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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刻骨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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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过雨雾的急救车,尾随一片银瓶乍现般的闪光灯。
蜂拥而上的记者开始另一场猜想竞赛,任凭他们的编造本领再过高强,也绝无可能造出齐正容口中的那个故事。
“先不要告诉郑谦阿姨的事,只要让他先去把小敬接回来就好了。”救护车里,一度慌乱失措的齐正容在看到雨濛拨出电话时还是敏感而及时地按住了她的手机,见雨濛一脸错愕不解,他很快给了一个模糊的笑容试图纾解雨濛脑中同他一样那根被绷到快断裂的神经,“阿姨她不会有事的,她放不下的东西还太多——”
他的笑容没能传达给雨濛一丝宽慰,她依然呆若木鸡地面对着这个诡异的现实,眼前躺在急救担架上的清瘦女子,胸口剧烈地起伏不定,那沉重的喘气声仿佛能一阵一阵抽去听者的力气,随着她的身子一起下沉……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保姆,如一个隐形的机器人一样在一座主人并不常归的屋子里井然有序地操持,她时常站在他们的身后,但却从未有过话语权,她站在一个极度卑微的立场,用最沉默无声的方式在奉献着自己残存的情感。
医生说,她有严重的心脏病,随时都可能病发猝死,而她如此燃烧自己生命也要留在自己儿子身边是弥补是不是赎罪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郑谦从未感觉的到她给的情感,在他认为,她只是一个保姆,可有可无的保姆,谁都可以替代。
就算秦宁给他再多侮辱与冷漠,就算心里有再多的憎恨与恼怒,他都认知,那是他和郑敬的母亲。
这是一场孽债。
“她是一位好母亲。”齐正容如是说。
此刻雨濛正茫然地望着手术室地大门阖上,她还是不懂他的话,不论她今天变成了怎么可怜的样,都改变不了她曾经抛下郑谦兄妹的事实,一个好母亲,能做到抛夫弃子么?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搞的这么累,如果真的抛下了他们兄妹,为什么还要回到郑谦身边?”生与死的大门在她面前冰冷隔开,她木然地望着那面玻璃,一切都是那么恍惚。
“是我帮阿姨找到的这份工作,其实从另一方面来讲这真的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因为她需要郑谦支付的工资来维持生计,这二十年来,她疾病缠身,一直都生活的很清苦,更苦的是她内心对儿女的思念,不是一般人能忍受过来的——”齐正容靠向瓷白的墙壁,斜斜地倚着身子,背对着雨濛,声音有点遥远又带点心酸,这是鉴证这个故事必须会有的一种无奈,他并不看雨濛,知道她不会问,但会安静地站在那里听,继续道,“故事的开头,在二十几年前,不,或许她们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个年头,有三个感情好的几乎同穿一样衣服的姊妹花,她们叫霍兰、李绢文和秦宁——她们自小一起上学,一路上升,连大学都把志愿填到了同一座城市,同一个学校,就像捆绑在一起的三朵金花,不分你我,——其中霍兰就是家母,李绢文是郑谦同郑敬的母亲,而秦宁我想也不用我介绍,你现在应该很清楚——”
“她们后来爱上了同一个男人,就是郑谦的父亲,然后因此姐妹反目了?”雨濛接着他的话就顺了下来,这样可笑的故事情节总是比比皆是。
