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什么的还是修仙吧》言若可

2、可怜的小男孩

　　古代闺阁女子的日常生活实在单调乏味，肖然年纪尚幼，加上肖夫人溺爱了些，并未安排什么功课学习，每日就是晒晒太阳，陪肖夫人绣绣花聊聊天。那几本无字图画册，虽然活灵活现，但也实在经不住翻阅，没几天就全部看完。
　　更别提其中有部是连环册，共七本，她那天随手拿了三四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知前文后事，偏偏故事情节还跌宕起伏，异常精彩。特别是画册里那个隐藏的颇深的反派，让她琢磨了许久，都不能确定反派大佬是谁。是那个身世凄苦却依旧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莫游矢？还是那个看似豪情万丈、不拘小节的戴尹星？还是那个心思缜密、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主的另一重身份？
　　啊啊啊啊，真的是叫人百爪挠心，欲罢不能！
　　肖然也不是没想过让小莲姐姐帮忙买其他册回来，可是每次都买的不对。甚至让小莲姐姐拿着画册去书坊对着去买，依旧买不对。
　　肖然小朋友看着小莲满脸的歉意和自责，连叹气都不敢有，就怕伤了这位小美女的心。
　　这日晚膳过后，肖然小朋友已经进入了香甜的梦乡，而差点被她翻烂了的连环画册，则出现了肖寒的案头。
　　肖夫人看看肖大人，又看看那本画册。
　　“老爷，夫人，这本便是小姐近日特别喜欢的画册。奴婢本来也只把它当做普通的画册，直到近日，小姐命奴婢去书坊购买这画册的其他分册，奴婢买了几次都不对，甚至昨儿奴婢拿着这画册去书坊对着买，也没找到。奴婢觉着这事有些不对劲，特来禀告老爷夫人。”
　　小莲一改往日的柔弱姿态，言语站姿，都有种行伍之人的干净利落。
　　《星河宗异史》
　　肖夫人纤纤素手翻阅了几页，又轻轻摩挲了一下那画册的纸质。
　　“画册纸质普通，但作画者颇有功底，到了画龙点睛的地步，而且，”肖夫人顿了顿，“无论是书名还是作者署名都下了特殊禁制。”
　　“老爷，您看呢？”
　　肖夫人偏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肖大人。
　　“是双重禁制。”
　　肖大人声音低沉，灼灼烛光映照出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双重的话——轻易解禁怕会打草惊蛇，更怕会引起作画者恶感。负责此画册出版的文馆怎么说？”
　　肖夫人忧心忡忡。
　　“夫人，奴婢调查过了，画册是正规出版的，书号是记录在册的。文馆回信说画册的作者是匿名投稿，画册经数位阵法师勘验过了，没有发现问题。”
　　小莲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
　　“画册出版至今，已有七年之久，其间也有不少勋贵人家调查这作画者，均无果。不过这七年间也未见读者出现损伤。”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肖夫人仍不放心，“就怕这书只是种下一个因。”
　　两人交谈间，肖老爷已细细地翻过了画册，把每一个线条都拆分化解后，肖大人轻舒了一口气。
　　“应是无碍。”
　　肖老爷一锤定音。
　　“那画册中的故事呢？我过去一直生活在族里，对各个宗门的秘辛不甚清楚，老爷可有听闻相似的？”
　　肖夫人依旧黛眉紧锁。
　　画几本小儿的连环画册而已，如此躲躲藏藏，实在不够磊落！
　　肖大人闻言轻笑一声，拿起肖夫人微凉的手握在手心里捂着。“宗门大族里的腌臜事，何曾变过？也就是然然被你保护的太好的，没见过这些，才觉得新奇。”
　　肖大人话里有话。
　　肖夫人白了他一眼，内心还是有些松动。
　　当城主府小巧精致的花园里第一朵黄色的小花迎着料峭的二月春风绽放时，肖夫人看着被关在府里整日百无聊赖、差点没把连环画翻烂了的闺女，终于有了松了口。
　　肖然小朋友一如上次一样坐个小轿儿，颠儿颠儿地出发了。刚离开肖府所在平象街，转了个弯儿，肖然突然发现天暗下来了，轿子也停了下来。肖然正欲撩开帘子看看怎么回事，小莲姐姐却已掀起了帘子。
