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童谣（荆无命同人）》缭之兮杜衡

13、结局

　　天色慢慢暗下去，荆无命躺在床上，盯着窗边的落日余晖发呆。

　　他的衣服已经被好好的穿起来，尽管衣衫下摆有些破损，裤子上还有些赤红的污迹。一双妙手早已将褶皱捋得平平整整。上官小仙心满意足地躺在荆无命身侧，把脑袋枕在他胸膛上，惬意写了满眼。

　　“我们这样，你是不是也很喜欢？”小仙眼睛半阖半张，指尖挑起荆无命一缕头发把玩着，那一小缕发中就有两根藏不住的银丝。

　　以他的年纪，本不该生出这么多白发的，就像上官小仙，一个才二十岁的女孩子，也不该想到这种法子去征服一个男人的。

　　上官小仙知道她的那句问话不会被回答的，其实她已能根据荆无命胸膛的起伏自行找到答案。

　　“我知道，我走之后你一直都很想我，但你不敢来找我，因为你怕我。”她微微撑起身子，蛇一般贴着荆无命，凑在他耳边，轻轻道：“你怕自己爱上我，你觉得爱上自己亲手教养的女孩子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我这样子对你，其实你心里应该很高兴，因为不道德的那个人是我，是我逼迫了你。”

　　荆无命默然，目光从窗子上移开，闭上了眼。

　　小仙说得对，他的确很想她，甚至想她想得发疯。

　　他也的确怕她，但不是因为爱她而对伦理和道德产生恐惧，而是因为小仙身上极似上官金虹的部分。

　　其实他真正恐惧的，是她强迫他认清，二十年前的自己对上官金虹究竟有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思！

　　这才是真正的禁忌，他没法去想，也不能去想。小仙是个聪明的孩子，极聪明，话里话外都在这么诱导他——你当年效忠我父亲，是因为你爱他，现在你爱上了我，自然也该像效忠父亲一样效忠我，我和他，本就是一样的。

　　不管是否真的如此，小仙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是一个能随她摆布的工具。

　　荆无命在心底里笑笑，小仙的手段可远比她母亲要高得多了，林仙儿拉男人入地狱时至少会给他一个身在天堂的幻景，小仙是把地狱里的景象明晃晃的摆出来，连手指都不用勾，就能让你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他该庆幸，庆幸自己现如今已不是个少年，否则，早就因深陷地狱而绝望哀嚎了！

　　两个人就那么躺着睡了一夜，荆无命一向有早起的习惯，天还没完全亮，他就已起身预备出去了，手刚搭上门，小仙从床上坐起来，叫了一声“荆叔叔！”

　　荆无命回头，小仙甜笑道：“你昨晚说的话还作数吗？”

　　她指的当然是他说的那句“没有人比我更有用。”让荆无命这种退出江湖已久的高手为她做事，虽然也在她计划之中，但她没想到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做到，计划一二三还没展开呢，人这就……到手了？

　　上官小仙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得确认一遍才能安心。

　　妙目流盼，有小女孩期盼无助之色，也有几分纯欲的诱惑，用眼睛说话是她天生就会的能力。

　　荆无命盯着这双眼睛，略笑笑：“你父亲绝不会问这句话。”走出去带上门，声音从门外传来：“这招你还是拿去对付年轻小伙子的好。”

　　小仙愣了愣，随后裹着被子在床上嗤嗤地笑。

　　若不是答应了她，荆无命根本连一句话都不会说，她确认，这个人已连皮带骨都是她的了。

　　……

　　当年上官金虹处理帮务的时候，身处布置极简单的铜墙铁屋之中，他每天办公的时间大都在六个时辰以上，他认为站着能使头脑清醒，只要看着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大，就能让他忘记一切疲劳。

　　荆无命站在他的身后，如非必要，他不会发出一点声音，也不会动一下，在长久的沉默中，两个人好似融为一体，化作一台齿轮相合的机械孜孜不倦地运作。

　　二十余年如一梦，如今金钱帮的帮主变成了上官小仙，最初她也曾学着父亲的样子站着，也只坚持了两天就不得不叫人搬一把椅子进来，归根结底，她本质上并不是一个权欲熏心的人。

