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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喜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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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对德布劳内有什么不好的看法,而是加迪尔真的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中性描述)。
奇怪的表现有三个,一个是他经常在加迪尔看过来的时候忽然像根弹簧一样僵硬着压缩一下,而后倏然又蹦起来,一声不吭的消失在加迪尔面前。
只是想给对方吃苹果,结果就看到他今天第五次去上厕所的加迪尔:……
第二个是,德布劳内真的是茅盾文学大师。表现在他经常否定自己的话。比如,当加迪尔询问他喜不喜欢牛里脊肉的时候,比利时人脱口而出:“我讨厌那个”,然后在加迪尔刚要说“太好了,我也不喜欢”前改口道:“我喜欢。”
完全迷失在对方矛盾台词中的加迪尔:……
第三个是,对方基本没有主动和他提起过任何话题和任何要求,而总在闷头干活。因为加迪尔平时也把家里打扫得很干净,所以很快就没事干的德布劳内没有选择和加迪尔聊天,没有提出和他一起购物做饭,没有问问要不要一起踢踢足球打打游戏之类的,而是开始拿上抹布去擦屋子里各种奇怪的窗台和角落。
仿佛他不是来朋友家里做客的,而是可怜的长工背起行囊来到了地主家打工。
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半天里第四次在自己的家里到处寻找客人正在哪里、最终发现了德布劳内在屋侧篱笆内狭窄空地上挥汗如雨搬运花盆,试图让它们都能晒到太阳的加迪尔:……
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从小到大,身边都是像格策和罗伊斯这种社交kongbu分/子的加迪尔以为自己已经够喜欢安静不爱说话了,但现实证明他错了,更社恐的人就摆在他面前呢。
小漂亮是真的很纳闷,因为从少数的一两次见面、平时的短信和对方在采访时那种拽得二五八万的态度来看,德布劳内怎么都不像是一个真的不擅交际的人呀。
难道是我哪里吓到他了吗?
紧张地复盘了一下,加迪尔实在是想不到自己有哪里不对劲,唯一不对的可能就是刚见面的时候吓得对方撞到了后脑勺;检查有没有脑袋上起包的时候好像又把他给弄痛了。
加迪尔的心瞬间变得沉重了一点。
哎,我好对不起凯文哦。
深感抱歉的他就更不能让对方大冬天的还在外面挥汗如雨了,他赶紧蹭蹭蹭地从偷看的小窗口缩回头,跑下楼去找他,认真握着对方的衣袖道了歉。
“对不起,凯文。是我接机的时候吓着你了。”小漂亮真挚地说:“你别搬花啦,和我一起去玩游戏好不好啊?”
玩FIFA总是没错的。要是连这个都不喜欢,加迪尔真的会苦恼自己该陪着对方干嘛。
“我,我才没被你吓着。”德布劳内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抽回自己的手,想了一会儿后向加迪尔问道:“你能打FIFA吗?”
都拜德国媒体和队内队友所赐,德布劳内脑子里的加迪尔一直是那种清心寡欲、除了踢球就是念圣经的老古董形象——对啊,他甚至连开个社交账号都没兴趣哎。
不会是在迁就我吧。
光是想象一下根本不会玩游戏的加迪尔笨拙操作最后输得一塌糊涂开始尴尬的样子,德布劳内就感觉自己的脚指头在扣地板了。
“还是算了吧。”他下意识说:“不然花怎么办?”
“没事的,”加迪尔不知道怎么,难得表现出了一点紧张和“对生命的不呵护”,强调道:“它们不晒太阳也没事的。”
“那怎么行。”德布劳内皱起眉头:“天冷,不晒会死。让我搬,我有力气。”
加迪尔:……
就算因为觉得不自在所以没太和他对视,德布劳内也在余光中发现对方衣领上的一点耳垂肉眼可见地变红了。
羞耻之情让加迪尔小声解释道:“其实,里面大部分是假花……”
满头大汗的德布劳内:?
你在说啥?
加迪尔真的欲哭无泪。事情是这样的,他本想等到这个冬天过去,在现在的养花空地上搭一个玻璃房,这样明年就不用担心它们了。
因为错误的园艺经验,深感对不起自己的小花害得它们没地方住的加迪尔一不小心施错了肥:……
更离谱的是格策比他还先发现了花朵要不行的事实(加迪尔的园艺经验不是非常丰富),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摸来换掉了一批。小漂亮还高兴于花朵们在萎靡不振了一段时间后都变得好健康,决定给大伙翻翻土。于是在戴着自己的圆顶帽开开心心、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照料了一会儿后,他终于发现了里面其实一大半是假的。
加迪尔:……
难怪它们的花瓣拽都拽不下来。
但是这些假花也太真了吧!
