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殷殷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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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前。
卫菁从枯燥的四书五经中抬起头来，扭动发酸的脖颈，临近科考，不用阿姊催促，他也每日伏案习帖到深夜，许是期待较大，许是过于劳累，他的咳疾又有了复发的趋势。
每呼吸一口气，便感觉嗓子痒得难受，好似鹅毛跑到了鼻孔里，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咳得吐出来。
他摸出银针，熟练在自己身上扎了几下，缓了口气，打开平时装药的抽屉，可惜里面空空如也——常备的止咳药，已经吃完。
卫菁无奈，取了钱袋上街到药房买了几样配药回来，亲自熬煮。
因里头放了一味五钱草，带着些微毒性，外面的药房不愿意熬煮。
制成了药丸，囤在抽屉里。
收拾干净药炉子，在屋子里卖力摇晃蒲扇，挥散浓重的药味。
这当头，卫善娘下值回家，手里捧着绕道半个城买回来的炙明虾，她心里记挂卫菁即将制烤，狠了狠心，花了几乎一两银子，才得这么五只巴掌大的明虾。
卫善娘急匆匆步入厨房，把冒着热气的明虾从油纸包里倒入盘子中，配上店家送的紫菜汤，珍珠米饭，端到了卫菁的房间。
卫菁念书，实在辛苦，她不忍打扰弟弟。
果然，里间卫菁挺直了脊背，认真的在书案上写写画画，旁边一沓字迹整洁的草稿。看到弟弟全身心投入制考，她不自觉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悄无声息摆好桌子，卫善娘才柔声开口：“阿菁，饿了罢，快洗了手来吃夕食，还热乎着呢！”
卫菁嗯了一声，从书案前挪步，坐到圆桌上，看到桌上的一双筷子，他不解的看着卫善娘：“阿姊，你为何不吃？”
卫善娘已经进了里间，走到书桌前，替他整理书桌，捡了抹布擦拭书桌上不小心洒下的墨迹。
顺嘴答道：“哦，今日我跟着出去办案，恰好在东市附近，陆大哥说东市的胡氏冷淘不错，随便吃了些。”
她顿了顿，解释：“因你咳疾，大夫说不可用这些寒凉之物，所以没给你带。不过，带了炙明虾，上次你说苏家的虾子不错，你尝尝街上卖的如何，要喜欢，过几日，我再买些回来。”
卫菁暗暗欣喜，她不过念叨了两句，阿姊竟记住了，不惜重金买回来，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兴冲冲塞一个到嘴里，手脚麻利剥着下一只。
当听到她和陆忧同席吃了冷淘，顿时觉得嘴里的虾子不甜了，明明是最新鲜的虾子。
原来，阿姊，又与陆无忧两人撇下他，独自去逛街游玩了。
他眼神暗了下来，慢丝调理把剩余的虾子剥好壳，整齐的摆着洁白的磁盘里，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阿姊，我剥好壳了，还有四只呢，你同我一起，吃两个吧！”
卫善娘扫一眼他端着的盘子，洁白的圆盘里，四只红艳艳的虾子，去了硬壳，挑了虾线，剩下滑溜溜粉嫩的肉，散发着鲜虾特有的香气。
这一只虾子，便要两百个大钱，还是省着给弟弟吃罢，再说，她也吃饱了。
她含着笑拍怕肚子，拒绝：“你快吃罢，我和陆大哥一人吃了一海碗冷淘，还喝了一杯五色饮子，如今撑得慌，实在咽不下。”
她并没有觉得和陆无忧一起吃饭喝茶，有什么不对。
转过身子，收拾卫菁的脏衣服，打算拿出去清洗。
卫菁哦了一声，像被哪吒抽了筋的龙三太子，一时便没了精神，小口小口啃着明虾，心不在焉：阿姊陪着姓陆的吃饭喝茶，所以不陪你了。
他有一瞬间的委屈、挫败，他不是阿姊最在乎的人了！
明明阿姊最近很在乎他的，经常叮嘱他不要和裴悠悠玩耍，买他最爱吃的明虾。
他还在思索着，是不是和裴悠悠亲密度还不够，所以不能引起阿姊的占有欲，正考虑，要不要叫裴悠悠加一把火，假装提个亲。
卫善娘捏着一件围裙，黑着脸走到他面前质问：“卫菁，你是不是又悄悄摆弄你那堆破烂玩意了！”
“那不是破烂！”
卫善娘气笑了：“这是重点么？重点是你又悄悄摆弄。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制考前，不碰这些！结果呢？”
她凑近卫菁闻了闻，一股子药味。
不由得替自己那一两银子不值得：“我辛辛苦苦奔波，一个人独立撑起这个家，就是希望你能把心思全部放在举业上，一举上榜。可是你呢？”
