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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热气逆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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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暴雨的缘故,路口泥潭聚成一滩小型湖泊。
不过可喜可贺的是,他们终于可以来去自如。
夜晚依旧是雨的专场,乔星衍睡得不太好。他也几次下楼闲逛,或是窝在被褥里玩玩游戏。
除了电梯有时会突兀响起的叮咚声,酒店很安静,而柏行川再也没像那晚一样失态过。
可他不失态,不代表无事发生。
乔星衍记忆犹新,以至于每次对戏,或者无意间的眼神碰撞,都会染上奇妙的色彩。
类似窥见别人秘密的猫。
他总是下意识回避,带着心虚,不再肆意妄为。
那是乔星衍第一次见柏行川喝酒的样子,和他想象当中的不太一致。
本以为柏行川摆脱一切表面的形象,夸张宣泄他的烦恼;又会是安静得像是一块冰凉的大理石,沉稳而又优雅地一言不发。
事实上,他介于两者之间。
柏行川放纵得谨慎,却也掀起波澜。
那张面孔与平时都不太一样。
他富有了情感,眼里重新出现了光。
……
“事情就是这样,先跟大家知会一下。”
木屋顶层,三角阁楼里,几位主演围坐一起,开了一个小型会议。
乔星衍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大家都没什么过大的反应。
不一会儿,有人发出小小的疑问。
“是今天到吗?我明天跟她演第一场,得提前适应一下。”
雁关抬起手臂,看了看腕表,说:“准确来说是四点左右吧。”
拍摄已经进行到了后期,这时会出现一个新的女性角色。
由卧底警察扮演的地质学家,前来木屋,表面上是地质调查,实质上是找机会抓捕祁贺。
而之前定下的演员由于行程上的冲突,无法参与电影的拍摄。
乔星衍记得这个演员好像是个模特,叫Linda,又高又瘦的,之前有看过她走秀。
临时换人这事让雁关十分苦恼,不过好在又有了新的人选,而且即将到达拍摄地。
乔星衍并不关心这些琐事,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怎样才能抛掉那些小心思,堂堂正正在柏行川面前当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逃避不是他的性格,但遇见这种事情,又会不自觉般地自主浮现。
“这几天感觉如何?”人走的差不多,雁关找机会问他。
“还好。”乔星衍一本正经道,“感觉有点上道了。”
雁关点点头,仔细看,嘴周冒出了一圈新长的胡茬,“那就好,感觉你入戏越来越好了。”
“听说你之前上了演技班啊,哪位老师的课啊?”他随口一问。
乔星衍一时回答不上来。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是一个代课老师。”
雁关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满脸肯定道:“那这位代课老师一定很有水平。”
“怎么说?”乔星衍一下子来了兴致。
雁关说:“你的演技进步很大,其实你试镜的时候,我看中的不是你的演技。”
“那时候我已经面试过很多演员了,他们有的很自信,有的缺乏自信,有的过于紧张,而你……”
他停顿了一下,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什么,“有点迟钝。”
乔星衍从未听过这种评价,略微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说的是,反应还是……”
“不,相反,你的反应很灵敏,但放到演技上,你就像个机器人。”雁关说,“不知道你理不理解,简单来说,就是没有感情,甚至无法认知角色的情感。”
“我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乔星衍乏力地笑笑,“代课老师也这么说。”
只不过柏行川没这么直接。
他总会通过一些晦涩不明、莫名其妙的句子让乔星衍顿悟。
“我就说他有水平,有很多人会顺着你走,只会挑些鸡毛蒜皮,看来他是个好老师。”
雁关说完拍拍他的肩就走了,手上缠着一圈绷带。
印象中的大导演,没想到也会和牛羊打架。
乔星衍觉得他是在鼓励自己,毕竟雁关在自己亲自接触后就一而再地打破他对他的刻板印象。
和前辈拍了一会儿,乔星衍终于等到了休息。
他打算下楼放风。
远处的木椅依旧摆放在那,暴雨没有给它带来影响,吸收再蒸发水汽,重返干涩。
柏行川的背影在霞光的投影下,深沉昏黑,却又散发着暖光。
鬼使神差地,摄取乔星衍的行动。
“你一会儿还有戏吗?”乔星衍平常地走过去,坐在旁边。
柏行川反映了几秒,没有回答,“你拍完了?”
乔星衍点点头,告诉了他雁关对他的评价。
柏行川听完之后,将那存放着霞光的眼睛放到了乔星衍身上,“那你觉得呢?”
