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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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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换了病房啊。”
自称桥本,据说属于某个奇怪委员会的男人办事的效率意外很高。他来过自后,泷川悟便从原本的多人病房被调去了环境更优越的单人病房。
“不好吗?这边的话,睡觉的时候就不会有呼噜声吵醒你了。”替他更换病房的护士笑着说道。
“其实也还好。”青年挠了挠下巴,“说起来,前几天有个小姑娘去手术之前,说要让我帮她挂手机游戏?虽然确实帮她玩了一会儿,不过当时我才刚醒没多久,人还昏昏沉沉的,中途就睡着了……那个时候我还在重症室呢。”
因为当时周围的摆设和后来的普通病房多少有些差异,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换了个地方的青年,问过护士之后才知道自己刚从重症换到了普通房。每个医院里的重症病床都很紧张,确认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把他换到普通病房也很正常,诊疗费全靠慈善基金的青年很识趣地对此保持了沉默。
也不知道手机有没有顺利还回去,泷川主要比较关心这个,自己点头答应的事情,没做到就算了,连手机都弄丢的话未免太过离谱。
“有这么回事吗?”护士努力回想,“院里确实有些生病的小孩子,在你附近住院的小姑娘……唔,好几个呢,到底是哪个?”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那孩子的面孔了,只知道是女孩子。”当时才刚刚从七天的昏迷中醒来的青年,整个都迷迷糊糊的,很多事情都记得七零八落,他苦笑着回想,“手机是常见的平价款式,粉色,还贴着小姑娘喜欢的可爱贴纸。”
“好像没人说过你身上有手机,不过护士台这几天也没收到过帮忙找东西的申请,多半是那孩子趁你睡着的时候拿回去了吧。”护士对泷川说的事情并不怀疑,青年人缘意外地很好,不仅是和他同病房的病友们很喜欢他,附近病房的小孩子们也时常来找这位大哥哥玩耍。
“是吗,那就算了。”护士的说法很有道理,青年便没再追究这件事,专心等待起即将来和自己见面的陌生夫妇。
虽然对方提了会有人来探望自己,但泷川始终以为最早也得等到一个月之后。
毕竟日本就是个政府工作异常拖拉的国家。
然而,三天后,护士小姐就通知他,有一对鹫尾夫妇前来申请见面。这种通过医院来转告的做法还算礼貌,毕竟不管是警方还是那个什么大赦委员会,想见青年的时候都是直接走进病房,并没有给泷川半点拒绝的权力。
作为一个前十几年人生变成了白纸的未成年病患,他现在还能在医院里有吃有喝有病床,享受免费医疗,可以说待遇相当好了。
因此泷川姑且没有拒绝,也谢过护士询问是否需要陪同的好意,表示自己一个人没关系。就算周围的每个人都还是把他当小鬼看待,青年依然觉得自己能够处理好目前的问题。
前来和他见面的鹫尾夫妇看上去面容和善,脾气也很好的样子,并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
“初次见面,泷川君……这么称呼可以吗?虽然桥本先生告诉了我们你的名字,但要是不喜欢的话,还是叫你悟君?因为护士小姐们好像大多这样称呼你。”
青年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都可以的,我不介意。”
“哈哈哈,那就称呼你为悟君吧!会显得亲切一些。”鹫尾先生看上去就很善于和人交谈的样子,“坐在病房里聊天会不会有些沉闷?我们也可以出门边散步边谈,不用那么紧张,虽然桥本先生那边可能说了些什么,不过悟君你自己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并不是今天见面,明天就要住到我们家去那么夸张,只是暂时代理悟君你的监护权,顺带照顾一下生活而已,当成的医院的延伸也行,而且我们也不是唯一的选择,如果你介意的话,明后天还会有其他人来和你见面,哪怕不想跟任何一个陌生人生活,到时候直接申请住校之类的,也都是可以的。”
“……这种事情直接说出来,没关系吗?”青年平淡地看了对方一眼,不过说实话,鹫尾先生说的话还是挺让他满意的,起码既没有让他生气,也没有让他想要发笑。
“虽然大家都说你还没满十八岁,只是个小孩子……不过,我觉得悟君其实是个很坚强也很独立的人,并不喜欢被人太过干涉吧?尤其是在私事上。别看我总被人说是老好人,在看人上还是很有一套的哦?毕竟也在经营着公司呢。”
鹫尾先生很是和气地笑着。
泷川稍稍挑眉,因为夫妇两的穿着很朴素的缘故,他还以为两人只是普通的中产阶级,但竟然是名下起码有一间公司的社长,如此轻易地叫出这种程度的有钱人来当养父母,看来大赦委员会的势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庞大。
普通的邪教别说公司社长,哪怕请个富二代来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真的申请住校也可以吗?”
