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脆》枕岄

2、山下迷案

　　出门时雪已小了一些，但走起路来多少还是有些不便，方清疏的住处只有一把伞就让颍川在原地稍等自己再去借上一把。
　　满目的白色，令颍川驻足，她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她一点儿也不想撑伞，待方清疏一走立即撒欢儿似的跑进漫天的白中。并未注意到不远处走过一个满身正气的男子，瞥了一眼颍川一脸不解的走了。
　　“唉，颍姑娘，这样是很容易生病的。”方清疏轻叹一声，颍川顺着声音回头看去见他手上除了伞外还多了一件松软的斗篷，虽是叹着气但除了满满的的无奈外不见一丝责怪。
　　颍川恋恋不舍的挥别掌心中残存的飞雪，躲进方清疏替她撑好的伞下，感激的接过斗篷披在身上，“雪真的很好看，对吧？”也并非颍川不客气，实在是太冷了，且这斗篷一看便是女子所用，她若不接岂不是白费了方清疏的一番好意。
　　方清疏常年都可见雪，自不觉得有何特别的，但看着颍川闪着晶亮的双眸违心的点了点头，后又为了减轻自己说谎的罪恶感添了一句，“就是日日如此，倒也还好。”
　　颍川可不觉得后半句才是他的真心话，只觉得他是不好意思直言罢了。
　　华山山势算不上极为陡峭，但冰雪覆盖下也是寸步难行。若不是此次任务紧急方清疏也不会冒雪出行。
　　方清疏终比颍川多走那么几回雪下山路，不像她三步作一步龟似的挪。
　　遇着一处平滑向下的地面时，颍川脚底控制不住的往前溜去，方清疏眼疾手快的将剑横在颍川腰间防止她往后倒去，另一只手隔着衣袍将颍川纤细的手腕稳稳握住，这才让两人都得以稳稳的立住。
　　颍川歪着头看了眼身旁不见底的深渊，差点没吓晕过去，咬着唇死活都不肯再往前走。
　　方清疏也抿着唇思考如何是好，思考了一会儿后跨步让走到颍川外侧，这一段路极窄，两人摩擦着肩才能勉强通过，但方清疏在外也给了颍川不少安全感，深吸了几口气开始往前行走。
　　“姑娘若是不稳可拉着我的剑。”山上风雪声大，方清疏嗓门却不大。
　　颍川满心只想着走路别摔着，方清疏短短一句话愣是没听清，只猜想应该是让自己抓着他，立刻上手挽住了方清疏的手臂。
　　方清疏一愣，颍川也一愣顺着方清疏的眼神看去才发现自己唐突了，立刻松开手，看见方清疏已横在自己身前的剑立刻会意的握住，赔笑道，“没听清……”
　　平日里方清疏下山不过半个多时辰，今日不仅多了风雪更多了个人，下至山脚天已经是擦黑，好在风雪是停了。
　　方清疏舒了口气，拱手作别，“在下还有要事，在此与颍姑娘别过。”
　　“今日多谢方公子，这斗……”颍川正低头解身上的斗篷，抬首时眼前却空无一人，“什么要紧的事啊，这样急。”
　　与方清疏相离，颍川一下子没了方向，正一筹莫展时忽想起自己本就是要去华山的，据所查线索来看，必有线人藏于华山中，方才历此一劫倒差点将正事忘了。
　　眼下这人不正是送上门来潜入华山的好机会吗？
　　颍川找了个看起来和蔼的大婶的吃食铺子细挑了几样后，一面夸着手中的点心精致再夸大婶手巧，再作不经意的问道，“婶婶，你们居于华山脚下，听闻华山锄奸扶弱，日子应当很是太平吧？”
　　大婶被颍川夸得心头正美，立马顺着她的话应道，“那是当然，那华山中人都仙风道骨的，我也想送我那儿子进去拜师，可那不争气的资质不够，唉！”
　　颍川想估摸着一会儿大婶便要开始说起自己的儿子了，正想寻个由头离开那大婶却忽的话锋一转，“可近日却不太平，听闻御史大人的千金被妖人劫走了，前几日御史大人只差封城寻人了，这可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了，可不吓人。”
　　这下颍川来了兴致，手中的糕点也不觉的放下了，探着头去听，“哦？为何说是妖人？”
　　那大婶也是个爱说是非的，见颍川感兴趣，也干脆凑上前去小声的细细说道了一番，“也并不是妖人，说是大人早年害了一个女子，而后女子爹娘也随着投井的投井，自缢的自缢，说是那女子如今来索命来了，御史大人两儿四女，偏失踪的都是女儿，听闻都已横死了。”
　　“这样离奇？”
　　“可不是嘛。”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颍川与大婶又寒暄的几句便离开了。
　　颍川又在街上随意找了个人打听御史府在何处，那人不仅极为热情的指了路且又想拉着颍川说道一番，可见此事在均州真是人人皆知。
　　至御史府外天色已晚，再者近日御史府的流言颇多，不仅四处皆静，入夜后守门的侍卫都少了几人，全府皆是人心惶惶。
　　见颍川走来，几个侍卫肉眼可观的慌乱了起来，毕竟近月余来他们都不曾见入夜后有人来此，何况是女子，皆以兵刃相向强撑着声音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何事？”
　　颍川稍稍往后退了些，以示善意，“在下乃方清疏方道长的师妹，师门恐师兄一人之力不足，特派我来相协。”
　　见颍川说得十分真诚，且今日府上也是真来了位道长，几人才将信将疑的将剑收了起来，一个胆小的侍卫更是上前向颍川讨要辟邪的符咒。
　　“各位不做亏心事即可，无需担心。”颍川随意应着侍卫五花八门问题，由侍女带着入了内院。
　　一路灯火通明，可见御史大人心中担忧。
　　侍女留颍川在外等候，先入内去通报，颍川怕被揭穿，与侍女强调一定要言明自己是颍川师妹。
　　若方清疏还是无情将自己拆穿，这御史府自然也是困不住她的。
　　颍川忐忑不安的在外候了一会后，侍女才走出来对颍川作了个请的手势。
　　“拜见御史大人，拜见师兄。”颍川虽是想好了退路，心中的心虚还是有增无减，想着面前的方清疏正直直的看着自己，心中更是不安，不敢抬头看二人。
　　御史大人瞥见颍川进来时扬起的脸，心中欢喜，连忙道，“不必客气，得二位相助实乃陈某之幸。”
　　“师妹。”
　　“在。”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颍川忍不住抬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去看方清疏的表情，方清疏满面笑意，只是眼中看不出来开心。
　　“既然陈大人已开口，你过来坐罢。”方清疏用微不可闻而又充满无奈的声音叹了口气后，终是妥协了。
　　“是。”
　　见方清疏并无拆穿自己的意思，颍川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稍稍安稳了一些，乖巧的坐在了客位上，宛如一个大家所出的闺阁少女。
　　“陈大人，除了您方才所言线索，再无其他了吗？”
　　“是，我也十分想不明白，但爱女短短月余便接连失踪，实在是……实在是令陈某悲痛啊。”
　　方清疏皱着眉起身，“陈大人还请不要伤心过度，珍重自身，想来会有团圆那日的。”宽慰罢，方清疏眼神示意颍川，二人一同出了内院往府外走去。
　　“这便聊完了？”颍川有些惊讶，自己才刚来没多久，便已经谈完了。
　　“是，线索实在是少，这还是我反复盘问了许久才得来的线索。”方清疏也是苦恼万分，一直皱着眉思索着，不曾看颍川。
　　“都有何线索？”
　　“陈大人除已嫁人的大女儿外，失踪的三位女儿皆未婚嫁，且都是在一处不知所踪，近年陈大人也未结何仇家。”
　　颍川点点头，问道，“听闻是厉鬼来追魂索命，失踪之处都是东街冬青书院？”
　　“无稽之谈罢了。”方清疏来时对此流言自然有所耳闻，但心中自是不信的，“不过失踪之处确是冬青书院。”
　　颍川将方才所买的糕点递到方清疏眼前晃了晃，见他不为所动又讪讪的收回了手，继言道，“我问了下第一次流言是在第一个女儿失踪后便有，可以猜测凶手可能是故意放出流言，又或者是利用流言造势为自己减轻嫌疑。”
　　方清疏眉头一下舒展开来，双目明亮看向颍川的眼神与方才实为不同，不禁赞道，“师妹这流言可非白听。看来这失踪在同一处，是凶手故意而为之。”
　　颍川正想问方清疏怎么还叫自己师妹时，方清疏立马眼神示意府内穿行的侍女，颍川了然于胸，甜甜的道，“多谢师兄。”
　　方清疏斜睨颍川一眼却并不理会，平视着前方直至出了御史府一段距离后才停下步伐冷声问道，“你为何来此？”
　　方才气氛一直还算融洽，方清疏突然的冷漠让颍川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后才连忙解释，“我并不是有何图谋，只是你于我有恩，这流言是我在买糕点时听来的，也是那婶婶同我说华山行侠仗义，你又说你下山有要事，我便猜测着跟来了。”

