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牌丫头撞冰山》宫野Chiyuki

47、重见天日

　　龙禹宸根据语歆带回来的消息，顺藤摸瓜，秘密地派人调查欧阳靖和他那些党羽，终于在十几天之后，把正在欧阳靖家中饮酒作乐的一干人等一网打尽，而客居在欧阳靖府中等着看楼昊天掉脑袋的顾云双也被一同拿下。
　　数日之后，案情终于大白于天下，欧阳靖被正法，其余重犯也都被重刑发落。
　　阴暗的天牢里，忽然响起一声：“圣旨下——”
　　接着是外面的人山呼万岁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叮叮咣咣的铁链撞击的声音。楼昊天只是闭着眼睛靠着墙壁，好像这些都跟他没关系似的。
　　无所谓欣喜，无所谓感激。
　　对龙禹宸，他早已死心，“伴君如伴虎” 这句话，他体会得够透彻了。
　　唯一还能让他欣慰的，是芊芊和昊宇的不离不弃。
　　天牢的铁门被打开了，手捧圣旨的钦差一直走到楼昊天所在的牢房门口，狱卒赶忙上前打开了铜锁，解开铁链，把牢房的门打开。
　　“圣旨下，楼昊天接旨！”钦差道。
　　他睁开了眼，依然是那么面无表情。手铐和脚镣仍旧禁锢着他。他起了身，默默地跪地接旨。
　　钦差高声宣读圣旨：“皇帝诏曰：楼昊天通敌叛国一案，现已查清，系太尉欧阳靖里通外国栽赃陷害。今首犯已被正法，楼昊天当无罪开释，并官复原职。自即日起准予休假一月，假满之日还朝复职，钦此。”
　　楼昊天领了旨起身，狱卒赶紧上前来把他的手铐和脚镣打开，钦差拱手道：“恭喜相爷沉冤得雪。”
　　楼昊天还了礼，便举步离开了牢房。
　　天牢大门外，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多时。马车旁的娇□□一见刚从天牢里走出的那道颀长瘦削的身影，便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芊芊……”
　　不知怎么的，他的心突然就有了着落，所有的阴霾也都随之散去。
　　“昊天……”她扑进他怀里，两手绕过他的腰身，紧紧地抱着他。
　　“我身上又脏又臭的呢。”他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她仰起脸来笑眯眯地看着他：“那，那次你把我从地牢救回来以后，抱着我睡，你嫌弃过我吗？”
　　“没有。”
　　“那就对咯！”她粲然一笑，“咱们回家吧！那个大浴池说它很想你呢！”
　　他忍俊不禁，牵着她的手朝马车走去。
　　钦差站在天牢门口，看着那辆马车缓缓离开，忍不住叹了口气：“居然能把楼昊天这样的男人也收服了——这楼夫人果真不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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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从后门一直驶入楼昊天住的那个院落，芊芊扶他下了车，便拉着他直接往大浴室里走。
　　“今天怎么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他笑着问道。
　　“大家要是看见你现在这副样子，肯定要哭得稀里哗啦的。”芊芊把大浴室的门关上，便动手给他脱下那身破破烂烂的囚衣，“况且，我知道你也不会愿意大家看见你这种很凄惨的样子。所以事先跟二爷说好，把大家都支开了，包括瑨儿在内。”
　　他的肩上、背上、胸口、腹部，甚至是腿上，一道道怵目惊心的伤痕，一览无余，有些已经结痂，有些却还没能完全愈合。他的手腕和脚腕，被镣铐磨破了皮肤，显出一圈酱紫的颜色。
　　芊芊的泪，霎时间如黄河决堤。
　　“别看就是了，”他微笑，“那么久，我早就不疼了。”
　　“说得那么轻松，人家会心疼的嘛！”她嘟了嘟嘴，继而又蹙起了眉头，“这样不行，这些伤口待会儿碰到热水会疼的。”
　　“没关系的，”他摇摇头，笑笑，“倒是我一直待在那种阴暗潮湿的地方，要是不赶紧洗干净，这些伤口化了脓才更麻烦呢。”
　　“那我小心点儿给你擦就是。”她点了点头，指指一旁的躺椅，“坐下，我先帮你把头发洗干净。”
　　他依言坐了下来，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把自己完全交给她处置。
　　一个多月，他的胡子也长了老长，看上去显得老气许多，还有些邋遢。
　　她不喜欢这样，她更愿意看到他神清气爽的样子。
　　“怎么了？”突然睁开眼，看见她眼里打转的泪水，他连忙问道。
　　“没什么，”她摇摇头，冲他扮个鬼脸，“我只是觉得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你一下不可了。”
　　“那就尽管‘收拾’吧！”他失笑，仍旧闭上了眼。
　　“昊天，你现在还有归隐的打算吗？”
　　“你怕我反悔吗？”
　　“不是，”她轻轻叹了口气，“只是觉得，龙陵似乎不能没有你。”
　　“那又如何？我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男人，一个只想用自己的后半生好好疼爱妻儿的男人。对龙陵来说，没有了楼昊天，还会有别人；可是对你和瑨儿来说，我却是最不可或缺的，不是吗？”
　　“这段时间，因为这场变故，多多少少有些人心惶惶，二爷的手下得到一些情报，说驻守边关的将士们因为昊天获罪下狱，非常气愤，就在不久前还向皇上呈上了请愿书，说相爷绝对不会是通敌叛国的罪人，必定是遭人陷害的。这件事，也从语歆那里得到证实了。二爷说，要不是语歆这一通搅和，昊天肯定就含冤而死了，那样的话，不用等西楮国出兵进犯，边关的将士就先倒戈相向了。”
