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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颗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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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八月的中午,刚开完讲座的沈师傅好不容易从众人的围剿中脱身,敲了敲后排的桌子:“走。”
这偷睡的邓芃从趴着的状态弹起来,边思考着大学生为什么暑假来上课,边先发制人:“师傅,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沈师傅背着手:“诺瓦设计初赛。”
他瞟了眼背后的大群大群学生,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想当年,他也曾带着一批批学生热血沸腾的杀进决赛。
可惜,老了,不中用了,学校都舍不得分配学生给自己带喽。
学校:???我,我,我敢给您老分配任务?
并没有感知到师父感叹的女孩正慢慢跟着,突然兴奋地冒出一句:“我能参加吗?”
老人愣了下,不合形象的笑出来:“那是专业比赛。”
小姑娘有些尴尬的挠挠头,看着那双明亮的眸子失望的暗下去,老人莫名生出一丝不舍。
他操劳大半辈子,孩子早已成家,自己也算得上德高望重,可是也渐渐的找不到价值。
偏偏又不愿听孩子们的话,闲下来享清福。
老天倒是适时的送来,这样有天分又单纯努力的孩子,他嘴上嫌弃,内心却把她当成自家孙女教导。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老人别扭的望向前方:“你要有作品给我看看,倒也行。”
瞟见女孩激动的抬头,他又贯穿着要厚积才能沉淀的理念,泼冷水般跟上一句:“我还没说同意”。
可当她抱来设计图,老人竟有那么一刹那的晃神。
笔法和风格都还稚嫩,可完全称得上优秀学生作品。
夹杂着前浪被拍在沙滩上的无奈,老人内心复杂。
望着那双清澈的眸子,他还是淡淡的叹了口气:“九月初的比赛,抓紧。”
烈阳最后的挣扎比任何蝉鸣都要聒燥,轻易的点燃了湛蓝的天空。
连着熬夜的邓芃终于在完成作品后遭到了身体的报复,发着烧像废物般在床上瘫了几天,中途还迷迷糊糊的被沈茹兰逼着答应了去迎新晚会上弹钢琴,美其名曰拉高整体颜值。
几天后的周六,清醒过来的邓芃才明确的意识到了沈茹兰的恶意:我干嘛要牺牲放假时间去当花瓶?!
偏偏沈茹兰还大言不惭的摆出一副为人民服务,牺牲小我的鸡汤精神。
邓芃:……这是你的台词吗?!
最终拜倒在某人软硬兼施下的她气呼呼的跑下楼。
瞬间被热浪冲隐约的气息深深包围。。
甜丝丝中带着芝麻酥酥脆脆的香气。
她从后院探了个脑袋,望见隔壁帮着包馅的外婆正抬起头:“诶,芃芃,你下来啦?好点了?”
邓芃点头:“嗯。”转向一边挥了挥手:“楚奶奶”
楚奶奶边烙饼边笑着点头:“孩子来,吃饼。”想了下:“算了,等会叫小楚给你送过来,这里太热了。”
看女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了然的摆了摆手:“没事,反正他也闲着。”
邓芃歪着头道了声谢,便一溜烟的钻进后院的小屋练琴。
唉,虽说是个花瓶,也不好太丢脸。
烈阳气喘吁吁的用尽了全身的毒辣,渐渐随着风儿的轻拂变得温和。
被奶奶赶过来送饼的楚嘉言听着屋里悠扬的钢琴声,迟疑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听到声音,她转头,视线轻轻地望过去,似乎只有空中的尘埃才能得到偏爱,可下一秒,当那双星辰般深黑色的眸子扫过某个角落,隐隐的笑意只一刹那如花般完全绽放。
雨后的阳光并不耀眼,但是那一刻隐隐约约的清澈钢琴声中,全都散在了她身上,楚嘉言望着眼前勾着嘴角的少女,怎么也无法与记忆中邻家妹妹重合。
很多人说她像童话里的公主,所有人都因她微笑时眼中闪烁的星辰沉浸。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了解她欢脱又傻乎乎的性格后,依旧奉她为公主。
毕竟这样的光芒下不经意间的惊艳与所谓的完美,是完全不一样的独特魅力。
声音渐渐褪去,她抬手抚过那些键,干咳一声,眉目中的笑意仍未褪去。
楚嘉言怔了一下。
直到女孩笑着挥了下手,像往常一样蹦蹦跳跳的走过来,他回过神来。
他觉得自己是中毒了。
这一切,明明从开头就不符合逻辑。
初秋的风,藏着落叶最真挚的祝福,轻轻拂去秋末最后的炙热。
好不容易躲在家里赶完作业,开始日常备战高考的邓芃意外接到了沈师傅的电话。
作为一位外表高冷的师傅,对于他主动打电话一事,她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
毕竟几周前,通知她进入决赛时,还波澜不惊的鄙视自己无法控制住笑容在画室里兴奋的蹦来蹦去。
此刻,话筒那头的老人却难掩激动地告诉她,在刚刚公布的获奖名单上,有人愿意直接买下她的参赛作品。
网页已经爆出诺亚赛上这一史无前例的情况,并声称作者为首次参赛的华人少女。
刚发出的消息热度并不高,但对她来说已是惊人的点击率。
坐在母亲车上,她静静浏览完,缄默地放下手机,恍若隔世般望着窗外。
邓岑趁着红灯,笑着转头:“吓到了?”