　　这也是她最不像上官金虹的地方。

　　荆无命站在她的身后发现了这一点。

　　小仙坐在椅子上也不是很舒服，任何人坐硬木椅子上坐六个多时辰都不会舒服的，她艰难地转动脖子，抽着冷气捏肩。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落在她肩膀上，一下一下地帮她舒缓经络，下手有些重，小仙咧咧嘴，转过身仰头笑吟吟道：“荆叔叔也陪我这么久了，觉得现如今这金钱帮与父亲那时比如何？”

　　荆无命帮她按肩的手顺着她的脖子慢慢滑到脸颊上：“很好。”

　　小仙索性靠在他怀里，像一只慵懒高贵的猫，把狡黠摆在脸上，仰头道：“有多好？”

　　荆无命一时语塞，想了一会，揉揉小仙的头发道，用哄孩子的语气道：“若是上官飞还活着，他定然比不上你。”

　　小仙撇撇嘴，接着道：“也就是说，不算特别好？”一边说，一双手也不安分地动起来，倒不算什么过分的动作，只不过是往荆无命的腰上蹭蹭，戏弄着打好结的腰带。

　　荆无命似是叹了口气，语气中有着难以察觉的别扭：“你小看上官飞了。”

　　小仙不满地“哼”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双手绕到他身后，在他劲瘦的腰肌上不住地蹭，踮起脚，吐气道：“是荆叔叔小看我了。”

　　荆无命开始有了浅淡的喘息，但还没有动，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推开小仙逃走的。

　　他知道自己不动的下场是什么。

　　结束之后，小仙才开始说正事。

　　“……就是这样，我派去的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从他收集江湖隐秘和兵器谱高手遗留的兵器的时候我就看的出，他也是个有野心的人，迟早有一天，他会威胁到我。”

　　荆无命道：“你想杀他？”

　　小仙点头，然后笑吟吟地看向他，纤纤玉手拂开他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温柔妥帖至极：“他叫公子羽，虽然现在还只是个无名小卒，但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一个很可怕的人。”

　　荆无命沉吟着起身，拿起床边的剑，整理衣服的时候，忽然道：“我若是回不来……”

　　小仙嗤嗤笑道：“若荆叔叔遭遇了不幸，我也只好弃恶从善，去求求叶开，看他肯不肯收留我，让我在他身边做个烧火煮饭的丫头。”

　　这当然是故意说出来气人的，就是在变相的告诉他，若连你都能输，这世上也就没有不可能的事了。

　　荆无命当然不会输。

　　……

　　公子羽是个带着面具的人，没有人知道他面具下面是一张怎样的脸。

　　现在荆无命知道了。

　　广阔的地宫被烛火照得透亮，金银财宝像垃圾一样堆在地上，一面高数丈的墙上挂着数十样兵器，由于墙太高太大，那么多兵器挂在上面仍然显得很空。

　　公子羽的面具裂开，他的脸还很年轻，但他的白发甚至比荆无命还多。

　　他的脖子离荆无命的剑已没有了距离，他自己的兵器落在地上，在烛火的照耀下泛着金属的冷光。

　　公子羽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没想到……我真是没想到你会帮她，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荆无命道：“我没有死。”

　　公子羽道：“你当然没有死，只是一个人在江湖上消失二十年，就相当于死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死人为什么要从坟墓里跳出来，用剑指着我的脖子！”

　　荆无命道：“你知道我？”

　　公子羽点头，目光转向墙上的兵器，荆无命也看过去，在靠近中间的位置，那里放了一把剑，无鞘，剑身细长，荆无命一眼就认出，那是他少年时的兵器，上官金虹找了铸剑大师特意为他而铸，随着上官金虹身死，那把剑也不知被他丢到哪里去了，墙上的那把无疑是一把赝品。