　　虽然颍川的解释已是极为详细，但是方清疏仍未全然相信，微微侧了身借着微弱的光直视着许久颍川的双眸，似乎是想从中找出一丝慌乱。

　　颍川丝毫无惧，也这么直视着方清疏，面上无半点异样。

　　良久，方清疏沉沉的道，“罢了，我已说过举手之劳，不必报恩。”

　　颍川早料到方清疏会如此回答，应对之词即刻便脱口而出，“那便只当我是江湖义士，救人罢了。”

　　方清疏实在拗不过她，但从颍川的说话行事来看还是有几分聪明，或许真可助他早日破案救下无辜之人，这也算好事。

　　见方清疏不再反驳，颍川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立刻开心而自觉的跟着方清疏往客栈走去。

　　因着不常出五毒，颍川对外界并无多少了解，在银钱上自然也是，只随意带了些许出门。不曾想原来柴米油盐万物皆费，颍川决定随意择个干净朴素的客栈住下便可。

　　方清疏却并未有停下的意思，颍川随着他目光所及望去，先是瞥见了冬青书院，再瞥见了一间她从未曾见的客栈。

　　客栈外两侧为数株腊梅所簇，漆红的巨柱下立着矮松，牌匾并不如一般客栈以金漆所绘，是以墨色，可见主人风雅，从正门望去栈中布局像是座文人院邸，倒不像是迎来送往的客栈。

　　方清疏看出了颍川的窘迫，也不点破，只是轻淡一句，“进来。”便直直入了内，随手便付了房钱，丝毫不见迟疑。

　　还未待颍川开口拒绝或致谢，方清疏又是轻淡一句，“身外之物，不必介怀。”

　　颍川没住过这样的客栈，自然也不知其要价何其昂贵，见方清疏丝毫不在乎的模样，颍川猜想应该也在自己的承受范围内，也住得稍稍心安理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