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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传道 ...

  •   “菩萨奴可是启程了?”

      昏黄的宫殿里,只旁侧的两棵灯树上点着寥寥可数的蜡烛,年岁越大,德明帝愈不喜烛灯摇曳的宫室,似这些都在提醒他逐渐枯旧的身躯,与这明光截然不同。

      “太子于昨日昏后便率一众使节轻骑离开邺京前往凉州,算算脚程,想是一月有余便可回来了。”高仲对一旁的内侍示意,内侍们叉手悄声退了下去。

      “咳咳咳……菩萨奴不曾上过战场,军功也比不得他阿兄,若是此次能将突骑施的事情处理好,倒是也算称得上的对他有利的政事一件。”德明帝欣慰道,“对……咳……让杜方调整安西的布兵,以防万一。”

      “这些事,圣人便交由凤阁的宰执们去操心,圣人如今,还是好生保养身体,天下万民,都盼着圣人早日康复呢。”

      “呵,你这老匹夫,倒是会说恭维话,便也就你说这些,朕不厌烦。”德明帝又重重咳嗽了几声,“听说政事堂抓着那通敌的贼人了?是个守门的小吏?”

      德明帝语气轻蔑。

      “这小吏竟有这般大的能耐,还有通敌叛国的本事。”

      “正是,在此吏家中,翻出大量与吐蕃间者来往书信,后查实,其吏注色经历也皆为造假。”

      “户部都敢让人模仿了印章去黑市复刻,这小吏造假也不足为奇吧,若是政事堂的有心人随手再着人通融一下,怕是什么猫狗都能入那政事堂去。”德明帝说得不以为意。

      “圣人莫要为这些事操心了,如今赵国公在政事堂内,无论如何的风雨,赵国公皆可挡住,圣人便安心养着身子就是。”

      “王士畿?他这老儿不把那芙蓉金令还朕,便是想着在政事堂里再挖些什么出来,好留下全是自己的人。”德明帝扯了扯枯干的嘴角,“这些人脑子记究竟谋划着什么,朕难道还能不知?”

      德明帝忽而把视线落在高仲脸上。

      “高仲,你说,那小吏,是真谋划了通敌之事呢,还是说……有人把罪证强加到他身上呢?”

      又有几盏烛爆了灯花,归于寂寂中。

      高仲这才叉手道:“奴不知,奴本不应说这些话,但还望圣人恕奴多嘴,无论如何,只要是对圣人太子无害,对大陈社稷无害,一个不着一用的小吏,究竟是何缘故,或是牵扯何人,便也不过是万粟一米,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好一个不值一提,”德明帝先是喃喃自语了几声,沟壑的脸上忽而有了变色,一把攥住了胸口,呼吸变得急重起来,“高仲,快……快!”

      “圣人,圣人您怎么了?”高仲慌而扑身上前,就要替德明帝去抚胸。

      “丹……丹药,还……还有没有。”德明帝的声音像是废旧的木门,卡着腐败的枯木,露不出再多气息。

      德明帝猛而攥紧了高仲的手:“快去……快去拿!”

      “圣人,早日里您才服用,国师再三叮嘱,此丹不可用过量。”高仲回头大喊道,“来人,传奉御,快传奉御来!”

      高仲喊完再回头,便见德明帝整个人背部恭起,胸口如同奄奄一息的老兽在猛烈喘息,眼睛只见眼白,再不见黑色的眼珠。

      整张脸露出可怖的铁青,只剩下往里的气,再听不出什么声响了。

      ……

      “你这是在做什么?”秦稚顺着半掩的窗,看向在廊下舒展身体的虞秐升,她正伸直了手臂努力转身,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昨天趴案台上压着脖子了,这些日子案牍劳累,再不舒展舒展,我这手怕是要抬不起来了。”虞秐升回头笑道。

      “太子妃您别理娘子,自淮王殿下自安西回来,连我都不知道娘子究竟在想些什么。”琥珀拿着卷书,抬头望了虞秐升一眼,摇头道,“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莫说淮王妃,我瞧着你都像换了一个人,全然看不懂你在做什么。”一旁梓桑抱着暖炉道,“你是要去参加科举么,怎么背得比那些举子还认真。”

      “我方才从前头过来,瞧着淮王府好多婢子都在一边洒扫,一边在廊下背书,倒是如在书院里一般,真真是奇妙得很。”

      “梓桑。”秦稚在一旁呵斥道。

      虞秐升忽而转身趴到了窗户,一抬头,正对上了秦稚的眼睛。

      “六娘,我求你件事呗。”

      “什么?”秦稚放下医书,对着虞秐升敲了一下脑袋,“东宫在乐游原这么多别院,你非要我随你住这淮王府,我便想着,你定是没起什么好心思。”

