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86、第 86 章

　　湖心亭上，锦华伏在软榻上，玉臂伸进微凉的湖水弄红蕖。
　　有脚步声靠近。
　　锦华偏过头一瞧，竟是早晨才见过的盛玄玑。她垂下眼，眉睫微颤，正襟危坐，对盛玄玑颔首道：“锦华见过雪公子。”
　　盛玄玑回礼：“雪丑叩见长公主。”
　　闻言，锦华一怔，道：“雪丑是公子的本名？”
　　盛玄玑直着背，凉薄言：“拜皇上所赐，于今日得了这么个名儿。”语气中不难听出颇多愤慨，却又隐忍不发。
　　锦华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抱歉道：“对不起。”
　　“唉。”盛玄玑扬手，负于身后，望着湖面风光，静若自然道：“此事与您无关。”
　　想起这次成亲之事，锦华深怕盛玄玑误会，不想因为自己使得叶寻微和他心生隔阂，更不想初来乍到就为自己树立一个敌人，于是赶紧解释道：“成亲之事是皇兄一手安排，锦华无意从中破坏两位的关系，更何况，昨夜我们其实……”
　　盛玄玑朝她摆手，放眼四周，确定都是自己府内的人，才放心说道：“昨日之事，叶寻微已向我说清楚了。”说到这里，忽然语气变得低沉，又接着道：“叶家不能后继无人，我和叶寻微都希望公主能为叶家开枝散叶。”一席话说的真诚无比，但仍叫人听出了他心中的失落。
　　就因为他说得太过真诚，导致锦华心中大骇，正想辩驳，却对上了盛玄玑满含深意额眼眸。锦华虽贵为一国公主，从小养在深宫，养尊处优，但她不笨，自然很快想通盛玄玑是故意那么说的。
　　她握紧双手，心里暗道：看来将军府里仍有皇兄的眼线，势必今后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谨慎。
　　事罢，她定了定神，端出公主的姿态对盛玄玑说道：“此事你能明白最好，你我二人今后在将军府中就以兄妹相称吧。”
　　盛玄玑点点头，“也希望长公主莫要太拘束，毕竟您才是将军府的女主人。”

　　东厢房中，叶寻微心不在焉地给锦鲤喂食。
　　盛玄玑辞别锦华后，径直回到房内想小睡片刻，没想到叶寻微竟然在屋内等着他，他奇道：“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没在第一楼忙活啊？”
　　叶寻微不理会他的揶揄，冲上前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肩窝处，不语。盛玄玑见状知晓他有心事，柔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叶寻微问他：“你怎么不告诉我，魏安慊羞辱你？”
　　盛玄玑一愣，然后轻笑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他说罢，揉了揉他的发丝。“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在意呢？”
　　叶寻微正色道：“你的事，我都在意得紧，我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盛玄玑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叶寻微见他这模样，急忙认真道：“我说得是真的，你可不要当做玩笑听了去。”
　　盛玄玑止住笑意，对他说道：“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所以我才如此欢喜。”边说边轻轻刮了他的鼻子一下。“傻瓜，没有人欺负得了我，只有你总是惹我生气。”
　　叶寻微打落他的手，只顾自己不高兴，是以想也没想就道：“既然你不生气，为何对魏锦华说她才是将军府的女主人？”
　　闻言，盛玄玑挑眉，道：“你刚刚将我们的对话都听去了？”
　　被盛玄玑知道自己偷听，霎时脸上不禁发热，犹如火烧一般。叶寻微索性承认：“没错。”
　　盛玄玑瞧他又羞又恼的样子，心里甚乐，但涉及此事他便不再玩笑，反而神情严肃道：“你该知道原因，又何必多问？”
　　叶寻微眼神黯然，“你才是将军府的主人，所以我不想你说出那种话。”
　　盛玄玑叹道：“一来皇上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你和长公主的一举一动，生怕你被我教唆不再为他效力。二来将军府始终要有一个女主人管理内务，若是今后我不在你身边，也有人替我照顾你。”
　　“胡说！”叶寻微激动地跳起来说道：“你和我会一直在一起的，若是魏安慊再对你不利，我宁愿被你教唆灭了他不可！”
　　盛玄玑感叹叶寻微的孩子气，同时，内心不由得十分感动。
　　“都是些没影子的事，罢了，我想休息一会儿。”盛玄玑刻意转移话题，宽衣，上床躺下。
　　刚闭上眼，感觉到身边床铺一陷，身上被子掀起。他疑惑地睁眼一看，原来是叶寻微脱了鞋袜，缩进被子里。
　　盛玄玑问他：“你不是要出门吗？”
　　叶寻微啧啧嘴，道：“我今日只想留在家里陪你。”说着，他手臂一横，抱住盛玄玑的腰肢，闭目不言，似是已然睡着了。
　　盛玄玑听见“陪你”二字，心里暖洋洋的，翻身搂着叶寻微，渐渐进入梦乡。
　　门外前来叫叶寻微出门的荵冬，进来瞧见两人相拥入眠，于是又收回脚，轻轻关上门，默默退出门外。
　　在府门久候不至的绿沈瞧见只有荵冬一人出来，于是疑道：“我家少爷呢？”
　　荵冬笑意盈盈道：“睡着了。”
　　绿沈摇头叹气，直往门内走去。
　　荵冬见了，赶紧上前拉住他，问道：“你往哪儿去？”
　　绿沈回道：“当然是去叫醒他了，约人谈事，迟到不好。”
　　荵冬又道：“我家少爷也睡着了。”
　　这话令绿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说：你家少爷睡着了，管我家少爷什么事。正想到此，绿沈一对上荵冬含笑暧昧的眼神，便懂了。
　　“难道他们……正在屋内……？”后面不用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俩人在门外对视片刻后，心有灵犀地笑了。