想到从来都不关心这些花的格策最近莫名其妙问了好几次“它们都还好吧”,加迪尔沉默了。难题就在于,格策知道它们是假的,加迪尔也知道了它们是假的,但是格策不知道加迪尔已经知道了它们是假的。
于是加迪尔只好一直摆着它们,假装自己不知道。
现在被迫要告诉辛苦了半天搬花的客人其实这些花朵是假的,加迪尔感觉自己无地自容到要钻进地缝里去了。他真的好想哭,他真的不懂德布劳内怎么会滑得像个影子,他只是去倒了点牛奶的功夫,对方就已经在这里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
“对不起,凯文。”
千言万语哽在心头,加迪尔最后只能很悲惨地来一句对不起。而仿佛被噎住了的朴素青年德布劳内抹了一把额头上密密的汗珠,带着难以置信的心情蹲下去拽了一下手边的花。
纹丝不动、只是好像花瓣微微伸长的了花朵仿佛在说:你扒拉我干嘛?
德布劳内感觉自己真的好像个大傻子。
一时间,他和加迪尔两个人都沉默了,并且都逐渐变得更加面红耳赤起来,宛如两只呆呆的、正在蒸笼上变熟的樱花馅白玉团。
“那就,就打游戏吧。”
良久,德布劳内擦了擦自己的手,低头看着脚下的土说。
“好,好的哦。”
加迪尔真的好想遗忘这一天。
天真的小漂亮重新振作了起来。他安慰自己,等到两人一起打游戏,这番“做客活动”就会重新走上正轨了。打完游戏一起吃好吃的,吃完好吃的一起去遛狗狗,一切都可以很完美地实现补救。
加油,加迪尔,你可以!
德布劳内也在给自己打气,不过他脑子里想的都是另一番东西:
怎么悄咪咪地放水,又不让加迪尔看出来呢?
因为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所以比利时人再次紧张了起来。从加迪尔开始把xbox接到电视上起,他就开始深呼吸,给自己鼓励。
加油,凯文,你可以。
不就是放水吗?有什么难的?
德布劳内暗下决心,已经连理由都想好了“太久没玩了,手生。”
于是二十分钟后,他对着自己5连败的战绩懵逼了。
原以为终于可以快乐起来的加迪尔也想哭了:怎么会这样,难道德布劳内不喜欢玩FIFA吗?
大概是因为这大半天来对方带给他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加迪尔在一时半会儿之间竟然对这种罕见的现象麻木了,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对方可能不喜欢玩游戏,所以真的没玩过。尽管在足球运动员中这种情况比较少见,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面对小漂亮忧心忡忡、宛如在关爱贫困儿童(?)的眼神,德布劳内也终于有点绷不住了。他有点生气地皱着眉头,火气很大地把手柄轻轻放在地毯上,然后勉强解释道:
“太久没玩了,手生。”
“嗯嗯,这是FIFA,好玩的。”*
加迪尔像是生怕他不知道似的,一边温柔地云淡风轻解释了一句,一边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表示迫切的理解和信任。
德布劳内:……焯,演不下去了!
我要死啦!
“我真的会玩,我刚刚是让着你的。”胜负心上来了,德布劳内终于没法再沉浸在单方面的尴尬情绪里了。他满脸严肃地抓起手柄,满脸不服气地看向加迪尔,重复道:
“再来一把。”
满心认为是德布劳内在给自己挽尊的加迪尔非常理解这种面子上过不去的青少年心态,于是赶紧说好好好;比利时人看他这个态度,心里更着急了,拼命叮嘱道:“你,你不要让着我啊!”
“我不让,我不让。”
加迪尔满口打包票。然后非常成功地惨败给了对方。
啊,难道他刚刚真的在让我吗?
