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怒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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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无命离开山谷已是四年之后，漫长而孤独的四年，仿佛又回到了上官金虹死后，收养两个孩子之前的日子，不同的是，那时候的他心若死灰，根本感觉不到孤独，甚至感觉不到任何情绪，而现在，他渐渐觉得孤独。
痛苦的，无法忍受的孤独。
在过去的时光里，他每天都要早早地做好饭，然后督促两个孩子练功，小佳要练手稳，练速度，小仙一边翻着拗口的秘籍，一边往梅花柱子上投射暗器，练准头，吃过早饭，小佳会去山林里砍柴、打猎、摘野果子，小仙也一起去，但有时也会留在屋子里打扫，做些缝缝补补的活，然后接着练功，吃饭，睡觉。
有几年冬天，大雪封山无法外出，三个人就会坐在一起烤着火聊聊天，当然荆无命很少说话，除了必要的时候说一句之外，其它的时间都在沉默，两个孩子之间的聊天打趣他也没有听，小仙常常笑着一句一句地套他的话，小佳对他的过去也万分好奇，偶尔耐不住孩子吵，他也会说上两句，可惜口才欠佳，明明是惊心动魄对决，波云诡谲的江湖奇闻，他平平淡淡地讲出来，还不如小佳讲他爬树摘果子，结果揪下来一条毒蛇来得有趣。
正是这些他慢慢习惯了的，甚至觉得麻烦、吵闹的相处时光一点一滴地改变了他，让他从一个麻木、冷漠、心如死灰的人渐渐有了感情、也懂得感情。
可当他有了感情，明白了温暖是什么，牵挂是什么，思念是什么的时候，给了他温暖牵挂思念的人却全部离开。
所以，当他看着三个人的小饭桌、看着骤然空下来的屋子，看着寂静的院落和山谷，孤独，也就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他已忍了四年，他忽然想出去走走。
他并没有刻意地去寻找谁，或许有一段时间他找过李寻欢，但没有找到，也去找过阿飞，他跟阿飞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恨，甚至有时候他们都很感激对方，两个人都曾在对方剑下落败，也都从对方剑下获得过活下去的动力。
这样的两个人，近乎相同的剑意，同样漂泊半生浪迹无踪，就算不是朋友，在一起多多少少也有些话说。
阿飞近几年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但每几年都要换个地方住，因为每次荆无命来找阿飞的时候，他的住所都不一样。
这次是在市井中。
一场比剑过后，两个人坐在房檐下休息，看着落日余晖撒入小巷，落下一地金黄色泽。
阿飞忽然道：“她还好吗？”
荆无命知道阿飞问的是上官小仙，这个问题让他死灰色的眼眸飞快地暗下去，他忽然恶毒地想，如果是阿飞把小仙带大，那么自己那样的遭遇是不是就会落到阿飞身上？
阿飞会怎么做？会不会杀了她？
他知道，无论阿飞做什么，都一定会很痛苦。
或许想象着他人的痛苦也能稍稍缓和自己的痛苦。
荆无命露出一个很不像笑的笑容来，慢慢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两个人并排而坐，阿飞并没有注意到荆无命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语气就像被冰裹住的刀。
他接着道：“听说最近江湖上声名鹊起的杀手路小佳是你的徒弟？”
声名鹊起四个字让荆无命微微露出些得意之色，淡淡道：“他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我相信他绝不会比李寻欢的徒弟差！”
阿飞眼中的笑意渐渐蔓延到了脸上，多年过去，他的脸或许有了风霜和岁月的痕迹，但依然风采夺目，笑起来颇有种冷艳之感。
“我还听说路小佳跟武林三大世家中的丁家有些关系。”
荆无命道：“你听谁说的？”
阿飞道：“我猜的。”
荆无命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倒是会猜。”
阿飞笑笑：“他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世，或许跟丁家的关系不错。”
“关系不错？”荆无命仿佛嘲讽一般道：“你跟沈风仪的关系岂非也该很不错？”
阿飞怔住。
沈风仪这个名字或许没有人听说过，但若说江南沈夫人，不知道的人只怕还很少。
她是当年名动天下的游侠沈浪和活财神的女儿朱七七唯一的孩子，早年游遍了海外，一入中原，便凭一手绝妙的剑法和聪慧的头脑闯下了赫赫声名。
而阿飞是沈浪和白飞飞的私生子。
私生子的身份总是不大好听，所以阿飞从未说起过自己的身世，沈风仪也一直不知道，飞剑客，这个几乎是传说中的人物会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
两个人也从未见过面。
没见过面当然算不上关系好。
被荆无命这么一刺，阿飞简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等到荆无命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道：“我刚从边城回来，我见过你的徒弟了。”他停顿一下，接着道：“李寻欢的徒弟也在那里。”
荆无命站住了脚步，没说话，也没动。
阿飞道：“你是不是想去看看？”
