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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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少爷?”
管家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高厌安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唉，少爷，您别这样……大少爷他一直以来就是这么个脾性，跟大夫人怪像的。少爷您不说，这些年在高家受的苦，老头我都是知道的。索性这次走了……哎，您也清静些。”
“嗯。”高厌安低低应了一声。
“先去一趟我妈那里。”高厌安道。
“可……您报道的时间如果错过了……”管家迟疑。
“不碍事，我就讲几句。”
……
H市第一人民医院，高级单人病房。
高厌安依旧一声不吭地叩了叩病房的实木门，待到母亲虚弱无比的“请进”响起，适才打开门，走了进去。
“少爷，我在门外等您。”
高厌安点头。
秦落清衰老得厉害。
当年那一眼被高富华相中的天姿玉貌已经消失得几乎微不可见，但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就算她肤色黯淡，双目无神，却依稀仍可辨认出年轻时那姣好的容貌，挺拔的鼻梁与萦水的眼眶是到死都不会改变的。
“小葵……”秦落清无力，看见高厌安的脸却依然笑着撑起上半身，伸出手去想触碰他的脸。
高厌安握住母亲的手，如今他的手掌宽大，已能将母亲的手整个包住。“妈，今天来看您一次，往后也不知道抽不抽得出时间。”
“我……今年刚被H市唯一的一所重点大学，华天大学的金融系录取了，以后……毕业以后我会赚钱，然后带您出去生活。我们跟高家，会甩得干干净净。”他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似乎在说梦想，又似乎在说疯狂的计划一般。“今天是我入校报道的日子。”
“好……好——咳咳咳咳咳！”秦落清刚刚露出欣慰的笑，转而便捂住嘴，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秦落清这病，老早是能要人性命的，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一开始是头疼，咳嗽，后来便是止不住的胸闷，甚至开始呕血，然后被送进了医院，便再也没出去过。
“妈，您没事吧！”高厌安显得慌张起来。
“没关系的。”她说罢，便将手更伸出去，将高厌安的头缓缓拉下，然后轻柔地，仿若没有施任何力量，靠在自己胸口，抱住了。
“我……”高厌安愣住了，一时半刻不知说什么好。
这十年来，林林总总见过自己的母亲不过也十几次，一直以来他努力将母亲从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剔除，不去想她。因为越想便会越觉得自己的内心有如刀绞，痛得很。就像前不久刚被高富华呼了一巴掌那么疼，满脸都火辣辣的。
妈妈在保护我吗？妈妈有想起过我吗？
……
母亲没有说话，却将他内心的防线骤然扯断。
“他们……他们对你好不好？”秦落清呢喃，但她知道这问了也是白问。
她卷起秦櫆的衬衫，一直卷到大臂，肌肉紧致线条分明，上面醒目的疤痕错落有致。
“……”高厌安眼中闪过隐晦的光，他拨开母亲的手，沉默着将袖子放下。
“妈妈知道你很辛苦……对不起，对不起。”秦落清双手捧着儿子的脸，开始呜咽，止不住地落泪，哽塞。每次一见，她都觉得儿子恍若变了一个样，从青涩，稚嫩，到那样的，用坚硬的盔甲将自己密不透风地武装起来。她含着泪，细细地看着高厌安俊俏到无死角的脸，抚摸着他和自己相似那精致而好看的眼角，看着他既清明又灰暗的褐色瞳孔，以及和他一模一样的，眉脚之下那一颗小小的痣。
她忽然又想起自己年少时和他往城里望的那一晚烟火绚烂和自己烧热了脑的昏乱一掷。
歇斯底里，丢盔卸甲，秦落清痛苦地宛如刀割，她这一刻更加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自己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
她哭了一阵，不多时，便松开高厌安，重新躺会了床上。
“小葵……”
“嗯。”高厌安静静立在母亲身旁，神情复杂。
“你之后去读书，去工作，成家，立业，活在这个社会上，不要再用他们高家给你的名字……”秦落清气若游丝，猛地吸了几口气，然后施力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用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把名字改回去吧，做真正的你……好不好？”
“……”高厌安微微张嘴，一时哑言。他不明白母亲的意图，但内心仿佛有一颗苗芽似欲破土而出。
“櫆。”秦落清突然猛地坐起，一把拉住对方的手，抚平他的手心，在他手里一笔一划认真写下了“櫆”这个字。
有如再一个十年后，他在地铁上一笔一划在另一个人手里写下这个字，如出一辙。
“你真正的名字，秦櫆。”
“阿櫆，对不起。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但是，”秦落清满目诚恳：“无论日后经历什么风雨，带着妈妈最后的祝福，勇敢的走下去。”
“答应我，好不好，不要再做那个不是你的你了……”秦落清看向他，神情悲凉。
高厌安愣了几秒，随即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只是静静看着母亲，直到管家轻轻叩门，提醒“少爷，来不及了”。他才应了一声。
“好。”
“您照顾好自己。”他低低说了句。
“小櫆……”
高厌安停下脚步。
秦落清忽然又眨眨眼，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一副举棋不定的姿态。
半晌她又无力躺了下去，轻轻叹了口气，空气归于沉默。
苦回切，音魁。魁师。一曰北斗星。
北斗星无需追逐阳光，但在漆黑的长夜，只要抬头，它便闪得明亮。
“少爷，我们赶紧出发吧，耽搁了很久了。”
秦櫆静静地关上了门。
在病房外，管家看着他的脸，不知怎的，他想笑。
他想畅快淋漓地大笑一场。
想咆哮，想怒吼，想下坠。
想去在盛夏傍晚时分淋雨，想加速，逃离地球的束缚。
可现实却是一滴晶莹剔透的泪，顺着他的下颚线，湮没于死寂。
他想，高厌安终于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