青年故意这么问道。
“是,悟君有想要去看的学校吗?一般来说进入委员会相关的学校比较合适,不过,入学考还是必须的哦?要是你决定了的话,我们就帮忙转告给桥本先生,让他把学校的名册和分数线之类的拿过来给你看看?”
鹫尾先生一点没介意,落落大方地说道。
是真心实意很好相处的那种和善人士。
有必要的时候也挺好糊弄,只要装作一个别扭的年轻人,他们就会体贴地在适当的时候走开,把空间留给需要保存秘密的自己。
确认了这一点后,泷川悟很快同意了鹫尾夫妇成为自己临时监护人的请求,因为并不是养子,所以也不需要更改姓氏,外加青年选择的高中如他所说,确实是住宿制,最后便只有周末的时候在鹫尾家住两天的程度,哪怕当成旅馆也没什么问题。
接下来,就是找到靠谱的打工,攒一点钱。
一但经济自由,他想要离开四国,脱离大赦委员会的掌控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青年并不认为区区一个三流宗教的势力能扩展到东京或者大阪之类的大城市去。
政府毕竟也不是吃素的。
至于要怎么在城市里藏身,那就是日后要考虑的问题了。
因为成功搞定了暂时的栖身之处,泷川便稍稍放松了一点精神,鹫尾夫妇来带他出院,去家里熟悉环境的时候也很随意地同意了。
他并不觉得一对普通的有钱人夫妇家里能是什么龙潭虎穴。
直到青年在西洋风格的洋房后面发现了明显是神职人员净身用的地涌泉——那种建筑照理说只该出现在神社里,还得是大型的神社。
毕竟小神社举行仪式的机会很少,没有天天净身的需求。
泷川神情微妙地看了一眼那个泉眼。
替他介绍家中环境的女管家同样神色复杂地看着那里,只是理由和青年截然不同,“这里是净身泉,悟少爷若是有需要的话,尽可以使用,以前这个家中,也有过被选中进入大赦,为了侍奉神树而潜心修行的人,只是如今……无论如何,洁净的泉水能够不再闲置下去,总归是件好事。”
她诚心实意地说道。
“谢谢,到时候我一定不会客气的。”泷川微笑着回答,看上去就像任何一个教养良好的年轻人那样,让女管家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转身离开的她,并未意识到身后的青年褪去了笑容的面孔变得冰凉又冷漠。
逛过一圈庭院后便进入了主宅,西洋风的宅邸内部意外地,并不是那种宽敞到离谱的有钱人显摆做派,只比普通的中产房屋稍稍宽敞一些的格局,浅色的原木风格家具和装点角落的各色植物,让整个屋舍显得温馨而舒适,充满了氛围良好的家庭特有的那种柔软气息。
与鹫尾夫妇的性格非常相称的感觉。
被女管家带上二楼,陆续参观一间间各种用途的房间,最后到达自己卧室的泷川波澜不惊转头,看向隔壁的门扉。
是女管家唯一没有介绍的一间屋子。
“……这里是?”