“大体来说是这样的。”齐正容也跟着她苦笑起来,“他人或许说起来可以很轻巧,甚至觉得可笑,可对于她们当事人而言这段爱情根本就是一个可怕的劫,一点都不好笑。在她们来到西林市不久之后,性格外向的秦姨就遇见了郑叔,他们很快就开始恋爱,他们这对俊男靓女配就算你在今天的西林大学都还能听到一些关于他们的传说,男方成绩优异,胆大心细,进取心强,女方绰约多姿、开朗乐观、多才多艺,师生们都笑言没有见过比他们更合适的配对了,并且对他们的未来都抱笃定祝福的态度。就算在今天,他们已经分道扬镳那么多年,认识他们的人认为郑谦同郑敬是他们的儿女也不足为奇——因为他们在大学期间,甚至早有了结婚的计划,谁也不知道秦姨为什么在临毕业的时候突然之间放弃了这段华丽如传说的爱情,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发展她的事业——听说,秦姨走后的那段时间,郑叔几度都差点崩溃,就如一般的三角故事一样,李姨一直陪在了他的身边,帮他操持家务,助他开拓事业——一年以后,不知道是出于对李姨的感激或者只是对秦姨的报复,郑叔和李姨领了结婚证,他们甚至没有办一桌酒席,连我母亲都只是接到一通相告电话而已,接着是普通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小家庭日子,很快李姨便有了身孕,但医生给她的建议却是堕胎。因为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就算当时不是很严重,也不适宜生育,可是她还是向郑叔隐瞒了自己的病情,生下了这个孩子——他就是郑谦。”
“可怜这个她用生命冒险得来的儿子,对这些一无所知——”雨濛叹气,更觉心冷。
“她用生命换来的,何止是儿子?虽然李姨平日沉默隐忍,但她绝对不是一个爱情卑微者,她拿生命去赌的,其实是她的爱情,然而最后爱情输了,此后的她,生命只是苍白的时间而已——”他的视线依旧凝结在那盏晃晃的‘手术中’显示灯上,一瞬未瞬,“李姨是一个贤妻良母,这个你应该看得出来,有她这般的妻子也是郑叔为什么可以如此无后顾之忧一心扑在工作上取得不小成绩的一大原因,但男人总是这样,漠视背后无声的贡献,眷念以前错手失去的,他变得冷漠、孤僻、执拧,他不愿意面对自己现在的家庭,虽然事业蒸蒸日上,但秦姨是他心中永远的执念,得不到或许就一生都不法原谅自己。他留恋声色场所,不思进取,一心沉溺在旧爱里,不想看面对自己的儿子和妻子,就算每次回到家里,也都是烂醉如泥的样子,甚少清醒。有几次我母亲在他们家做客,还亲眼见证他醉醺醺地回来,抱着李姨就喊秦姨的名字——”
雨濛僵硬地楞在那里,哪个女人能承受这份屈辱,这本是最忌讳的伤口,还要摊在他人面前增加这份难堪,她是怎么忍过来的?
“再后来,李姨再次怀孕,这次医生已经不是建议而是强烈要求她不要再生育,因为这一次很可能要了她的命。可当时,她还是冷静坚定地回答她一定要这个孩子,她对医生说,她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赌一次,她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她死了,或许也是一种成全。”荧荧的电子灯闪出他眼睛细腻的泪色,雨濛也发觉自己的眼眶很酸,但怎么也哭不出来,她只是觉得她可怜而已,但没有得到爱情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所以她不会给予同情的眼泪,就像自己也不会需要一样,“后来,她九死一生终于又为郑家添得一名女婴,但赌局摊开,她还是输给了那个走火入魔的丈夫,小敬出生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出现,因为他已经彻底想摆脱这个没有爱情的束缚——我相信别人永远无法抵达她的那份痛楚,在生产完小敬之后,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对秦姨道,‘小宁,你答应我好好照顾我的两个孩子,我永远的消失在你们面前,永远!’”
