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野知途》無二三

28、第 28 章

　　人自作多情其实挺难看的，尤其是后知后觉才明白时，更觉难堪。

　　或许这点儿心思与旁人无关，严宁朗也未必知道他心里早前那点可笑的感动，但骗不过自己。程澈以为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他在严宁朗心里多少有了一些不同，在换掉尚一铭时甚至以为在严宁朗心里，他程澈是有一点份量的。

　　若是再心思单纯一点的人，也许就继续傻傻自我感动去了，可到底程澈也不算傻。

　　想明白之后便也就收了那几分幻想和心思，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轻易的压了下去。所谓公私分明，“私”是没有了，但“公”还是得继续，第二期活动按规划进入筹备期，有了第一期的良好开端后面再延续就轻松了许多，项目组的人都表示挺顺畅。

　　某天下午严宁朗忽然打电话过来，程澈看了眼来电显示才恍然发觉两人倒是有一小阵子没联系了，忽然又讽刺地扯了扯嘴角，到底别人也没把自己当回事。虽是下定决心不再一厢情愿的现眼，却还是在某一瞬间无由的苦涩，他迅速恢复了情绪后按下接听键，中规中矩的称呼，“严总。”

　　大概是听出那语气的生分感，严宁朗顿了两秒后淡声如常，“晚上来接你，去老李家吃饭。”

　　之前的这个邀约心里都清楚不过是因为那点暧昧不清的关系，老李顺水推舟，而严宁朗也不过是顺势应了，现下程澈却并不想去了。

　　“抱歉，今天实在抽不开身，我就不去了。”程澈想了下又说，“你方便的话，帮我把礼物捎过去吧。”

　　严宁朗并没有什么其他反应，只接了一句，“忙什么？”

　　程澈有意撇开这个话头，随口带过，“临时一些事。”

　　严宁朗没再追问，“嗯”了一声便收了线。其实程澈并没有准备什么礼物，早忘了这事儿，稍微思索了一番叫了吴映进来，交待他去某商业中心到某品牌专柜买一只钢笔。老李虽然与商务气不大沾边，但早前工作的关系找他签过几回字，笔力藏锋方圆兼备，看得出一定的功底。

　　吴映出门几步又折返回来，“对了老大，什么价位的？”

　　想来算不得什么私交，这回也不是目的性社交送礼，不失礼数就好。程澈回，“四位数左右。”

　　吴映点点头又出了门，程澈靠在座椅上慢悠悠的左右转动，望着天花板放空，一会儿之后门外再次想起了敲门声。程澈懒得回身，还是那个姿势晃着，“又怎么了？”

　　门口的人并未答话，脚步声由远及近，将将走到办公桌边的时候程澈坐直身体将椅子转过来，随即愣了下，“严总？”

　　严宁朗走近后随意倚坐在办公桌上，望着程澈说，“不像是在忙啊。”

　　原本就是托词，也懒得再装模作样，程澈不说话算是默认了。严宁朗又问，“为什么不想去？”

　　程澈依旧一句带过，“没这必要。”

　　严宁朗盯着人看了片刻，没再追问，反倒微微笑道，“这是在有意跟我生分啊。”

　　程澈对着那张脸沉静地看着，也不言语。严宁朗向前俯身，伸手捏了捏澄澈的脸，“说说看，在较什么劲。”

　　这是哄人的意思。可程澈蓦地腾起一团火，更多的还是气自己，他无法抗拒这个男人，就那么轻轻一碰，他规整的心跳就乱了，他眼神里透出了许多自己无法一一确认的情绪，但严宁朗却看清了。

　　有激愤，有沮丧，或许还有委屈。

　　那眼神撇开严宁朗的注视，聚焦在桌上随意一处，严宁朗看着那双眼睛，又笑了笑，“这是怎么了，这么大情绪。”

　　见人依旧不搭话，严宁朗侧身望了眼电脑屏幕又问起活动的事情，程澈这才顺着聊了起来，将当前基本已经筹备完善的第二期活动汇报了一遍，是和一个马术俱乐部联合承办的，同时和原山的一个高尔夫俱乐部开展合作，照例还谈了一些相关的合作品牌，骑马射箭高尔夫，这一期基本就是“富人休闲”。严宁朗听着没什么波澜，又问，“下期呢？”

　　程澈在工作上绝不含糊，确实也提前做了相关构思，当即又答，“十二月份温泉酒店刚好也要进入试营业了，正值初冬时分刚好可以来一场温泉度假，原山的温泉其实追溯起来还有点历史渊源，作为百年前曾经权贵们倾心的疗愈修养圣地，发展至今虽然淡去了其年代风貌，但因为地质原因，这绝佳的自然资源他处无可比拟，我记得我之前看资料的时候有提到温泉类型是SO4·HCO3-Na型，是可以媲美箱根温泉的医疗级温泉，这上面可以做做文章，而这期活动也正好作为酒店的宣传。”

　　停顿片刻，程澈又问，“你觉得呢？”

　　严宁朗微微一笑，看似颇为满意，难得夸奖道，“不错，用了心。”

　　程澈心情不觉又舒适许多，聊天间暮色将近，恰巧吴映提着礼盒回来，办公室门是开着的，他敲了敲门见房间内的人有些局促的打招呼，“程哥，严总。”

