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退人 ...
-
账房:“……”
这,送到花楼的银子还能要得回来?
觑着苏俊杰黑如锅底的面皮,他到底没敢把心中的质疑说出来,恭敬应了一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的这就去办!”
苏俊杰想起那两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心在滴血,看哪哪不顺眼,心烦意乱,手指不停的在桌子上敲打,那一声声响,吓得立在身后的小厮苏贵,太阳穴突突直跳——前几次老爷也是这样,突然暴起打人。
他扑通跪下:“老爷,老太太备了许多珍贵毛皮、布料,准备裁衣,因绣庄的绣娘在忙,还堆在上房,老爷要不去看看,若有中意的皮子,也裁一件。”
其实他想说,要不也把那些皮子布料退了,想必能回笼一大笔银子。
果然,听闻此言,苏俊杰眼前一亮,嗯了一声,风一般跑进了前院上房。
上房里,一个女子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宛如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清清白白的身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她顶着一双哭得如同桃子的双眼,撩开手臂上的袖子,露出一双满是青紫的臂膀,歪缠老姜氏:“老太太,您那会答应了楼里的妈妈,一定会善待我们,您就是这样善待的么?
您看看我这全身的伤,看看我这脸,您还是把我送回去罢。”
她嘤嘤嘤哭个不停,泪珠儿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下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老姜氏打眼扫过怜娘身上的淤紫,心中大喜,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你还说!谁让你点的香,我那儿最是厌恶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不打你打谁!”
见怜娘眼里闪过害怕,她又吓唬了几句,好好敲打了一番。
等面前的人儿顺从的低了头,她话锋一转,给个甜枣:“你放心,既然你已经是我苏家的人,我明儿就摆一桌酒,你给俊杰媳妇敬茶,就算过了明路。
走走走,绸缎庄子送了好些料子来,你们挑几匹,做新衣裳,也算喜庆喜庆。”
怜娘小鹿般的眼眸里闪过惊喜,欢欢喜喜挽着老姜氏:“听老夫人的。”
后面一溜的跟着娇杏、慧娘等人,众星拱月去了库房。
说是库房,其实就是上房最东边的一间,老姜氏从裤腰带上解下钥匙,连着开了三把锁,才把门打开。
怜娘兴致勃勃的扫了一眼,不由有些失望,情不自禁撇撇嘴——才这么点啊!
大半间屋子都空着呢。
几个原本的丫头见怪不怪,站在门口等着叫唤。
老姜氏热情的请怜娘和慧娘就去,打开前面几个箱子,大方的挥手:“来,都是今年新时的布料,喜欢那匹,随便挑。”
她扫一眼兢兢业业跟着身边的娇杏,也让她挑一匹。
慧娘依旧冷冷清清站在那里,也不说要,也不说不要。
怜娘在老姜氏身上歪缠了一会,兴冲冲去选——不要白不要。
她翻翻捡捡,都是一些颜色老气、结实的布料,不适合她们年轻人穿。
最后,实在挑不出夏天穿的纱衣,只好勉为其难选了一块皮毛,打算做冬衣。
这兔皮确实不错,浑身雪白没有一点瑕疵,用来做披风,简直太适合她了。
老姜氏瞟了一眼,觉得有些肉疼,又想到怜娘已经是苏俊杰的人,难说腹中已经埋下种子,就当是给自己的孙子穿,便同意了。
怕慧娘不知趣乱挑,她顺手从箱笼里取出一匹最便宜的月白棉布递给她:“是我着相了,这些适合我这老婆子穿,等过日给你们新买些鲜嫩的颜色。
这布料做里衣最舒适,你拿着罢!”
慧娘嘴角勾了一下,接过布料。
苏俊杰便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一眼就看见怜娘身上比划的那块雪白无瑕疵的兔皮,便错不开眼,有心抢回来:这都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怜娘感受到他热烈的视线,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惊慌失措的眨巴着一双眼睛张望,而后想起什么,脸上突然挂上了红晕,扭扭捏捏走到她面前请安:“贱-妾怜娘,见过老爷!”
美人如此上道,苏俊杰强行把伸出去扯皮毛的手,转到怜娘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嗯,原来你就是怜娘!”
苏俊杰心中哀嚎,木已成周,生米已经做成熟饭,倒不好在美人面前显得小气,这皮子便作为补偿,给她带走罢。
深深望一眼,他凑近老姜氏:“母亲,儿子有事和你商量!”
两人回到老姜氏的卧室,老姜氏自夸:“怎么样,母亲帮你选的丫头不错罢,貌美又可心,你也睡过了,先放在屋里,等她们有个一男半女,便抬个姨娘。”
苏俊杰冷冷盯着老姜氏,要不是这人是他的亲娘,要不是动手会落得一个不孝的名声,他今日非要让她知道,钢铁是怎么炼成的。
他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把心中那暴虐的情绪压下去,扬声打断她的畅想:“娘,我前院的书房只有一张小竹榻,如何安置得下。
还是把她们还回去罢。”
老姜氏一瞬间的愕然,她喃喃不解:“可是,怜娘你不是已经收了么?没有住的地方,后院你媳妇那里不是还有很多空屋子么?”