　　“小姐，快下轿子！”
　　向来柔声细语的小莲姐姐，此时的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
　　肖然不敢怠慢，把连环册抱在怀里，自个儿躲进了小莲姐姐张开的怀抱里。
　　轿子被停靠在了路边，四个轿夫围着小莲，一行人沿着路边的阴影走，似在躲着天上的太阳。
　　太阳？
　　哪里来的太阳？
　　肖然悄悄抬了一下头，又立马被小莲给按回了怀里。
　　仓促一眼，肖然仿若看到了漫天黄沙，以及黄沙遮蔽下的两轮白日和闪烁的星辰。
　　第一次见如此奇异的景象，肖然来不及震惊，心弦本能的紧绷，反应过来时已冷汗淋漓。
　　那到底是什么？！
　　肖然抱紧怀里的画册，硬纸质的画册封面抵着细嫩的胳膊，细微的疼痛给了肖然些许真实感。
　　脑袋被小莲微凉的手护着，不得动弹，有限的视野里，只看到街上人人行色匆匆，神色严肃，轻车从简，拖家带口却毫不慌乱。似乎演练多次，似乎习以为常。
　　一行人转了几个弯，肖然只觉着眼前一暗，心募地提起，又缓缓放下，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本能的警戒已自动卸下。
　　“小姐，没事了，已经安全了。”
　　小莲在耳边低语，护着肖然脑袋的柔夷上，一层冷汗。
　　“没事了，没事了。”
　　小莲一遍遍轻抚着软瘫在怀里的小人儿。
　　一个正值花季，同样惊惶不安的少女，学着周围那些带着年幼儿女避难的母亲，一遍一遍，耐心又温柔地，安抚着怀里的小女娃。
　　“没事的，安全了，小姐安全了。”
　　小莲呢喃着，抚慰着怀里的女童，也在抚慰自己。
　　回过神来的肖然，稍稍偏头避开了小莲的手，示意自己没事，终于适应黑暗的双眼，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里是一大片空地，头顶灰暗，不见天日，似被虚无笼罩着，周围没有照明，也没有人点火，只有小莲姐姐身后倚靠的墙壁发着暗蓝色的光——堪堪能让人看到个模糊的面孔，不至于互相踩到罢了。
　　人们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沉默又压抑地等待着。偶有小儿的啼哭，又迅速被经验丰富的母亲及亲友安抚消停。
　　肖然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男童——说是男童又不准确，大概是介于男童和少年之间。
　　其实从一开始肖然就注意到了这个男孩。这处避难所虽大，但避难的人也很多，熙熙攘攘，哪怕人们都是论亲友聚集，团体之间界限也不太明显。
　　唯有肖然一行人和男孩周围，被人们自动让出了两个半圆。而这两个半圆又紧挨着。
　　但真正让肖然不能忽视的，是男孩灼灼的目光。
　　从一开始的渴望，艳羡。
　　到现在迎接她的视线时，眼神里毫不掩饰的鄙夷、憎恶、嫉恨，以及，淡淡的，她极为陌生的情绪。
　　刚一触即，便叫她汗毛倒立！
　　肖然装作懵懂地歪了歪头，顺势移开了视线。
　　小莲等人没去管那个孩子，只默默地靠墙休息。
　　安全的环境，偶尔的低语交谈，简直就跟夏日的课堂一样让人昏昏欲睡。清早便出门的肖然，已经快要控制不住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睡意了。
　　倒是旁边阴鸷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跟教室后窗的班主任一般让她不敢放心入眠。
　　肖然狠狠地掐着大腿内侧的嫩肉，和上下打架的双眼皮做争斗。最后干脆偏过头去，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内尖外阔，眉眼狭长，墨睛微藏，黑白分明。若不是那般的鹰瞵鹗视，单是眼波间的流转，便是一位让人寤寐难眠的少年郎。
　　狭长的凤眸里是一闪而过的错愕，又立即瞪了回来，目光鸷狠，阴森得如同一头饿急了的独狼。
　　一点都不会掩饰自己，难怪长得这么精致还能混成这副德行。
　　肖然撇撇小嘴，心下暗叹可惜。
　　“小姐，怎么了？”