　　“那样，龙禹宸倒是会更庆幸没把我这条命留下。”楼昊天笑了笑，“所谓‘功高震主’，无非就是这样了。”
　　“所以我更是时常会想，倘若你离开，或许会使民心更加动荡不安。”
　　他摇了摇头：“即使那样，也不过就是一时。如果没有这场牢狱之灾，我倒还不至于这么坚决，经此一役，我对这个‘宰相’的头衔更是任何一点的留恋都没有了。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我怕了。从前的我，无情无心，无惧无畏，会为了龙陵不惜肝脑涂地。可现在，我会怕你伤心难过，会怕你受我连累遭受无妄之灾……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大义凛然？就算官复原职，楼昊天也已经不是被龙禹宸无条件信任的人，既然这样，又何苦呢？连最基本的信任也没有，又能再指望什么？我曾经很天真地把他当作挚友，甚至以为他也能看淡所谓‘君臣’的关系，真心地把我当朋友一样，一起为这个国家而努力。然而，君臣，终究还是君臣，不会因为这二十年的交情而改变。当年，爹离开龙城之前，向我和龙禹宸要了那半块陈墨和一方古砚，他说，昊天必是一块好墨，可再好的墨，也需有一方好砚才能相得益彰。如今看来，龙禹宸并不是一方好砚，我也无需再流连。”
　　芊芊闻言，突然笑了起来，他睁开眼，不解地问道：“又怎么了？”
　　“同样的话，我曾经跟语歆说过，没想到，竟跟爹爹的原意相合了。”她有些得意，舀了清水把他的头发冲洗干净。
　　“这才更足以证明，你才是真正深得爹真传的人呢！”
　　“昊天，我真的很庆幸自己当初毫不犹豫地从兰郡逃了出来，庆幸自己在初到龙城被那些地痞流氓追打的时候遇到了二爷，更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你是座大冰山而吓得落荒而逃……”
　　“正因如此，我才更加要让你无忧无虑地和我一起度过往后的所有时光，不用提心吊胆，不用担惊受怕。”
　　她笑了笑，仔细地给他把头发擦了个半干，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剃刀，先帮你把这把大胡子刮了，要不然你这胡子拉碴的样子我看着实在别扭。”
　　“行，”他失笑，“随便你怎么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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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浴池里，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享受她的服侍。她很小心地尽量不触碰他那些伤痕，仔仔细细地洗去他身上的污垢。
　　“芊芊，”他默默地端详了她好半晌，终于开口，“是我多心吗？我总觉得你跟以前不太一样，却又想不通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是吗？”她粲然一笑，“那你就继续想嘛！”
　　“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最难以揣测的那道谜题，我要是能把你猜透了，不是也挺没意思的？”他笑着说道。
　　她转到他身后给他擦洗后背，俏皮地笑着说道：“那我可知道这辈子用什么办法好好拴住你了。”
　　“拴住我的办法，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昊天，”她趴在他背上，两手向前环住他的脖子，巧笑倩兮，“你愿意这一辈子就这样被我牢牢拴住吗？”
　　“我希望这一辈子都能这样被你牢牢拴住。”
　　“不会后悔吗？”
　　“如果我是一只风筝，那你就是那根风筝线，我飞得再高，也不能没有你的牵绊。倘若没有了这一份牵绊，我的结局只会是万劫不复。”他握住她的手，极其认真地说道。
　　有些动容，她眼里的泪又开始打转了，轻轻吸一口气，她一边继续帮他擦背，一边笑着说：“过几天又是上巳节了，这些天二爷陪着瑨儿扎了一只很漂亮的大风筝，说等到上巳节的时候，咱们全家一起去城外放风筝。”
　　“上次到城外放风筝……好像是一年前。”
　　“对呀，”她点点头，“瑨儿说，咱们家这一年发生了太多奇怪的事情，要用这只风筝，把所有晦气全部赶走。”
　　“一年前，小千还在当书童呢。”他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感慨万千。
　　“嘻嘻，”她顽皮地用食指戳戳他的脸颊，“某个人在那天送了我一串金铃铛，说是作为我给瑨儿做的那身新衣服的谢礼——谁知道是不是真心话呢，嗯？”
　　他笑着握住她顽皮的手，把她拉到身前来：“自然是真心话，只不过，还是藏下了更重要的那一半，不好意思说。”
　　“我记得，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昊天笑呢。”
　　“说是一年，其实又何止一年。”他长叹一声，“有些事情，早已变成了一辈子的刻骨铭心。”
　　“好了，别感慨了，”她笑着起了身，“起来吧。”
　　她率先上了岸，擦干了身体，穿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待他从浴池里出来，便照旧小心翼翼地把他身上的水拭干，再伺候他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