“娘,依依现在对我爱答不理,我再弄一个人去扎她的眼睛,你是嫌我们和离得不够快么?”
老姜氏一下子欢喜起来:“和离?那感情好。儿子,听娘一句,这不下蛋的母鸡,离了更好!”
“你赶紧写封休书,把她赶走!我给你从新寻摸一房好亲事。”
苏俊杰实在头疼,老姜氏实在是胡搅蛮缠,又打不得,只能劝。他干脆把话挑明了说:“娘,裴依依当时带了大笔的嫁妆,单子上都记着呢。这和离,夫家便要把单子上的物件全部还回去。
其他的不说,就您吃的那几包燕窝,您屋子里这套黄花梨木家什,都得还回去,你还要休么?”
老姜氏气急:“入了苏家的门,便是苏家的物件,她有什么脸抢我们苏家的东西?我找她讲理去。”
苏俊杰拦住她,并没有觉得老姜氏的话哪里不对,只是不应该用这种方法。
他重重把老姜氏按在椅上坐好:“娘,您不要把瓜州那一套搬过来,这里是长安,长安城就是这样,你要把这事闹到外面,我这官也不用做了。”
“依依孩子没了,确实是我的过错,我自会把她哄回来,您做事,千万想想儿子的帽子。
以后上花楼买人,大笔花银子,找依依麻烦这些事,不要再做了。要是有那犯了红眼病的人,检举我贪墨,谋算媳妇嫁妆,不管有没有,这官帽便戴不成了。
到时候我们娘两只能回瓜州老家种地,你愿意么?”
老姜氏才不愿意。
在乡下多苦啊,吃的是会噎嗓子的窝窝头,咸得能齁人的酱菜,喝的是浑浊的河水,穿的是灰扑扑重突突还不保暖的大袄子,住的是灰尘满天飞阴冷黑暗的泥瓦房,哪里有在长安的日子舒坦。
经过一番劝说,老姜氏才晓得,名声对自己的儿子多重要,以后升官也要指着这个,不情不愿答应把库房里的那几箱布料全部还回去。
苏俊杰带着家丁,把这些箱笼全部搬走,趁热打铁,命人全部给商铺送回去。
长安城中的商家,都是些机灵的,知道民不与官斗,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敢拿乔,老老实实退了银子。
就是花楼废了一些波折。
账房老脸皱成一只苦瓜:“老爷,花楼的老鸨说,她们花楼从来都是银货两讫,不可能退钱。
要退,也可以,只能按三成价回收,说要是愿意,明日便把人送回去,她们验明正身,姑娘完好无损,立马退银子。”
“出来晃一圈,便赚七千两,他们这是明晃晃的抢劫!”苏俊杰把茶杯啪丢在桌上。
账房缩了缩脖子,炸着胆子转述:“老鸨说,她们这行都是一样的规矩,若不信,可以去别处打听打听!”
苏俊杰面上忿忿不平,账房又补充:“小的顺着在花街走访了一遭,确实是这样的。”
他把身子凑近了些,低声道:“这花楼的老鸨人称崔妈妈,前些年在赵王府当差,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赶了出来。”
苏俊杰挑了挑眉,花楼是赵王府的产业,倒不好以势压人。
苏俊杰想了想:“明日把人送去,能退多少是多少!留着这样两个女子在家,那不是自找麻烦么。”
他又不是十七八色令智昏的小青年,会为了两个无关紧要的美人,坏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安排好这些事,他心里觉得踏实了些,暗觉已经够对得起裴依依了,传厨房炖只乳鸽给后院送去,丢了一块银子给提篮子的嬷嬷,命她把这两日前院发生的事,在裴依依面前提一提。
着重提一提,“老爷对您真是一往情深,为了您把那么妖媚的女子都给打发了,为了您,跪着在老太太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这边,他在书房喝着茶,稳坐钓鱼台等着后院来请。
后院的人没等到,账房又跑回来,那张苦瓜脸多了两个黑眼眶,越发不能看,一把鼻子一把眼泪委屈极了,看着他的眼神隐含控诉:“老爷,崔嬷嬷呸了我一口,说苏家不要脸,破了怜姑娘的身,竟提起裤子不认账,是癞蛤蟆日青蛙,人丑玩得花。她没收人退银不说,还让人打了我一顿。
您看看我的眼,看看我的牙。”
说着张大嘴,露出断了一截的大门牙。
苏俊杰:“……”
头又开始疼了。
面对胡子拉扎还抽泣个不停的账房,他摆摆手:“算了算了,不退就不退,先别哭,赶紧下去上药。
人放着罢,我想想怎么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