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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 8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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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纪二百八十七年,年末,太子魏霄然在寝宫遇刺身亡。
皇后悲恸,一病不起。
皇上勃然大怒,命令刑部彻查太子遇刺案。
宫中人人白衣素裙,在太子棺木前跪拜一天,太子妃与之合葬,跟随陪葬的还有两位侧妃及许多金银珠宝。
第二日天明,葬在皇陵里。
太子遇刺事发突然,刺客在逮捕的时候已经服毒身亡,与年前御花园行刺的情形一模一样。
众人周知,有人蠢蠢欲动,宫中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一场血雨腥风很快来临。
叶寻微与魏锦华进宫探望皇后病情,皇后病中骨瘦,面目犁黑。中途林公公来东宫传唤叶寻微,叶寻微独自去御书房面圣,留下魏锦华陪伴皇后。
俩人离开时,在宫门口遇见魏冉翊。与往日不同,他一人在此,身后没有白鸦跟随。
魏冉翊似乎早已知晓他们今日进宫,是以特地在这里等候他们。
叶寻微推开车门,淡笑道:“六殿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翊儿见过皇姑姑、叶将军。”
魏锦华对魏冉翊在此出现有些不解,但介于叶寻微在场不方便寻问,仅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关心聊了几句。魏冉翊一一回答后,忽然,转眼看向叶寻微,直言直语道:“叶将军,不知您对皇兄遇刺一事有何看法?”
在魏冉翊问出这话的同时,叶寻微明显察觉到身边人有一瞬紧绷起来,又随之放松了。他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魏锦华,后回复魏冉翊道:“此事后面涉及太多,叶某不敢妄自揣测。”
“本殿下听说父皇身体不适。”
魏冉翊面色一正,适才的温和乖巧不复存在,皇子作风尽显。他眼中多了几分思量,连这句话也是缜密考量下道出,而非直言铁断或是拐弯试探。然而这话却让叶寻微不得不多想。
或许他当初真看走了眼,这魏冉翊好歹是帝王之子。
如今他表面这番言论,莫非他动了帝王的心思?
“皇上痛失太子,固然悲痛,是否有伤龙体,叶某就不知道了。”
听罢,魏冉翊唇角的笑意淡了点,他微微垂首,眼中露出一丝阴霾之色。“本殿下听说父皇的身体似乎是在两年前就开始不好了,叶将军您难道不知道?”
叶寻微沉默不言。魏冉翊如此咄咄逼问透着些古怪,令他有些紧张,手心都出汗了。他故意避开对方的视线,转身将车里木凳上的披风抖开替魏锦华披上,趁机用眼神暗示她。
魏锦华登时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真的不知道。”叶寻微镇定回道。
待魏冉翊又开口欲问时,魏锦华接过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外面天气这么冷,翊儿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魏冉翊瞧了她一眼,伏了伏身子,“多谢皇姑姑关心,翊儿这就回去。”
与马车错身之际,魏冉翊故作才记起,回头又对叶寻微说了一句:“前些日子,翊儿求得父皇让将军您做翊儿的太傅,教翊儿习武。从下月起,翊儿就会天天见到叶太傅了,到那时叶太傅恐怕要多费心了。”
叶寻微:“皇上已经告诉叶某了,叶某自会尽心尽力教导您的。”
“多谢了。”
目送魏冉翊的身影消失在宫墙转角处。
叶寻微关上车窗,阻隔了外面肆意的寒风,可他仍感觉周围一片寒冷。
没过几日,宫中传出皇帝病倒了,接连一个月没有上过早朝,太后垂帘听政,重要奏章呈上,由司礼监代笔批改。
半夜,将军府。
一条黑影翻墙而出。
十五紧跟其后,约莫一个时辰,他才回来。
来到书房,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他敏锐地根据呼吸声判断屋内除他还有一个人,他知道叶寻微正坐的桌子后面,等他进来回报消息。
“长公主去了皇宫六皇子的住处。”
叶寻微轻点桌子,静思须臾后,他叫十五回房休息。自己则起身站在窗下,望着被乌云遮挡住的月亮。
这时,又有人进来。
他以为是十五去而复返,于是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是我。”
赫然是盛玄玑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叶寻微有些吃惊地转身望着门口的人影。“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吗?珑珑睡着前问了我几次,你怎么还没回来,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诓睡。”
珑珑这几日都不肯化为千珑棍,一直以鹿身待在他们房间的火炉旁取暖。他即使思想成熟,但偶尔也会冲他们撒娇。盛玄玑不像叶寻微那么会对付孩子,三言两语能让他变回千珑棍,乖乖躺在盒子里,自己却时常拿珑珑没办法。
冬天夜里风大,且寒气重。
叶寻微不想盛玄玑在外冻着,他将自己的披风扯起来盖在他身上,拥着他一步步往回走去。
“你听说魏锦华会武功吗?”