草,他果然以为我不会玩,所以在让我。
两人目光相对时,空气仿佛都静默了。
他们忽然都感觉自己真的好蠢,笨蛋的气息像是从对方的头顶上咕嘟咕嘟地冒出来,螺旋升天,徘徊在整个房间里。明明已经相处大半天了,两人却是第一次坦坦荡荡地看了对方的眼睛,然后同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是觉得尴尬,又觉得有点害羞和好笑,加迪尔甚至直接从沙发上滑掉下去了,惹得一直乖乖蹲在电视旁卖萌的斑比立刻冲了过来扑他,生怕他出了什么事似的。
德布劳内捂着脸倒在沙发上笑了一会儿,然后忍着羞耻和奇怪的快乐坐起身来,顺手摸了摸大狗狗的脑袋,也舒舒服服地坐到了地摊上,背靠着沙发。
他捅了捅加迪尔的胳膊清了清嗓子,努力用严肃的语气说道:“再来一次再来一次,这次是真的认真的,谁都不准放水。”
小漂亮脸红红地也认真点了点头,但因为他们俩就是想到这一天就觉得好笑,所以接下来的两场球也踢得不是很顺利,每一次失误都伴随着爆笑,可怜的C罗和梅西像两个滑稽演员一样在屏幕上匪夷所思地旋转跳跃和莫名其妙地滑倒。最后笑得连手柄都拿不起来的两个人终于放弃了玩过于复杂的FIFA的念头,转而换成Switch,打开了马里奥赛车。
这下加迪尔对游戏的期望是真的达成了,他们俩好像忽然就熟悉起来,也终于放松了下来,一边跑着可爱的赛车,一边随便聊天。加迪尔忍不住询问了对方到底喜不喜欢吃牛里脊肉,在沉默了几秒后,德布劳内才别别扭扭地说不喜欢。
“但也不是不能吃,营养餐里经常会有的。你要是喜欢的话就正常吃呗,我没那么挑食。”
“没有,凯文。”加迪尔忍不住松开了一只手,这导致他的那辆小白车在屏幕右侧歪歪扭扭地滑了起来。德布劳内下意识地偏头过来想看看怎么了,就看到一只雪白好看的手像一只小猫爪子一样又乖又温柔地在自己的手腕上拍了拍,然后是对方转过来不经意地冲着自己笑了笑奥尼,眼睛柔软明亮得像月光从溪流上趟过:
“其实我也不喜欢吃。你也不喜欢的话,那可太好啦。”
德布劳内的第一反应是加迪尔的笑真的太好看了,这是他在世界上见过最明亮但是又不刺眼的人,他怎么这么好看啊,这真的是人吗,太他妈不可思议了,虽然很多人很讨厌,很无趣;但也有像加迪尔这样的,人类归根结底可真是好东西啊。
温热的,漂亮的,可爱的,眼睛会发光的……
嗯,等等,温热的?德布劳内这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间靠得还挺近的,膝盖和膝盖之间只隔了几公分,而肩膀因为加迪尔现在的动作蹭了一部分在一起。他忽然感觉早上被摸头时候那种完全类似的触电感,但当时只是轻微的“一激灵”,此时却宛如接上了高压电线似的。
屏幕上的橙色小车立刻翻倒,从悬崖边掉了下去。
德布劳内本人也头发立了起来,一个大颤抖甩开加迪尔的手,宛如躲避猛虎一样往后躲,但是因为两人已经是坐在地毯上了,所以他非常可怜地背部撞在沙发上,然后偏转弹射了出去。
因为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所以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的加迪尔:……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德布劳内已经飞到了几米外的地板上。
“啊,凯文,你怎么啦?”
他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慌乱地喊出这句话。
德布劳内在木地板试图爬起来,却咕咚一声又摔了下去。他生气地一边拽自己的卫衣帽子、防止它挡住自己的视线,努力爬起来,一边又委屈又尴尬又羞恼地说:“是你身上带的静电真的太强了!哎呦……”
在挣扎了半天后,他的帽子却勾在了特意设计的脖领处挂钩上,越卡越紧拽不下来,最后加迪尔不得不帮忙把人扶起来,小心翼翼地安放在沙发上,解开扣子释放帽子,和帽子里已经满脸涨红、浑身发抖的德布劳内。
加迪尔非常悲惨地发现对方好像变得更加自闭了,直到睡觉前都没怎么再说话。
并且,在大半夜醒来想喝水时,他发现德布劳内竟然正借着月光,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地踩着板凳去擦油烟机。一下一下,那么努力,每一下仿佛都带着想要洗刷尴尬的不屈心灵。
加迪尔:救,救……
*这个梗来自豆瓣app社会性死亡小组的一个神帖《这是苹果好吃的》,有兴趣的可以搜一下看看hhh真的非常非常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