩子，也会陷入浪漫的恋爱幻想中不可自拔，自己以后会爱上什么样的男生呢……她的脑海内曾闪烁着无数幕梦幻瑰丽的求爱场景，然而，现实没有一次符合她的幻想。
　　骆冰冰从未想过去接受一个不如她的男人。认识的叔叔伯伯，无一不是家财万贯，她小时候想当然地以为自己也要选择一个比她更强大的伴侣。
　　优秀的女人选择强大的男人。
　　她习惯了自强自立，和她结婚的男人得更加强韧坚定才行。
　　可一段段恋爱谈下来，唯一没有彻底让骆冰冰失望的只有青梅竹马谈宵。
　　骆冰冰意识到，比起找一个不如她的男人，她更讨厌被压制，以弱势的地位和人亲密相处。
　　徐大河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纯属是骆冰冰心血来潮，想对生活开个玩笑。
　　可是，怎么会……
　　想起徐大河那殷勤柔和的姿态，骆冰冰将手压在胸口，感受手底下传来的难以平复的颤动。
　　可耻极了。
　　内心深处的变化，滋生出一种微妙的恐慌。
　　徐大河……
　　骆冰冰的内心世界震荡波动，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经给了徐大河过多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