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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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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踩白云睨万物,举袖飘飘逍遥游,飞一般的感觉。
当初阎君说起这翱翔九天的感觉时,我曾十分艳羡。须知在冥府,鬼虽是漂浮前行,但比之神仙那种云彩之上的飞翔,鬼之漂移只能算是双脚暂时离地的狗爬。按照凡人的说辞,这鬼飘虽灵动无息(当然理解为阴魂不散也可),却远不及仙人踏云之飘逸潇洒,扯白了,就是指责咱们鬼的飞行姿态毫无内涵可言。
却不想,我这万世衰鬼也终于体验了一把高雅的飞行艺术。
方才在奈何桥头,慕仲忽地拔出老道腰畔的佩剑道,此剑沾满了百鬼戾气,以你的功力怕是不能御剑飞行回蓬莱,说着慕仲随手一挥,一片白云便浮于老道草鞋底下。我当时也颇为期待地望着慕仲,盼着他再能挥一挥衣袖带来一片云彩,哪知他慕仲五指成爪直接揪着我踏上了飞剑,然后双手结印,“咻”地一声冲上云霄。
飞剑狭长且打磨的如同铜镜一般光滑,风一吹,我就在剑面上努力作出白鹤亮翅的样子来寻求平衡。“师妹这招铁拐李偷桃使得真不错,形神兼备!”老道驾着彩云一溜烟从我身边飞过,对慕仲鞠躬道:“师傅,弟子已传识催促乐麒快速准备好各项事宜。”
前方慕仲的霜白衣衫被风吹得猎猎直响,宽大的衣幅几乎占据了我全部的视线,九天之上,我只看得到慕仲那白如雪的衣袖以及俊秀挺拔的背脊。
“乐麒我不放心,东炎你先回蓬山。”
“是,师傅。”老道口中一阵低吟,脚下白云忽发出阵阵金光,便飞速离去,连个背影也瞧不见了。
果然好马……好云彩,我对那云彩越发垂涎了。
“如果不想摔下去,就站稳。”冷冽声音突兀响起,紧接着就是呼啸而来的风声,灌进耳朵里,我一阵脑震荡。幸而只是脑子懵了,手上速度依旧,身子只是轻微向后仰了分寸,我就极快地攫住了慕仲的腰。祖天爷爷的,再慢一点,我就要第八十二次向阎君交代死亡经历了。
在急速的飞行中,我又发现了一个我人生中的重大缺憾——我恐高!恐高导致恐惧,莫大的恐惧导致心跳加速,心态加速到一个极限就会爆发出无尽的勇气。所以,我抱着慕仲闭着眼睛扯着嗓子喊:“师傅,阿蘅天资愚钝,无法驾驭飞剑,请师傅给阿蘅一片小小的云彩即可!”
“资质的确太差……”慕仲的声音被狂风绞得微弱而模糊,但我全身却反而暖洋洋的,犹如置身在人间烟花三月的江南。“不知用清风斗篷护住周身吗?”淡漠的话语在这温润的斗篷空间内也变得如同吟唱一般,细致而绵长。我是个懒骨头,以往投胎在人世每到晚春午后,我总是跟抽了骨头的蛇一般趴着睡觉。所以在这安逸的斗篷中,我渐渐睡去了。
“竟连最基本的御剑飞行也不会了?倒也忘得干净……”
我是被一句喝斥吓醒的。
确切点说,我从混沌中睁开双眼时的心境是惊且喜的。惊自是受到了震撼灵魂的恐吓,喜却是以为在蓬莱仙境遇上了一位如阎君般有情趣的妙人。
喝斥如下,每个字都值得令我的每处经脉血液沸腾不止:
“何方大胆妖孽竟敢压在我师傅身上!!!”
再描述一下我与慕仲之间的肢体语言,其实也只不过我圈着慕仲的腰靠在他肩头睡觉而已,用世间无事仰着下巴流露明媚忧伤的文人形容那就是“美人半倚、酒醉酣颜”,可现今被一个天才用一个“压”字画龙点睛,不着痕迹却道尽了千古之风流,妙哉,真乃神来之笔!
我顿生仰慕结交之心,立马抛了慕仲跳下飞剑。可四周眺望而去,只见奇峰异石、碧树繁花、云蒸霞蔚,确为难得一见的仙境美景,但却未见一人。
莫非乃是蓬山上还不曾修炼成人形的奇花异草又或是灵石古木?我暗自揣测,更加细致地扫视了周围一圈。
“妖孽,纳命来!竟敢无视本仙人!”