　　严宁朗微一颔首，程澈说，“进来吧。”

　　吴映将礼品交给程澈后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严宁朗抬腕看了看表，又望着程澈朗然一笑，“走吧。”

　　程澈虽心情畅快了许多，但公事聊完，到了私事上还是恹恹的，不起身也不说话还是较着那劲，严宁朗见状又伸手轻轻掐了掐他下巴，在那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下，“走了，不准耍脾气了。”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最后程澈还是乖乖起了身。

　　早前说是家宴也真就只有这几个人，房子是普通的高层，四居室，老李招呼着二人进了屋，周叶锦闻声也从厨房出来打招呼，她面带喜色，脸上化了精致的淡妆，虽是套着围裙，但里面的衣服穿得很是讲究。

　　周叶锦热情叫了声严总，目光落在程澈身上时微微闪烁了下，又笑着寒暄，“小程，早前就听老李提过你，欢迎。”

　　打过招呼周叶锦又回到厨房去忙活，老李陪着在客厅坐了会儿又和严宁朗自一旁下棋去了，程澈无心观棋便自己看电视，看得也是心不在焉，不自觉四处望一望，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他发现周叶锦不论是端菜还是添茶，目光大多会落到严宁朗的身上。

　　程澈本来就来得不情不愿，总觉得不大自在，四人坐上餐桌，老李依次倒酒，正欲为程澈斟上时严宁朗打开一罐凉茶，笑道，“他就喝这个。”

　　周叶锦厨艺不错，从摆盘到味道都无可挑剔，程澈专心吃饭，偶尔有兴趣的话题接上几句，老李再与严宁朗聊天之余转动桌盘将几份主菜转至程澈跟前，笑着招呼，“小程别拘谨啊，就当自己家一样。”

　　严宁朗放下酒杯，抬手夹了其中一道放到程澈碗中，温声说，“尝尝这个。”他又转头望了眼周叶锦，“这是嫂子的拿手菜。”

　　“老李好福气啊。”严宁朗又端起酒杯跟老李隔空碰了碰，两人继续聊了起来，程澈也正好省了一番客套话，笑了笑又低头专注于自己碗里，尝了尝，味道还真的不错。周叶锦起身为几人又各添了杯热茶，上好的茶叶在水中舒展，嫩绿清香。

　　“严总半年多没来了，以后啊带小程常来，我这饭菜倒是很合小程的胃口。”

　　严宁朗淡笑着，周叶锦将茶水放好回到座位上，又热络地望着程澈说，“小程，你以后和严总常来，我啊还有许多道拿手菜，一回也做不了那么多，多来几回我换着做，保证都好吃。”

　　话是对着程澈说，那笑眼勾勾地却是望向严宁朗，到底是想让谁来一目了然，她对严宁朗的殷勤甚至有点儿少妇怀春的感觉，心思呼之欲出就差写在脸上了，但两个老男人却又是四平八稳，神色平常，完全没有异样反应，程澈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以己度人心思龌龊了。

　　“有机会的。”程澈端起茶举了举，“以茶代酒，谢谢嫂子款待了。”

　　周叶锦也举了举杯子，“你们来啊我就高兴，家里太冷清了，热闹些好。”

　　程澈客套笑笑，严宁朗却忽然又接了话，故意拆台，“小澈可是大忙人，今天本来都不准备来了，还是我硬拉过来的。”

　　程澈斜睨了一眼又赶紧笑着解释，“我那不是临时有重要客户吗，再说了，我不是赶紧又推掉了客户。”

　　二人那点眉来眼去的情调老李看在眼里，配合着笑笑，“小程年轻有为，忙是好事，不过年轻人嘛也别太拼，劳逸结合嘛。”周叶锦也淡笑着，但那表情却是僵硬了许多，程澈对视一眼总觉得不大对劲。

　　酒过三巡，两个老男人的状态也愈发闲散，酒喝得有些热了严宁朗解了两颗扣子，原本搭在程澈椅背上的手捏在了后颈上，悠悠的按着。片刻安静之后周叶锦开了口，颇有点感怀的说到，“看着小程，我恍然想起小韩来了，一晃也是好几年了。”

　　老李原本随意倚着的身体忽然坐直了，表情沉凝了几分，“小锦，你去热一下汤。”

　　严宁朗似乎没什么反应，表情还同之前一样，但程澈感觉到后颈上的那只手停下了那细微的动作。周叶锦回到厨房后许久没再出来，等她再将热汤端出来的时候这边已经吃完准备离桌了。那话一带而过谁也没再提，几人坐在沙发上，周叶锦又端上切好的果盘，老李同严宁朗聊了些公事，大多是汇报，穿插着一些请示，聊完严宁朗看了看腕表又看了眼盯着电视的程澈，“走了，小澈。”

　　周叶锦自说了那几句话后便没再说话，连神态也都收敛了，眼里没了钩子倒像是有些怯。送至门口后老李帮着按了电梯，等待的间隙又同程澈说，“小程，有空再来家里坐。”

　　两人进了电梯等电梯门关闭后程澈才收起了客套的笑意，表情变化十分明显，他确实有情绪。严宁朗一边臂弯里抱着大衣，单手插兜望着楼层显示屏，不知道是没注意程澈的变化，还是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