中年的女性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些许落寞的表情来,“是小姐的房间……不过,她在去年遭遇了不幸的事故,就此离开了这个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的感情其实很好,老爷和夫人始终相当痛心,执意将小姐的房间和物品都保留着。若不是桥本先生一再要求的话,本来老爷和夫人已经不打算再收养孩子了……哎呀,我对您说这些做什么呢,请忘记吧,老爷决定成为悟少爷的监护人这件事,也是经过自己慎重考虑的,并没有被勉强!请务必不要误会。”
“我知道的,鹫尾先生是个很好的人。”青年微笑起来,“对我这样无亲无故的人都能如此亲切,他一定是个相当疼爱女儿的父亲吧。”
“是的,您能够理解这一点,真的再好也不过了!”女管家的眼眶里隐隐有水光闪烁,又和泷川聊了几句家中的事情,觉得时间差不多的她便说要去厨房准备晚餐,让青年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好休息。
“有什么不足之处的话,请悟少爷别不好意思,一定要告诉我。”
留下了这样的话语,女管家便告退离开了。
正常来说,一般的高中生应该会对如此礼仪周全的年长者表现出拘束来,毕竟普通人平时可不会碰到这种场面,但泷川却觉得自己适应良好,甚至一点没有还礼的意思。
仿佛别人对他做出下位者的姿态是件寻常的事情。
难道自己出身很好吗?他困惑地想,明明知晓自己身无分文之后第一反应是去打工攒钱,怎么看都只是普通人的学生会有的思考方式。
搞不懂。
懒得再去追究毫无头绪的过去,青年看着女管家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后,一点不带犹豫地伸手打开了旁边的那扇门。
少女风格的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也都收拾得很整齐,仿佛主人马上就能打开门,回到这间屋子里来,光看收拾和整理的程度,大概真的会认为鹫尾家很怀念且疼爱这个孩子吧。
有着常人所没有的视界的青年,冷漠地看向角落里黑影。
一片漆黑的影子呈现出少女的轮廓,相当年幼,绝不超过十三岁。虽然有些吓人,但并没有对突然闯入房间的青年表现出任何的敌意,它身上满是伤口,并且正捂着面孔哭泣。
那些伤势夸张到了离谱的程度,与其说是虐待的痕迹,倒不如说更接近刑求——遍体都是巨大的撕裂伤,划伤,贯穿伤,烧伤,腐蚀伤,被着重针对的双腿几乎已经不成形状。
青年听到了影子哭泣时的细碎低语。
【好弱,好弱,为什么,我这么弱,为什么,我又输掉了,为什么,又没能救到……】
泷川静静地看着它。
他觉得自己需要修正一下对鹫尾家的看法了。
但是,在那之前,青年还是对捂着面孔哭泣的少女身影伸出了手,温柔地抚摸小姑娘的脑袋,“已经没关系了,不用再哭了。”
影子抬起的脑袋上果然并没有正常人类的五官,仅有的两个深邃的孔洞里流淌出既像是黑泥,又像是粘稠发黑的血液一样的液体。
明明是仿佛恐怖片真人版一样可怕的脸,但泷川完全没感到害怕,甚至觉得小姑娘确实很可怜。
【……真的吗?我,这么弱……没有关系吗……明明……】
“嗯,很弱也没有关系。”
【但是,敌人…很危险…大家……】
“让小孩子去战斗,才是奇怪的事情。”
【但是,我明明,是被选中的,是被神树大人……】
“那些东西,没所谓的。”青年蹲下身,温柔地将少女轮廓的影子抱进怀里,“已经,不会有谁再勉强你去战斗了。”
就算是真的神明,也不能连死人都不放过吧。
不知道是因为被安慰了的缘故,还是执念得到了解脱的缘故,泷川怀中的少女黑影抽泣着,一点点蜷缩起来,直到变成了一团小小的,小小的黑色球体。
这算是,降服了亡灵吗?
青年困惑地想,难道每降服一个,他手上就要多出一个球?这是什么奇怪的宝可梦收集剧情……话说小姑娘在球里会不会憋得慌?思考方向彻底走神去了奇怪地方的泷川,就这么疑惑非常地捏着咒灵球回到自己的房间,姑且找来一个垫子,将球体放在上面。
随随便便把人丢进抽屉里也太失礼了。
正为自己的新特技陷入沉思的青年并不知道,日本的另一座城市里,他失落的过去之一正积极地追逐而来。
雪发的咒术师掀起绷带,难得用六眼打量了一番面前普通的中产公寓,门牌上写着‘夏油’字眼的大门相当寻常,丝毫没有半点特别之处,屋子里面也没有明显咒力的气息,就像是街道上随处可见的任何一间公寓那么地普通。
他很随意地按响了门铃。
前来开门的中年女性表情是诧异而困惑的,“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你找谁?”
“啊,我是夏油君的朋友,刚好有事路过,所以顺便来拜访一下,他在家吗?”摘下了绷带的他十分坦然地笑着问道,咒术师过于俊美的面孔就像他所料的那样,很大程度上打消了面前女性的怀疑,“嗳,是仁的朋友吗……他都没跟我们提过,不过,那孩子还没有放学喔?”