“那一年,郑谦三岁,小敬出生不到三个小时——”因为她知道,她的孩子们更需要父亲,而不是她这个苟延残喘的母亲。
没有爱情,勉强只得煎熬。她毅然决然地放下了她苦守多年的家庭,坦然告别那场大败而归的赌局。
一走就是二十年,再也没有见他一面。
有些恨,永远枉谈原谅。
“你在郑谦身边多久?”齐正容突然停止了叙述,转过身问雨濛。
雨濛一惊,不知明白他问话的用意,但是他淡漠的眼神仿佛早就看穿了一切,在她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
“没什么。”齐正容似笑未笑,“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注意收好自己的感情,不要让自己变成第二个李姨——郑谦的执着比起他父亲而来,有过之无不及——”
“你是说黎绘?”每次提及这个名字,总会觉得自己特别的卑微和可怜,因为她内心最惧怕的一个人,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对黎绘而言,她周雨濛不过缈如尘沙。
“她是秦宁的干女儿,个性像极了秦宁,漂亮、能干还有那过分可怕的自信,郑家这对父子就是被她们吃的死死的——”齐正容忍住嘲笑,继续道,“就在海边的那片老宅,只有郑家那栋还会偶尔亮起灯火,时隔多年,大家都因为嫌它地处偏远,能搬就搬了——你可能不知道,黎绘以前是郑谦的邻居,算是青梅竹马吧——在李姨离开之后没多久,秦姨就嫁给了郑叔,成了郑谦和郑敬的母亲,但是她对这两兄妹的关爱却远不及对隔壁邻居家的孩子,她甚至很少会对两兄妹微笑,但她却喜欢教黎绘唱戏把玩,还认了她做干女儿——所以郑家两兄妹尤其喜欢黎绘,在他们的眼里黎绘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只有在讨得她的欢心的时候才可能看到母亲赞许的目光,潜移默化间,黎绘在郑谦的心中就塑成了一个永远需要仰视与呵护的高傲姿态,只有她的喜怒哀乐时刻牵绊着他的心神,你根本无法去想象,郑谦同黎绘恋爱的那个样子,就像一个贫乏的小孩捧着他的珠宝,小心谨慎地拥在心口,惟怕有轻风拂过,将它打碎——”
“不要再说了!”雨濛失控地打断他的话,“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我保证自己不会重蹈这个覆辙,否则我死一百次,那也是活该!”
“没有人比我更真心的在帮助你,周雨濛,我没有兴趣去了解你为什么要待在郑谦的身边,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希望你去同情他,而是让你看清郑谦,这样才能让你们这些在他身边呆久了难免会产生幻想的女人清醒,不要妄想要在这样的男人身上去得到爱情——”他虽然低着头,但雨濛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眼里嘲讽的意味是那么地犀利,如刀芒刮在她的心口。
“你喜欢郑敬。”雨濛一语中的,他的眼神终于闪了一下,嘴角勾出明朗的笑容。
“对,”齐正容承认的很坦白,“或许真是我太笃定了,以为之前她对我的恶言相向不过是因为我是他父亲朋友的儿子罢了——”他摊了摊手,“你知道,郑敬一直将秦姨离开他们的原因怪罪到她父亲身上,诚然,或许郑叔是有可恨之处,但我绝对是无辜牵累者,这么多年来,她就一直对我避而远之——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姓穆的男人她是真喜欢还是假任性,但我已经知道,原本你和那个叫穆遥奇的人,应该是一对~~~”
这回轮到雨濛露出悲天悯人的笑容,她怜悯齐正容也怜悯自己。
什么叫做应该是一对,既然没有办法成为一对,那或许就是不该,她都已经看开了,为什么还有人以为可以通过她来摧毁些什么?
“或许你这次真的白费了这么多精神,我没有兴趣和力气来参合你们这些富家子弟闲来无聊的爱情追逐游戏,如果你有足够的自信,郑敬不会像她的父亲和兄长一样执着的话,我是否在其中,并不重要——”雨濛直起身子,“对不起,我帮不到你——”
“我们这叫互帮互助——”齐正容扣住她想转身离开的手腕,“除非,除非你根本已经没有回到穆遥奇身边的想法了——”
雨濛的思绪同身体在同一瞬间被他牵住,木然地站在原地,大脑空白一片——
除非你根本已经没有回到穆遥奇身边的想法了——
这代表了什么?
不,这太可怕了——
手术室的灯正在此刻熄灭。
灯光下的影子被瞬间抽走,李姨很快被推了出来。
面色纸白,匆匆推走的床第间,依然萦绕她不绝地呻吟,氧气罩上朦着一层厚厚的白雾。
她活地那么艰苦那么疲累,但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她的生命,究竟该可怜还是该敬佩?
究竟成为她这般的人,是幸还是不幸?
雨濛呆呆地望着由医生护士簇拥推远的床架,眼眶一阵迷沌——
她活着还有牵挂,而自己呢?
徒有一架空洞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