盛玄玑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回答道:“长公主自小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吟诗作对堪称绝妙,但就是不会武功。”
“可是今夜十五跟踪她的时候,看她的身手……那可不像是一点武功也不会的弱女子啊。”
“你为何让十五跟踪长公主?”盛玄玑最关心的不是魏锦华为什么会武功,而是叶寻微为何派人跟踪她。
“她去皇宫见了六皇子。”叶寻微眉间忧愁重重,“太子出事后,皇上也病倒了,我总感觉有些不妙。”
“长公主想帮六皇子?”
“今日在宫门口,他们相见时,我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传言长公主待每一位侄儿都一样平易近人,可我见她对魏冉翊并非那般,她似乎有些刻意回避魏冉翊。”
“照你这么说,的确有些奇怪。”
他们走到回廊转角处,风吹来,吹落了树杈上的雪,叶寻微眼疾手快将盛玄玑一把拉进怀里,才没让他被雪当头浇下。
盛玄玑看着走廊尽头微弱的光线,不禁说道:“皇上的病怕是拖不了多久了,各方势力也在蠢蠢欲动,你日后出入宫中要谨慎小心,别将自己推进漩涡深处。”
“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也是太冷了,盛玄玑依偎进叶寻微的怀里,想感受一些温暖。
寂静空旷的回廊中,他轻声对叶寻微说道:“别担心,这一路我都陪着你走。”
俩人在黑暗中相依前行,他们似乎能这般永远走下去。
然而事情永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容易。
在封地的闲散王爷们陆续回宫看望皇上,问安是虚,打探才是实。
皇上的病正如瑢灼早先预料,体内残余毒素已经将他的身体严重耗损,已经到极限了。
叶寻微每日,都会午时进宫教导六皇子习武,离宫前则向魏安慊禀报六皇子习武的状况。那时,叶寻微便能看着魏安慊病榻缠身的样子。无论御医怎样费尽心思,熬制补汤,都起不了丝毫作用。
每当叶寻微说六皇子大有进步时,魏安慊便会欣慰笑着。见这形势,叶寻微不禁猜测,魏安慊是否真有心属意六皇子魏冉翊。帝王之术,对目前的魏冉翊而言,他驾驭不了。
近来边疆战事连连,全靠荀子枫率领烈冀军防守作战,将焜昱军队击溃。
叶寻微多次上书请求天宸与焜昱暂定三年不开战协议,魏安慊驳回他的上书,现如今因皇位继承问题,宫中动荡,人心浮躁不安,内外问题一旦爆发,是对天宸极大的不利。首要之务,当是确立继承皇位的人选,外战可签订和平协议。
叶寻微又一次提起这件事。
魏安慊凝视他,说道:“焜昱的野心不小,天宸虽有意交好,但不代表焜昱愿意,并且难保协议期间,焜昱即使不开战,又会不会暗地做些什么?”虽然他已病入膏肓了,但事关国家,他必须打起精神,神志清醒地好好思考一番。“国家大事,当反复思量才能定夺,你的提议对天宸来说太过冒险了。”
叶寻微不语。
魏安慊接着说出最重要的一点:“以焜昱四处征战扩张领土来看,它与天宸迟早要分出胜负。”
“皇上无须担心,以天宸如今的财力和兵力,丝毫不逊焜昱,即使与之交锋也必然能压制对方。”
“天宸有你守护,朕自然不担心,唯独还没想好究竟该将皇位传给谁呢?”
“此事重大,皇上须思量好方能确定。”
魏安慊忽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待他垂下眼睑,漠然出声道:“朕的六儿似乎有资格竞争皇位。”
听他提起魏冉翊,叶寻微心里一“咯噔”,不明白他所言出自何意,只好顺着他说下去,“王爷和皇子都是您的子嗣,自然都有资格。”
良久,魏安慊笑道:“是朕糊涂了。”
糊涂?依叶寻微来看,魏安慊永远都不可能糊涂。果真是谁也猜不透帝王的心思。
“太子去后,朕心里难受。”魏安慊面露悲苦之色,眼角泛红,哽咽不止。“朕思来想去都不懂太子为何会遭此横祸,难道是上天对朕的惩罚?那为何不报应在朕的身上?!”
他泪眼朦胧,懊恼之际不慎抬手打翻了案桌上的汤药,汤药溅湿了脚下的毯子。他咬牙切齿道:“太子的事,朕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彻查到底!”
叶寻微走出寝宫后,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他知道魏安慊调查太子遇刺案,一定会牵扯许多。不论他是否仅是为了告慰太子在天之灵,或是其他,宫中都会发生轩然大波。
或许从一开始,那些人就从来没有瞒过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