面前的年轻人很快皱起了面孔。
“唉?放学?他在网上可是说自己成年了耶。”雪发的青年似模似样地说道,仿佛真的有这么回事一样,“算了,我等一下再过来找他好了。”
“是,是网友吗……”这样的话,青年的年纪和儿子之间的差异便说得清了,疑虑打消了更多的女子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这个,怎么能让客人到了家门口又回去呢,您还是进来坐坐吧?”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只是办事的途中顺路,想来打个招呼而已,没提前跟他说也很失礼,对了,作为擅自打搅的歉意,请收下。”
“哎呀,这个很贵的啊,怎么好意思让您这么破费……”
可惜她的挽留并没有什么用处,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青年,就像一阵风那样,挥挥手就干脆离开了,只留下了一盒很有名的昂贵点心作为道歉。
因为对方既没要求进家门,自己也没什么损失,甚至还收到了礼物,女性最后只好一头雾水地关上了门,权当那确实是儿子的网友。
没多久,到了放学时间的儿子回到家中,听说了这件奇怪的事情,他并没有告诉母亲自己虽然有上网,但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地址的事情。
“是这样啊,也不知道是聊天室里的哪一个,有些家伙就是这么奇奇怪怪啦。”少年笑着安慰仍然一脸困惑的女人,“大概因为我说了假的生日,所以想来替我庆祝一下吧。”
“这么说来,是跟仁关系很好的朋友吗?直接邀请对方来家里玩就好了!那样的帅哥的话,妈妈不会介意的哦?”
“真的假的?虽然他们每个都吹牛自己比当红偶像还帅,但真放照片的时候一个也不肯的!”
“真的真的,没拍到照片好可惜!是走在街头会让十几个星探打起来的那种帅气哦!!”
“……太夸张了吧,老妈。”黑发的少年笑着说道,“让人家空跑一趟也很不好意思,既然说了等下还会来,我去外面等他好了。”
“唉?也没必要吧?肯定还会来按门铃的。”
“哎呀,男生们总是要有点私人空间的啦!”
“是关于你告诉人家自己不是未成年小鬼的部分吗?”
“老妈你好烦啦!”
把母亲欢乐的笑声留在身后,假装自己闹别扭了的少年啪地一下关上门,坐到门口的阶梯上,打算等着那个陌生的‘朋友’再次来访。
“……你就是‘仁’吗?”完全出乎他预料的,成年人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被吓得毛骨悚然的黑发少年猛地跳起来转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身材极为高挑的黑衣青年,雪色的短发和苍色的眼瞳都让对方看上去不像是个日本人。
就像母亲所说的那样,青年有一张帅气俊美到让屏幕上的偶像明星都黯然失色的面孔,若不是对方的行为和目的都很诡异的话,在路上见到的时候,哪怕是身为同性的少年,大概也会忍不住拿出手机来拍一下。
“你是谁?”少年警戒地说道,“来我家想干什么?”
“别这么紧张啦。”青年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是擅自编了谎话的我不好,虽然本来也猜到不会那么容易,不过年纪完全对不上这点是真的没料到。”
明明哪里都十分可疑的青年摆出了一副认真道歉的样子,让少年茫然地陷入了困惑。
“……年纪?”
“我姑且问一下。”青年这么说道,“你有哥哥吗?”
少年睁大了眼睛。
“很好,看来是有了,那我的运气也不算太坏……”
“等一下,你,你是,哥哥的,朋友?”
“啊,没错,是很好的朋友哦?不过那家伙现在不知道被带去了哪,所以我想先来这边找找,原本还以为会一点头绪都没有的,看来不算最坏的局面嘛,天元那家伙又夸大其词。”
“但是怪了,我记得的档案里,没说过他有弟弟来着……”
少年看着面前陷入思考的青年,对方的表情看上去是在认真地担忧着某个失踪了的人,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因此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个,你,是不是被骗了?”
“……哈?”
少年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面前的青年,“虽然,虽然我确实是有哥哥的……但是,从来也没有见过对方哦?因为,听妈妈说,哥哥他很小的时候,就在老家失踪了。”
“就是由于始终都没能找回来,死心了的妈妈和爸爸,才生下了我。”
“现在每年去墓地祭拜爷爷奶奶的时候,我们也会顺便祭拜一下哥哥……要是他真的还活着的话,那就太好了。”名字叫做‘仁’的少年,如此说道,“但我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哥哥他当年失踪的时候,只有八岁啊。”
他面前的雪发青年,愕然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