圣人曾苦口婆心地教导我们做人要懂得谦卑,记得随时低头看,还是很有可能捡到铜板的!在放下了对“压”字的惊喜之情后,我终在这声催命喝中听出了一丝稚嫩且带着软糯的童音,低下了头颅,俯视于前方。
这个天才还是一个……童子!
以上如是便是我与乐麒的初次相遇,X X经如是说:有些人即便是对首相望也终究不过擦肩而过,有些人纵然相隔千里也能厮守一生。而我与乐麒之间的孽缘早已由上天注定,从一开始的火花四溅到后来的逃不脱离不散的纠缠都充满着宿命的味道!
人间有一类人必然会决战于紫禁之巅,仙界也有一类神必然会诛魂于昆仑之峰,他们皆是有宿命的人,他们都是最了解对方的敌人!
我与乐麒便是这样的人。
“妖孽,看招!”
小矮墩天才童子双目狠狠瞪着我,一双肉乎乎的白嫩小胖手快速结印中,一瞬间漆黑如墨的光波扩散开了。
凌厉之极!
“乐麒!”慕仲已然掌剑在手,冷冷轻喝了一声。
那天才仿若小虎崽子见了离散多年的爹娘,立马收起了锋利爪牙,伪装成乖巧模样,特别是那双乌溜溜的眼巴巴地望向慕仲,胆怯中露出强烈的依赖,纵然慕仲铁石心肠怕也是不忍苛责了。
慕仲果然微微动容,轻轻叹息了一声,收剑入鞘。乐麒更进一步,眼眶微红似有眼泪将落未落,抓着慕仲的霜白长袖轻摇:“师傅……”
如此温馨场面在我眼前上演,我却心中大恨。只因乐麒方才背着慕仲右掌成刀对我脖子虚引一刀,皇天后土都不是东西,怎么容忍现出了蓬山妖孽一派,个个都是欺世祸人的梨园祖宗。早知如此,在小屁孩释放劳什子黑魔气的时候,我就先下手为强,搞个惊恐之下梨花带雨来着。已然失去了扮演柔弱搏同情人物的先机,我索性来个厉害的,便伸出右臂探到清风斗篷之外,幻化成九阴白骨爪,白骨森森直插小矮墩子的头颅。
“师傅,妖孽想要祸害我!”小矮墩子反应极快,立马向慕仲告状。
可我千年来在阎罗殿岂是白混的,各类陷害诬告手段了然于胸,只亮出一式九阴白骨爪我就收了招式,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等慕仲回首之时,便颇为委屈道:“师傅,阿蘅与这位仙人素未谋面,不知哪里结下的恩怨?”将一切责任全推给了小矮墩子。
“要不是师傅在场,本仙一团三味真火直接轰到你这个妖孽身上!”我灵海深处突然传来既稚嫩又凶狠的话,自然是小矮墩子灵识传音。我听罢,依旧是面带微笑乖巧地回望小屁孩。
“乐麒,杜蘅,同门操戈,罚共同面壁。”慕仲各打一棒,以显公平,却是个蠢驴子招,亲疏厚薄应该明了,这样不论道理的一视同仁只会更加加深我与乐麒的不和。
果然乐麒就不乐意了,他常年在蓬山应该是颇得慕仲喜爱的弟子,故有些恃宠而骄,便急道:“师傅万不可收此淫邪妖孽为我蓬山弟子,损我万年蓬山清誉!”慕仲微微一挑眉,点漆寒眸静静望着乐麒,不发一言。此子不愧为上神,不怒而威的神威不仅让乐麒也让我噤若寒蝉。
“同门为手足,若再有相互厮杀之举,我断其手足!”慕仲冷言轻吐一句,转身离去,白衣震荡。
乐麒呆滞片刻,随即横了我一眼,却渐渐双颊涨红,乌黑大眼望着慕仲离去的背影,低声喃喃道:“方才此妖孽那样那样那样那样师傅,莫非……”
我浑身激荡,直拍大腿,今生不能与小屁孩引为知己真乃终身大憾也!方才一字“压”艳压古今,如今这那样那样那样那样之妙,实乃是以虚无说尽千言万语之境也!千古真名士之风流不过如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