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野知途》無二三

29、第 29 章

　　车子驶出小区行至主干道，严宁朗坐在副驾驶微阖着眼，将近深夜的道路车辆并不多，程澈开得快了些，一个十字路口还是没赶上最后一秒的绿灯，程澈猛地踩了一脚刹车，一半车身停到了人行道。

　　严宁朗侧头看了程澈一眼，没说话。

　　路上并无行人，绿灯的起步又是猛地一脚油门，程澈虽然也是一言不发，但车开得满是躁意。打灯准备变道超车的时候严宁朗开了口，“你这是闹什么脾气呢。”

　　“没有。”

　　程澈目视前方，依旧开得我行我素。

　　严宁朗笑笑，“这么赶，急着回去睡觉吗？”

　　车是往原山那边开的，原本最开始也没说好一起回别墅，只是没喝酒的人自然就充当了司机。程澈打了转向灯又超了一辆，心里愈发烦躁，他连自己的身份都找不到，那地方却又莫名住了无数回。

　　严宁朗那话并没有任何不对，大概只是觉得他困了想快些回去休息，一个住客房一个睡主卧，这个“睡觉”怎么着也不会有歧义，可程澈就是觉得不痛快，单有那样的字眼他都不痛快，他刻意将那话曲解，语调带着些尖刻和讽刺，“是啊，急着回去睡觉，春宵苦短。”

　　“听出来了。”严宁朗转过头看着程澈，声音温温的自那喝过酒的嗓子里传出来又多了几分醇厚，“这是有很大的情绪啊。”

　　严宁朗身上酒气挺浓，程澈故意横冲直撞左右变道，存心让他难受，严宁朗也并不戳穿他那点小心思。程澈没有说话，又快速开了一阵儿后才放缓了车速，在一条车辆最少的道上慢慢地行驶着。

　　严宁朗收回眼神调整了座椅半躺着，目光淡视前方。许久之后程澈忽然叫了他的名字，“严宁朗。”一个算不上短的停顿，大概是思忖，是斟酌，是矛盾，又带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以低两度的声音问了出来。

　　“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

　　话既出口反而痛快了，那些糅杂的情绪平息了下去，车窗外的夜景均速倒退着，严宁朗不知道在想什么。程澈从余光看过去，他的眼睛晦暗不明，黑色瞳孔在车内的暖灯下更觉深邃，目光既虚散，又深远。当程澈以为他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严宁朗开了口。

　　“你在意？”

　　严宁朗语调平平连眸光都没动，几秒之后程澈无声地笑了笑，自己确实是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又能指望听到什么答案呢。

　　答非所问，已是答案。

　　程澈提了车速，只不过不再刻意左右变道，开得快且稳，他将车窗打开了一半，顿时一阵凉意袭来，倒吹得人清醒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平静地说，“不在意。”

　　程澈没有留宿，将人送到后便要走，严宁朗皱了皱眉看着他，眼神里读不出内容却又感觉要把他看穿看透。程澈固执的与他对视着，两个人就那么看了许久，最后严宁朗说，“这里晚上不好打车，你开我车走。”

　　程澈丝毫不想多留，一言不发拉开车门上车打着方向盘就走了，他不想和严宁朗有什么私下的相处，他感觉自己越发要拧不清了，逐渐失控的不止是心底的那些莫名的情绪。

　　可偏偏又明白，是自己一厢情愿。

　　拐弯处恍然瞥了眼后视镜，一晃而过的视角下那个身影似乎还在原处，大概是看错了，程澈躁郁地抓握了下方向盘，提速驶出园区。

　　回到家冲了个澡才算舒畅了几分，这一晚却还是失眠了，翻来覆去总睡不安稳，后半夜下了一场大雨，次日早晨出门的时候看到小区的花坛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程澈拢了拢外套，一路开车到公司堵堵停停，道路两旁的树木不时被寒风扫落几片枯叶，地面湿漉漉的，路面凹陷的地方积着泥水，这样的早高峰更让人觉得沉郁怅然，提不起劲。

　　开完例会程澈刚回到自己办公室就接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是一个早前接触过的大客户，不过一直没有合作的机会，这让程澈瞬间提起了精神，眉目间的神情也清亮了起来，简单交谈过后对方表明合作意向，邀约面谈。

　　不是正式的洽谈，约的是一个茶室，地址在一条繁华街道的街尾，是一个篱笆围合的一个院子，竹石掩映，青苔新绿，景致依次，停车却不太好停，对方竟还亲自出来指引，停好车后二人才正式打招呼。

　　程澈刚下车关好车门，对方率先伸出手，“程总。”

　　握了握手对方又笑着说，“这地方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好停车。”