很主观的问题。一如既往的问法。
乔星衍被他问多了,回答也流畅起来,“我觉得也不错。”
柏行川听完这句话,移开视线,他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乔星衍不太想出声打破这份平静,于是也看向天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很轻的声音响在耳边。
“你也很努力。”
像是自言自语,却拥有夺取乔星衍所有情绪的魔力。
他迅速转过头,看向柏行川的侧脸。
他的五官迎着光,染上一层不真实的光焰。
想证实一些东西似的,乔星衍轻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自信的?”
柏行川看向他,说:“凭感觉。”
“什么意思?”
“很久之前的感觉。”柏行川说,“那不是你。”
“什么才是我呢?”
“不太清楚,但可以猜一猜。”
乔星衍笑了一下:“那你猜是什么?”
“我猜……”柏行川故作思考,眼里是温柔的光,“是贝壳。”
乔星衍怔住,徐徐敛起笑意。
这问答似曾相识,不过他有些想不起来何时何地有过这段记忆。
“你……”他突然哑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受到温度的升高,还有渐渐染上浪漫色彩的夕阳。
天空仿佛拥有了火焰连绵的雪山,将他们围绕其中。
灰烬迷眼,飘荡旋转,似乎是在慢慢向粉色靠近,有变红的幻觉。
光影已经足够让他沉沦。
沉默间,乔星衍的视线里突然闯入一抹红,在草原和泛黄天空的映衬下,亮得刺眼。
像是刚刚诞下、突然闯入平和的火焰。
车子行驶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那抹红渐渐放大在视野里,与天边的金红交相辉映,有种落日奔驰而来的既视感。
最后停在了他们面前。
透过玻璃,乔星衍看到一个穿着棕色风衣的女人,鼻梁上架着墨镜,长卷的头发垂在耳边。
等等,这人看着挺熟悉的……
他面不改色,心里却莫名紧张,就像在学校被家长抓包逃课一样。
女人推门而出,马丁靴落地,陷入微湿的泥土里。
看到他们,她走了过来。
接着微微拉下墨镜,语气轻佻道:“哟,好久不见,还是老样子哈。”
怎么是林海!怎么会是她!
乔星衍直接石化在原地,顿时语塞。
不要告诉他,那个女性角色是她来演!
林海见询问的对象没什么反应,无所谓地推回眼镜,叹了口气道:“性格也是一样,还感觉更冷漠了……”
柏行川看着她不说话。
“等、等一下!”
乔星衍打断她的长吁短叹,“你该不会是来拍戏的吧?!”
林海又拉下墨镜,一脸惊奇,“不然呢?我来这荒郊野岭享受生活?”
见乔星衍依旧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她无奈摊开手,拿下墨镜,不耐烦地解释道:“Linda是我朋友,就当还人情喽。”
她又咬牙切齿道,“等她回来我非得好好宰她一顿。”
“她去哪了?”
“去当model了。”
说完,林海未作停留,踏步走进木屋,潇洒地拉开门走了进去。
只留下乔星衍他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乔星衍漫无目的地看向夕阳,但余光中的艳色跑车很难让人忽视。
事情发生的太离奇。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下彻底乱了心思。
“我也进去了。”乔星衍留下一句话,跑走了。
他跑得很快,以至于自己没什么意识,全是身体自动查询路线。
木屋的门被推开。
“诶!一会儿来喝茶啊!”雁关看他飞奔上楼,随口招呼一声。
林海意味深长地一笑,转身和雁关握手,“先别管他了,久仰大名雁关导演。”
楼下一片欢声笑语,热络十分。
乔星衍感受到声音的远逝,鼓点般的心跳奔腾在血液中,他控制不住,也无法平息。
不知不觉中,他来到阁楼。
沉旧的木香在鼻腔萦绕,他走到破旧的花窗前。
仔细一看,居然也是杏花,和壁灯一个花色。
藏匿在深灰水晶后的树枝,纯白透粉的花瓣,太阳释放金黄的细条,渗透每个角落。
美中不足的是,它已经沾染上时间的细尘,留下难以清除、灰暗秽恶的痕迹。
透过积垢已久的暗沉玻璃,他看到了即将落下的太阳。
它带着满身光环,轻啄远处的嫩草,牛羊,世间万物,还有花窗下的男人。
某种感应般的,他对上了柏行川的视线。
乔星衍倒吸一口凉气。
热气顺着脊柱逆流而上,爱意沿着藤蔓肆意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