　　赝品并不少，上官金虹的龙凤子母环，郭嵩阳的铁剑，就连小李飞刀都有，这些有名的兵器组成了墙的中心，象征着它们曾经在江湖上神圣的地位。

　　荆无命只瞥一眼目光就转到了掉在地上的剑：“你也想让你的兵器挂到那面墙上去？”

　　公子羽道：“不想。”

　　荆无命道：“不想？”

　　公子羽冷笑一声：“你以为什么人的兵器会被我挂到墙上去？有名的人？错了，是失败者，这面墙上的兵器所代表的人，每一个都是失败者！”

　　荆无命沉默，公子羽接着道：“不过，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他们虽然是失败者，但至少还有些体面，可你呢，你在为你的后生晚辈充当打手，荆先生，荆老前辈，一辈子为人奴仆，难道你不觉得可悲吗？”

　　“可悲？”荆无命淡淡道：“我只知道，我的剑指着你的喉咙，而你除了说句话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公子羽被哽住，嘴动了动，终究还是无话可说，脸色一分分地灰败下去：“我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动手吧。”

　　死亡是什么感觉？是一阵风？一汪血？还是一把生了锈的剑？公子羽说不清那种感觉，他只知道一阵风扬起，他没有死，鲜血顺着衣襟咕咕流下，他没有死，血落在剑上，就像生了一层铁锈。

　　再抬头，荆无命只剩了一个背影：“你还有十年的时间。”

　　公子羽不可置信，喊道：“为什么是十年？”

　　荆无命没答，他已走出去。

　　为什么是十年？

　　因为江湖还需要他这样一个人。

　　因为小仙终究有一天会厌倦那样的生活的，最多不会超过十年。

　　当叱咤江湖的金钱帮落下帷幕，就该是他公子羽出头的时候了，武林中第一个十年属于沈浪，他有王怜花去成就，第二个十年属于李寻欢，上官金虹作为他的对头，第三个，虽然很不想承认，那个人或许是叶开，那第四个呢？那个人会是谁？

　　荆无命不在意那个人是谁，或许是公子羽，又或许不是，终归，他还是想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十年匆匆而过。

　　有人隐忍十年，一出山便是山雨欲来风满城，也有人厌倦争斗，放权返家。

　　寂寥的山谷中有炊烟升起，散着头发的上官小仙将一捧柴禾放进灶里，回头笑盈盈道：“这只鸡肥，得多炖些时候，出锅再撇一遍油，加点葱丝蕨菜，很香的。”

　　荆无命倚在门口道：“你预备什么时候回去？”

　　氤氲雾气中，小仙托着脸笑道：“回去？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还能回到哪去？”

　　她站起来理理头发，掸掸裙子，还像小时候一样，一步一踱地走到荆无命跟前，手指转着发梢道：“我想歇歇，好好地歇一阵子，这些年我最想的就是小时候在这生活的那些年，有好几次都梦见我跟小佳爬树摘果子，赤着脚踩在柔软的青草上……”一边说一边拉起荆无命的手往外走，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走着走着，她忽然脱了鞋，光着脚在如茵绿草上疯跑，荆无命也只好跟她，陪她疯。

　　这些年，他一直都是这么陪着她的。

　　跑累了，小仙就地躺下来，头顶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风吹过来，树叶会莎啦啦地响。

　　她望着天痴痴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进来，一想到这个地方只要我们三个人，别的什么都没有，连房子都没有，那时候我心里别提多绝望了，到了现在，我却觉得寂静少人也挺好。”

　　荆无命没说话，他在听着。

　　“荆叔叔。”小仙忽然道：“我想有个孩子，亲生的孩子。”

　　荆无命一时没反应过来：“跟谁？”

　　小仙也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眨着眼睛道：“这儿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吗？”

　　荆无命难得低下头笑笑：“我可能……”

　　话未说完，一根手指就已封住了他的嘴。

　　小仙看着他，慢慢道：“我想试试。”

　　想跟你试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