　　“杨总这样的好地方，这算不得缺点。”程澈环顾四周由衷夸道。门厅外简约的四个字——霁月茶室，自成一派超凡脱俗的意趣，移步入园便能自得一份宁静，程澈将车钥匙放进兜里，又说，“造物无尽藏，正合茶人寻幽探微。”

　　三言两语间两人已觉投合，杨总目光越过程澈身后的车若有所思，随即侧身引路，笑道，“我们里面坐。”

　　沿石径的引导步入室内，一层挑高的大厅，明净通透，划分出多个功能属性的饮茶区域。白主色搭配黑胡桃质感的装饰面板，轻盈自然中透着沉稳内敛，映着窗外的竹影，十分风雅。两人在一个半合式的茶室坐下，茶室矮窗引入景观小品，嵌套的半封闭布局与开放的大厅巧妙分割开。

　　杨总慢条斯理的取茶泡茶，手法流畅娴熟，每一个步骤都极富考究，一看就是精通茶道。闻着四散的茶香程澈后知后觉，“这是你自己的茶室？”

　　早前因缘巧合有过一面之交，彼时还是工作场合，程澈的印象还留在那个时候，某集团身居高位的杨总给人更多的感觉是商业场上的干练与精悍，此时脱了那层关系确实平易亲和了许多。

　　杨总以微笑回应，沏好茶又示意程澈饮茶，“程总尝尝。”

　　作为一个广告人，对于商业形态的敏感度是必须的，引诗作解也就是基于平时的一点阅读积累，谈一点风雅情调还算轻松，但要真说品茗，对弈，书画这类雅好，程澈确实没有。端起品茗杯闻了闻，说道，“我对茶没什么研究，可能会暴殄好物了。”

　　一杯尽入口中爽快咽下，程澈坦诚地笑了笑，“好喝，但好在哪里我确实细说不出了。”

　　杨总眉眼略弯一直带着儒雅的笑意，见程澈如此率直又朗声笑了几声，“没那么多讲究，程总随意。”

　　平时难得这么静坐，此刻程澈也乐得享受这份清雅，喝茶聊天，节奏比较慢，杨总坦言这回就是想聊点私人的合作，不是集团那边的业务。程澈十分清楚，光是这样的人脉，不论是什么业务只要能产生交集有往来就已经很不错了，来日方长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杨总又提议参观下，二楼的空间打造就更为私密一些，都是独立的茶室空间更适合于商务洽谈，另外还有展示厅，各种茗茶、器物陈展，杨总徐徐介绍深入浅出，让程澈这个门外汉也听得很是投入。两人回到一楼重新坐下杨总才开始聊道，“原山度假区那边的活动板块程总做得很不错啊，业内可都在热议呢。”

　　说话间服务人员端来几份精致的中式茶点，杨总将其中一份移至程澈面前示意品尝，继续说到，“茶文化这块儿不知道是不是也可以做一下，这类圈层活动想必也是符合客群定位的。”

　　杨总说话低调客气，在缕缕茶香间更显谦谦君子模样，那两句夸赞倒是让程澈觉得有些不敢当。首期活动开了个好头，影响力也不小，所以后面找上门合作品牌商家的确是有一些，但都是些小品牌，真正的高端资源还是得自己去谈，而像杨总这样的自是没理由主动找上来的。

　　程澈笑笑说，“杨总过奖了。”又端正神色，认真说道，“以墅而居以茶会友，这样的圈层活动当然是非常好的，我求之不得。”

　　杨总与严宁朗年龄相仿，待人接物也是相当老道，不仅在策略上给出一些见解，还愿意提供自己的人脉资源邀请某知名财经作者到现场开一场小型讲座，这样一来只需要程澈自己再简单对接一些插画或者琴艺类的资源，一期活动就完整了。聊完后杨总又将程澈送到停车处，两人握手作别，杨总忽然又说，“我回头安排人对接下把你们公司入库，开年后的招标你们公司也好视情况参加。”

　　这是一份意外之喜。

　　从霁月茶室离开后程澈回了公司，一回去吴映就问，“对了老大，车子还要我送过去吗？”

　　本来上午就打算让吴映给严宁朗把车送过去的，后面因为那个临时的约就又开出去了，程澈想了下转身往外走，“我自己去。”见人走出去之后吴映小声的找晖哥八卦，“你说咱老大跟严总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他怎么开着严总的车。”

　　“对了，昨天还看到严总到办公室来找老大了，看他俩坐那么近，挺熟的样子。”

　　任身旁的人喋喋不休，晖哥盯着屏幕头都没抬，一只手摁着鼠标一只手在键盘上操作着，“工作，别八卦。”

　　吴映伸手在晖哥头上推了一把，“古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