　　肖然张了张嘴，眼看着那男孩瞬间收敛了表情，低下头，眼睑半垂，眼神灰蒙而空洞，呆滞地盯着地面。
　　小莲上下打量了一下衣衫褴褛的男孩，又盯着那双失神的丹凤眼看了许久，终低头在肖然耳边轻声叮嘱。
　　“是个可怜的孩子罢了。但，小姐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小莲姐姐说这些话时，肖然看到那男孩脸上的讥讽一闪而逝，空洞的眼里蓄满了苦涩。
　　肖然的心猛的抽了一下。
　　是啊，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罢了。
　　她一个二十三岁的大人，跟个可怜的小孩子计较什么？莫不是身体变小了，心眼也变小了？只不过被瞪了几眼罢了，还狠厉的眼神？只是一个孤苦伶仃，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罢了！
　　肖然突然想到了《星河宗异史》终那个身世悲惨、历经苦难的莫游矢。
　　当时看个小说的时候那么心疼这个身世凄惨的反派备选，到了现实遇到了，倒是铁石心肠起来了。
　　估摸着是感觉到肖然怜悯的视线，男孩抬眼冷漠地看向肖然，突然露出一个乖张的笑容，举起黑兮兮的左手做出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嘶～
　　看得肖然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破孩果然好可怕！不是她个老阿姨的错觉啊！！！
　　肖然小朋友暗自吐纳了几下，平复了下情绪，然后露出来老阿姨，啊，不，小朋友最天真可爱的笑容回敬。
　　趁小男孩愣神的功夫，肖然轻拍小莲示意她松开怀抱，径自走到了那个小男孩面前，把那本快要翻烂了的画册递了过去。
　　小男孩并没有动作，只防备地看看肖然，又看看肖然身后的小莲等人。
　　“这本画册你看看，没有字，你应该看得懂，”肖然轻声说着，又稍稍弯了下身，“你该学会如何生存。”
　　男孩似乎被肖然的话惊到了，这么昏暗的环境，肖然都能看到他瞳孔猛的一收缩，眼中的震惊困惑怀疑等情绪交织在一起。
　　暗巷的入口处突然亮了起来，似有人揭开了一层帘幕，寂静的暗巷里终于陆续有了声音。
　　藏身暗巷的人们自觉的排起了队，鱼贯而出，井然有序。
　　男孩依旧没有接过画册，此时他已经把情绪隐进了深处，黝黑的瞳孔中只倒映出肖然的身影。
　　肖然怕小莲看出自己的异常，又担心府里的娘亲和应卯的便宜爹，也不再和小破孩掰扯，随手把画册丢进了小男孩怀里，转身走了两步，想想还是没忍住回了头。
　　哪怕站着都跟蹲坐在地上的小男孩一般高的肖然小胖胖，肉手叉腰，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个浑身脏兮兮的男孩。
　　“学着做个人吧，孩子！”
　　随即掉头扬长而去！
　　好不容易跟着长长的队伍走出了暗巷，肖然迅速地扫了眼四周。遮天蔽日的黄沙已然散去，天气朗朗，万里无云，丝毫看不出半个时辰前诡异的天幕痕迹。
　　肖然看着悬在天空中的骄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往何处？是书坊——”
　　“回府。”
　　肖然连步走向路边的轿辇，脑海里便宜爹棱角分明的脸一闪而过，回头看向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的小莲。
　　“小莲姐姐，有爹爹的消息立马和我说。”
　　她记得娘亲说过便宜爹是白矮城城主，那方才，便宜爹应是首当其冲！
　　肖然不由得有些烦乱。
　　刚到肖府门口，肖夫人已经在大门处不知等了多久，见肖然下了轿辇，一把拉过来左右检查了个仔细，确认没有受伤后才紧紧搂进怀里，似什么珍宝失而复得了。
　　“娘亲娘亲，我没事的～”
　　肖然小短手轻拍着娘亲的后背，奶声奶气地安抚着。
　　“娘亲，爹爹呢？
　　“你爹他没事。”
　　肖夫人背着女儿擦干净泪水，努力笑着答道。
　　“哦，那就好。”
　　肖然松了口气，脑中绷着的弦突然松了，来不及再宽慰美人娘亲两句，就昏睡在了肖夫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