荆无命冷冷道：“我才不会去，他们之间的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
边城的风沙很大，茫茫沙漠，一望无际。
荆无命之所以来边城绝不是为了见路小佳，也绝不是想看看小李飞刀的传人，他坚定地想，自己只不过是突然向往黄沙万里的壮阔奇景而已。
在边城吃了十来天的沙子，他总算在丁家看到了阔别已久的徒弟。
丁家离边城不算近，却也不算太远。
他赶到的时候，路小佳已经快死了。
他还记得小佳临走前的样子，十五岁少年背着包袱扛着剑，暗色的眸子里有不舍，也有对江湖的骐骥。
现在路小佳紧闭双眼，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他想救他，想带他走，丁家的人拦不住他。
走之前，他又去见了叶开。
李寻欢的徒弟，小李飞刀的传人，他见他出手了三次，飞刀仍是例不虚发的飞刀，但每一次都不是为了要杀人，而是为了救人。
杀人很容易，救人却难。
荆无命本不预备现身，但他忽然来了兴致，想跟这个后辈说几句话。
他也不知一向冷漠无情的自己是什么时候想通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渐渐伤感起来。
或许正是他看到了叶开三次出手，三次救人，原谅仇人，化解仇恨的样子，看到这个年轻人的身影已渐渐跟李寻欢的身影重合。
那是近乎于神的身影。
他离开了，就像来时那样，消无声息的离开。
……
荆无命不是大夫，但他认识不少医术高超的大夫。
青衣客就是其中之一。
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只知道他酷爱青色，不仅衣服是永久不变的青色长衫，就连药箱也是用青漆涂的。
青衣客在名医中的名气不算大，但若有人也将天下名医做个排行榜的话，他的医术绝对能排得上前三。
“你这条胳膊若是遇上我，一定还能保得住，你却狠心将它斩了，唉。”
这句话已经是青衣客跟荆无命说的第十六遍了，而他们两个一共也才见过三面。
江湖中人是不会轻易杀掉一个大夫的，这是曹操用自己当范例，上的最生动的一课。荆无命读书不多，却也听过曹操杀华佗的故事。
他忍了十六次。
路小佳醒来的时候迷茫了好一会，在看到师父的时候，灰暗冰冷的目光在闪动，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荆无命更是什么都没说，等路小佳伤好得差不多了，他就带他离开，还是像以前那样，荆无命走在前面，路小佳沉默地跟在后面走。
路小佳本是个活泼善良的孩子，但跟荆无命相处久了，也渐渐变得跟他一样冷傲而沉默，甚至连他原本灵动的眼眸也是跟荆无命很相似，同样带着死灰。
他之所以没有彻底变成跟荆无命一样的人，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上官小仙。
他忽然沉沉地叹了口气：“小仙姐姐怎么样？她早就说想离开山谷了，我却一直没在江湖上听过她的消息。”
像上官小仙那样的人，一旦出江湖，绝不会籍籍无名，可四年过去，她连半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她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荆无命冷冷道：“她不会有事。”
她当然不会有事，她所学的武功博而杂，她的心思手段有些时候连他都觉得可怕。
可是，她为什么会销声匿迹？
上官小仙并没有销声匿迹太久，在一年之后，江湖上突然传出一则奇闻。
昔年，金钱帮所有的财富和珍藏的武功秘籍全部都落在上官金虹和林仙儿的女儿，上官小仙手里，这些东西当然是荆无命送给她的，但她却没有能力守住，因为上官小仙是个傻子，她虽然已经二十几岁了，但她的心智最多只有七岁。
有人看见她手里抱着泥娃娃，在街上袒露胸脯，给泥娃娃喂奶喝。
有人说，这个白痴一样的漂亮姑娘被飞剑客收养了，但他又不擅长照顾女孩子，所以又将小仙托付给了小李飞刀的传人，叶开。
还有人说，叶开护着上官小仙，已经到了豫州的宛城。
破天的财富，绝世的武功，还有痴傻的美人，这三样加在一起，已足够吸引半个江湖的人闻风而动！
荆无命也去了宛城，他在路上就已说服自己，他绝不是担心小仙的安慰，更不是好奇地想知道她在玩什么花样，只是离宛城不远，就是当年金钱帮总舵的地方，自己只是想回去看看而已。
宛城有一座很有名的梅园，他在梅园里见到了上官小仙。
她长大了，四年未见，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没长开的小丫头，她变成了一个风韵十足的女人，她的脸和林仙儿一样，尖尖的，两颊好似四月桃花，白里泛着淡淡的粉色，只有眼睛跟林仙儿完全不一样，眉眼像极了上官金虹。
她的身材也比四年前更丰满，对男人也更有诱惑力。
荆无命赶到的时候，上官小仙已褪去她的伪装，用自己的身体诱惑着叶开，【眼波流动，媚笑道：“你应该知道，我一向只喂奶给别人吃的。”
叶开躺在地上，看起来像是中了某种迷药，他淡淡道：“可惜我不是泥娃娃。”
上官小仙笑道：“谁说你不是？我以后就要把你当作我的泥娃娃。”】（原著）
地上还有不少尸体，荆无命似完全不曾瞧见，他只盯上官小仙看，若他这时候照一照镜子，难看的脸色说不定连他自己都会吓一跳。
上官小仙看叶开的眼神跟看他的眼神一样，就像是猎人，充满着掠夺的渴望。
荆无命忽然觉得很生气，这股怒火来得莫名其妙，却又无比强烈，这股强烈的愤怒让他全身似被烈火灼烧！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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