邓芃点头,又摇头。
说不清,只是很奇妙的迷惘。
她突然想到这场梦的起点。
当年的男孩,是不是也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在这跨时代的夜开始怀疑自身的力量。
可世界从未因任何议论和个体停下,浪潮轻易的冲开了新的大门。
她在一夜间带上皇冠,从众多新人奖中脱颖而出,成为无数鲜花和掌声中唯一的焦点。
可没人教她,刺眼的闪光灯下一些东西的意义。
直到许久后,刚从意大利返回的飞机缓缓落入国土,她才找到了久违的真实和归属。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从往日的繁华中脱身。
毕竟再传奇的事迹也仅限于设计圈。
放下笔,仍是那个普通的女孩。
除了被刚知情的沈茹兰掐着脸骂不仗义,除了下课被像大熊猫一样围观的尴尬,一切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至于未来的学业,虽然以她现在的能力考入外国的设计院并非难事,可在国内的顶级设计学府已破例递出橄榄枝的情况下,她并不觉得在信息如此发达的当下,留在国内会局限多少视野。
当然,不排除一点点作为华人小朋友,偏爱家国的私心。
所以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邓芃幸运的从一个泥潭爬出来。
然后摔进了另一片无止境的练习深海,以及经历了全靠翻译的尴尬意大利之旅后发奋的英语学习。
有时开玩笑的说,热爱不是支撑她走下去的理由,压迫才是。
江南的冬总是不一样的白茫茫,半透明的霜胭脂般依在每一片带着绿意的叶上,像贴心的保暖。
叶君浩觉得,最近老大脾气意外的好。
具体体现在刚处理完粘糊糊的生产方后,竟然温和的给予了自己工作指导。
在经历过大学同组做课题,智商和语言的双重碾压后,他觉得此刻的岁月更显得格外善良。
叶君浩想一下,大概是新年将至。
不过话说,为什么老大每次过年都心情很好?
春节像往常一样热热闹闹的到来。
一如既往的年夜饭,一如既往的红灯笼,一如既往缺失的烟花。
除了大年初一,楚嘉言突然打电话问自己,去不去迪士尼。
她愣了两秒,脑海中莫名冒出楚某人,带着米奇耳朵的违和画面,忍不住笑出来。
楚嘉言:……快点下来。
邓芃跟家人说了声,快速的收拾好,钻进车里。
到了停车场,望着满地的人从众,她边拉安全带边疑惑的问:“怎么今天来迪士尼?”
还没等到回答,一通电话叮铃铃的打过来。
楚嘉言点了下免提键,暗示她别说话。
那头男声急切的传来:“老大,你到哪了?”
楚嘉言解开安全带:“你到了?”
“早到了,就在入口!”那头突然压低声音,“你说我们两个大男人单独来这种地方,是不是很奇怪?”
“现在想到了?”楚嘉言无语的拉开车门,“你订票的时候,大脑出走?”
那头声音一下子抬高:“不是!我家璟蔺今天首演,当然要支持女鹅。”
邓芃:“啊,谁?”
趁着那边迟疑,楚嘉言果断的捂住她嘴,出言阻止那头发问:“马上,等我到了一起取票。”
迅速挂断电话,锁定人群中的目标。
正兴奋的四处张望,以为吃到大瓜的叶君浩望着走进的老大,默默在冷冰冰的眼神中吞下八卦,怂怂的拿着两部手机跑去取票。
兄弟们,不是我不仗义,上有老下无小的,实在惹不起老大。
不过,以老大这种性格,这大概率是妹妹。
于是,自己说服了自己的叶君浩,在短时间内迅速的和邓芃打成一片,一路上叽叽喳喳的挤在她身边。
热情的楚嘉言好几次想把他丢到一边。
邓芃倒是没什么别扭,本身也是活泼讨喜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