　　自从锦华入住将军府后，叶寻微除开在书房处理公务，几乎每夜都在锦华房内休息，外人看来都以为他们夫妻鹣鲽情深。于是府内下人传开，说公主一进门，雪公子就被冷落了。
　　偏偏，当事人装聋作哑，不予理会。
　　其实当真眼见未必属实，每次叶寻微和锦华演得恩恩爱爱地走进房间，门一关，两人立刻变得十分客气，道了声晚安，叶寻微便从后窗翻出，悄无声息地来到东厢房。
　　这招瞒天过海之计，一用就是大半年。
　　这日，早朝过后，魏安慊单独把叶寻微叫到一边，对他说，太后近来十分想念魏锦华，让他明天带着锦华回宫去探望探望太后。听罢，叶寻微并未对这套说辞起疑心。
　　第二天，他便带着魏锦华入宫去拜见太后，太后见到他们十分欣慰，拉着他们说了很久的话。
　　直到傍晚，叶寻微和锦华才登车离开皇宫，回到将军府。
　　东厢房。
　　叶寻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着盛玄玑，总是欲言又止。盛玄玑正在砚墨，见他走过去走过来，晃得他头晕眼花，索性放下手中活，问他：“瞧你坐立不安的样子，又是遇见什么棘手的事了？”
　　叶寻微长叹一口气，才将心事道出：“今日进宫去见太后，席间太后不断打量锦华的肚子。”唉声叹气说完，倒在床上把自己捂着。
　　说到这里，盛玄玑明白了，垂目暗思：“原来魏安慊是想让太后来试探你们。”
　　叶寻微点头称是。
　　“锦华进府快一年了，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的确惹人起疑。”
　　盛玄玑想了想，道：“你和锦华必须有一个孩子。”
　　闻言，叶寻微激动地掀开被子，坐起身，瞪着盛玄玑，喝道：“胡说！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都不要孩子吗？怎么现在你又提这件事？”
　　盛玄玑起身，在他身边坐下，道：“我只是说你们需要一个孩子，又没说你要和她生一个孩子。”
　　叶寻微赫然，听盛玄玑这么一说，他便明白前后两者的区别，可细细一想又不禁犯难了。他疑道：“我上哪儿去找刚出生的孩子啊？”
　　盛玄玑思索片刻，道：“去贫苦人家处收养一个，多准备些礼金，叫他们务必不能将此事说出去。”
　　叶寻微又想到一件事，支吾其词道：“锦华会同意吗？普天之下大概没几个女人会浪费青春拉扯别人的孩子吧？”
　　“这倒是我疏忽了。”盛玄玑惭愧道。这么久以来，他都只是为叶寻微和自己着想，一直忽略了锦华的感受，甚至为了保全他们，时时让锦华配合做戏。锦华识得大体，还多次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大半年的独守空房已是让她受尽委屈，如今再对她做这般无礼的要求，的确过分了。盛玄玑想了想，与叶寻微商量道：“明天我去和锦华说说，她若是愿意自然好，若是不愿意，我不想逼迫她，大不了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叶寻微很想说，想解决眼前困境，除此之外，哪还有其他办法。可他知道盛玄玑心中对锦华的内疚，于是闭口不言。

　　午睡醒来，魏锦华叫婢女去让厨子做盘可口的糕点。谁知糕点还没做好，盛玄玑倒是先来了。
　　盛玄玑看了看房里的下人，示意魏锦华让他们离开。魏锦华明白，于是正声道：“我和雪公子有事要谈，你们先下去吧。”
　　“是，长公主殿下。”
　　下人们退出房间，只留下他们二人。
　　盛玄玑确定无人偷听后，直接开门见山对魏锦华说明了来意。魏锦华初时听到他的主意，不禁有些生气，可后来想想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们三人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因此，便同意了。
　　盛玄玑见她深明大义，从心里感激于她。
　　“我知晓此事牵涉公主的清白名誉，如此委屈您，实在不该，若是您以后需要用到雪某的地方，雪某一定毫不推辞！”
　　“雪公子，你言重了。”魏锦华苦笑道。“我一生所爱之人早已不在世上，名誉对我来说又有什么重要？”
　　盛玄玑见她如此伤心，便想开导她，所以问道：“不知公主您所爱何人？”
　　提起过往所爱，魏锦华伤心不已，幽幽道：“京城第一才子，也是前丞相之子，盛玄玑公子。”
　　盛玄玑一听，当下震惊，他竟不知魏锦华爱的人竟是……
　　他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魏锦华没有发现盛玄玑的异样，兀自陷入回忆，不时笑着讲起了儿时初遇盛玄玑的场景。盛玄玑听了，才知原来魏锦华从幼时便爱慕着他，直到父亲造反，她以为自己已被问斩。
　　想及此，他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这时，有人敲门。
　　魏锦华问：“何事？”
　　“长公主殿下，奴婢是否现在就给您把糕点端进来。”
　　俩人谈话就此中断。
　　盛玄玑借此起身，道；“雪某打扰公主多时，也该告辞了。”
　　魏锦华点头，“雪公子慢走。”
　　目送盛玄玑的身影消失于门外拐角处后，魏锦华便让婢女撤掉糕点，自己独坐窗前回忆起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