      “这话如何说,我可是真心诚意邀你过来的。”

      “莫要再言了,你倒是说说,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虞秐升忽然起身,对着秦稚叉手一拜。

      “我请六娘来替我的学生,传道授业解惑。”

      绕过高起的檐廊,那些银杏如今便只剩枝干,伸张着枯萎的颜色。

      西苑的前座上落了许多不同种类的草药,有些药根缠绕在一起,凌乱出一些颜色来,但是坐在书案前的女子,声线柔和,不厌其烦地拿起这些山野之灵,细细介绍着。

      虞秐升至廊下的窗子往里望去时,见秦稚正一点点讲述着这些草药的分类。

      她本就是芙蓉面,遇水则更显静雅好看。在这西苑内宅,女子授课上,她的脸忽而多了以往在东宫所不曾有的柔色。

      不是寻常女子的水色温柔,而是镀着月光的,一种奇妙如瓷胎的美,千锤百炼,不改素色。

      “如何?”虞秐升进屋子,对着秦稚笑到,“可有不喜?”

      秦稚摇了摇头,没有立刻答话。

      虞秐升有些急了,缓缓道:“六娘,我这些学生虽学得慢,但却都也是有天分的,你且稍微耐心些。比如说琉璃,她字写得好,识字极快;琥珀擅术数,寻常这个年纪的小郎君可是都比不过他的;珍珠记性好,即使再长的文章,总也比他人要快得多……小季娘对诗赋颇有天分,以后定会成文学大家……”

      虞秐升话未说完,秦稚抬手制止道。

      “我都未说话,你作这么急干什么?”

      虞秐升听毕,这才不好意思挠头道:“我是怕你会不耐,所以……”

      “我是想与你说,这些草药还不够,若要真正识得医理,还需去买医术来。不过她们识字不多,医书还是显深奥了,如今还是再寻一些草药,让她们一一描样,这便能记得更清晰些。”

      “原是如此,那便好。”虞秐升笑道,“这些是小事,我着人去办就行。”

      她一把拉过秦稚,见秦稚清透的瞳仁里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却又百般欣喜。

      “六娘,你怎么了?”

      “无事,我只是,有些感动罢了。”她轻叹了口气。

      “二娘,我要谢你,我以为自己要辜负昔年老师授业,再也没有办法如她那般传道。”

      “可如今,老天竟不吝让我终得年少心愿,”秦稚抽手安再虞秐升手上,“二娘,遇你,是我之福。”

      虞秐升听毕,心中也不禁欢悦起来,微笑道:“那我就替我的学生们,聘用六娘做她们的医理老师,您每月要多少钱,都与我说来。”

      “说得什么话,我都住你这了,怎会与你要钱。”秦稚摇头笑,“我还缺你这几钱不成。”

      “自然是要给的,六娘既然作她们老师,老师皆要收束修,方才算明礼。”虞秐升道,“我要六娘,做她们真正的老师。”

      沿着西苑的矮廊往前,假石灌木皆落了颜色,还结了层浅浅霜色,四野便荒寂起来。

      “我自……也想做她们的老师,可我,终究还是东宫太子妃。”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摸了摸腹部,因裙衫宽松,又覆了厚氅,月份不足,因而未显露出身形。

      虞秐升看着她的动作,道:“六娘,若是有朝一日,你真的能离开了东宫,自此天高海阔,终得自由,我想邀你与我共做一件事。”

      “何事?”秦稚问。

      “我当了些自己的嫁妆,按着自己的名义在宣阳坊开了一间书肆,如今收入支出是持平状态,想来明年应当可以有盈利,”虞秐升道,“这些钱,再加上我自己还有一部分的嫁妆,最近在寻一处院子,想开一间只供女子读书的书院,方时定了址,想聘六娘作我书院的第一个老师。”

      虞秐升音落,秦稚不曾答话,眉宇蹙了起来。

      只听到远处寒鸦铺着翅膀落远了些,虞秐升意识到女子的呼吸有些急促,她也跟着紧张起来:“若你不愿,我自也不会勉强。”

      “二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秦稚叹了口气,这才缓缓答道,“我陈虽也有女子从商,但却都被称为三姑六婆之流,是为世人嘲讽,你我是世家大族之女,可有铺面田庄商行无数,但那都是挂名,若是贵戚女子行商,那便是要家族蒙羞,再不能在夫家立足。”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你知你会遇什么?”

      “我自然知晓。”虞秐升点头,“我信六娘,便将自己所做,全然告知。”

      “我先问你,这西院事,淮王知否?”

      “他知。”虞秐升点头,“他空时,还作过她们的老师,给她们指点功课。”

      秦稚的脸色微缓。

      “书肆和书院二事,你可有告知过别人?”秦稚蹙眉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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