卫善娘委屈极了，她本可以不那么拼，不用跟着大理寺那些粗野汉子，到处抛头露面，直面各种黑暗的现场。
可是卫家满门的血仇，沉甸甸的压在她单薄的肩上，午夜梦回，让她泣不成声。
身为女儿身，能做的太少，她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卫菁身上，殷切盼望着他能取得功名，能为卫家查明真凶，报仇雪恨。
所有的苦活累活，她一人承担，养家的重担，她一人挑起，卫菁读书花费甚巨，她一点不心疼，卫菁延医喝药，她日日放在心上。
可是，她如此付出，卫菁根本不领情，像长不大的孩子，随性又叛逆。
他时常板着一张脸，出口成章怒怼帮助他们的陆无忧，没有感激之心。他罔视她的要求，花费大量功夫精力，在岐黄之术这种微末小道，不能全身心投入制考。他不理解她的苦心，日日和高门贵女裴悠悠在一起胡混，让她操碎了心——怕他被贵女耍弄。
她真的好累！绝望的那种累。
卫菁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红，果然，阿姊嫌弃他是个累赘，只会念书的药罐子。
是啊，比起陆无忧，他是个前途未知的学子，没有拿得出手的职位，没有丰厚薪水可领，最基本的，连个健康的体魄都没有。
陆无忧可以把阿姊弄到大理寺上值，解决了他们的生计问题，可以时常带着阿姊闲逛，品尝长安城里的每一处美味，可以经常送阿姊节礼，讨得阿姊一笑，可是他呢？
即便带了些鲜美的混沌回来，那也是，阿姊给的零花钱。
他作为一个成年男子，这一刻，感到了深深的自卑，和羞愧。他想抽身离开这个家，离开这让他窒息的屋子，去药店里当伙计，去兵器铺子里当药师，能拿回家，哪怕一文半钱。
可是，他不能。
阿姊日日盼着他高中，他一定要高中，虽然，他并不喜欢做官，不喜欢与那些老油条打交道，他喜欢捏着银针，在身上扎扎碰碰，探求人体的奥义。
卫菁心绪波动，忍不住咳了几声。盯着卫善娘因为委屈气愤而通红的眼，他退了一步，苦笑着保证：“阿姊，我错了，你放心，制考前，再也不碰了。”
这次熬的药丸，应该够吃到制考完。
卫善娘得了想要的保证，也不好把他逼得太紧，苦口婆心劝道：“你放心，我都给你收着，等考完，我便还给你！”
她寻个了个包袱皮，拉开柜子，把卫菁的平时写的药方，笔记，熬药炉子，瓶瓶罐罐全都秃噜一股脑包起来，甩在背上，打算送到陆无忧家放一段时日。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卫菁心灰意懒，收拾了桌子，收敛心神坐在案前，打开让他讨厌的经贴，试着拆字答题。
裴悠悠便是这个时候从天而降。
对于她的到来，卫菁有些意外，挑挑眉：“裴悠悠，你可不可不要这样神出鬼没，很吓人的。”
卫菁没发现的是，他看见她的笑，嘴角也不自觉勾起了些许，脸上的表情也生动起来。
裴悠悠一点也不见外，咋咋呼呼去井边打水，嘴里还使唤人：“快，快，拿个盆来，好不容易从山里抓的鱼，我一路翻山越岭，希望还活着！”
卫菁：“……”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晓得她自来熟，说话夸张。
施施然递了个盆去，裴悠悠把鱼儿倒在盆里，一桶清冽的井水冲进去，鱼儿们全都翻着个白肚皮，裴悠悠不死心，又冲了好几桶水，盆里的鱼儿慢慢活了过来，露出个黑黑的脊背，大嘴大嘴的吐水。
裴悠悠放下木桶，拍掌而笑，成了。
她瞟一眼屋子，扭身去杂物房里搬烤架，顺便指使卫菁：“你把鱼儿杀了腌好，我去生火，咱们烤了吃。”
“这鱼儿最是鲜嫩。”
卫菁站着不动。
裴悠悠支棱好烤架，见他还杵在那里，顿时不满，给了他一拐：“诶，干嘛呢？”想她一人把全部事情做好，吃现成的，做梦呢。
接着小娘子皱了皱鼻子：“好重的药味，你病又犯了？”虽然是疑问句，但，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她脸上闪过担忧，好好的，怎么又犯了病。这小身板子不行啊。
裴悠悠绕着卫菁走了一圈，感觉他下巴又尖了些许，眼上带了深深的黑眼圈，漂亮的丹凤眼也变成了死鱼眼，这明显是熬夜苦读的症状呐。
这症状她太熟悉了，想她们高三那会，也是每日四套卷子过来的。
她对卫菁抱以深切的同情，顺便对便宜爹感激一百遍，幸好她投身在裴家，虽然狗血多，但至少吃穿不愁，还不用科举。
她咳嗽了一声，垫着脚尖拍拍卫菁的肩膀，语重心长：“苦读也是要有度的，劳逸结合，懂不？”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殷殷希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