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砯峫

136、番外1—倘若

　　天空阴蒙蒙的，那细密如银毫的雨丝笼罩着整个九州，雨中渐渐夹杂着些雪，增添了些寒意。诺大的深红色宫殿像是陷入白雪中，沉眠了。一弯新月不经意间划过飞檐上两条精致的金龙，又给落寞的城墙洒下些淡漠的微光，这下总算是有一丝活气了。宫中的人因为天气的缘故早早地睡下了，此刻万籁俱寂，却有人不慎走进，扰了思绪。
　　钟离聿衍一眼就认出了站在白雪皑皑之处的那个人，他带着笑意迎过去，那人听见动静，不着声色地回过头来，就听见朝他奔来的语调忍不住上扬，欢喜地唤了声——秦律。
　　对，就是秦律，他想，原来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被别人唤着这个名字。他不姓宋，他一直都是秦家的后人，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必躲藏，不必被同龄的小孩们嘲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是有家的。
　　就在这个冬夜，他们相拥在漫天的雪花中，本以为是开端，却不料是诀别。
　　不知为何，他又回到自己所住的小屋子中，那里倒是多了分人气。那个总是与他斗嘴的迟渊在向他招手，而那算得上逢场作戏的容浔也朝他礼貌地点点头，还有钟离聿衍口中那位妹妹，撑着头往他那处瞧。钟离聿衍还穿着方才雪地里的衣裳，眉睫间沾染了些灵气，只见他拂去肩头的一点白雪，站起身，带着真挚的笑容，“来了？”
　　“来了。”他心中有万般簇火苗往心口处冒，他压着这份感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十分自然地回道。
　　有一件事秦律不得不承认，当初与容浔，迟渊在一起时，他确实是留恋的，可是上天偏偏不让他拥有这份留恋，阴差阳错地将好不容易落在他手心的火苗给熄灭了，自此，他的心再没有如此沉浮过。
　　“迟渊，进来帮忙。”他笑着开口道。
　　“好嘞。”迟渊放下爱不释手的容浔，跟在秦律身后。
　　“那我也来打打下手吧。”钟离聿衍作势挽起衣袖，提起裤脚，却又收获了个无奈的眼神。
　　“殿下，我们是去做饭，不是去插秧的。”秦律指了指钟离聿衍，又看向迟渊，“行了，放下裤脚，你和迟渊去把后院的鸡给我抓来就行。”
　　于是，两人你追我赶，其乐融融地到后院偷懒去了。秦律往着那处一看，摇摇头，心想，这两人不给我帮倒忙就已经很行了。
　　容浔坐在那倒是稳得住，他等着秦律到前院来摘菜，故意探出脑袋，“秦兄，需要我来帮忙吗？”
　　秦律连忙摆手，“你还是坐在那比较好，要是让迟渊那小子知道我指挥你，定是又要整我了。”
　　容浔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表示你说的不错，也不推脱，继续心安理得地坐在那看着三人忙里忙外。忽地他瞥见一旁翘起二郎腿的姑娘家，这才收起笑脸，佯装严肃道：“姑娘家家的，这样成何体统？”
　　故里不屑地回看他，嘟起嘴，“我再怎么样我也有陆泽要。”今日陆泽没来，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好吃懒做的前清风派派主，把什么事都给她家陆泽去处理，害得他们好久没见过面了。
　　……
　　好吧，这局故里完胜。
　　就在容浔和故里的周围都要结出一层蜘蛛网时，迟渊和钟离聿衍合时宜地出现了，不仅如此，出场的方式还十分戏剧性。只见迟渊手里抓着那只羽毛还要被薅光了的鸡，身后跟着钟离聿衍，后者一身狼狈，好像掉入了泥潭里，头发简直比鸡窝还乱。迟渊得意地拎着这只战利品朝容浔的方向晃晃，刚想说什么，就被闻声出来的秦律给打断了。
　　“别在我家跟个孔雀似的开屏，要开回家开去！”秦律不客气道。
　　故里一听，“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下一秒，她感到一旁不太友善的目光，才缓缓地捂住嘴巴，可低下的头和颤抖的肩膀表明她并没有控制好自己。
　　迟渊追去和秦律理论去了，钟离聿衍被秦律叫去房间换了身干净的衣物，这才出来与他们坐一桌。故里朝他招招手，聿衍很是自然地凑过去，前者慢慢地将他发缝里的鸡毛，杂草什么的细心挑出来。他同意了钟离故里和陆泽在一起，并定好了日子，明年春天就把这姑娘嫁出去。
　　忙碌了大半天的秦律终于靠在椅子上躺尸片刻，却不料被端菜走来的迟渊一脚踩中大指拇，他瞬间精神起来，并发誓，今天不是迟渊死，就是秦律亡。
　　这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美好。钟离聿衍拿起筷子，举起酒杯，沉浸在这份难以自拔的气氛中，可是……可是……这一切都要归因于一词——倘若。
　　他从空荡无人的殿中醒来，明明方才的笑意还未从脸上退去，就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到颤抖的手背上。他现在样子一定很可笑吧，要是被秦律看见了，又得说他不像个皇家子弟了。
　　守着这诺大的皇宫孤独终老，又何尝不是件痛苦的事呢？他承认，渴望梦中那般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可他心底知道，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如此景象了。他披了件狐裘，望着无际的天空，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来，若是你细细听，一定能听到他那声无奈又压抑的叹息。
　　倘若就是倘若，再无别的深意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