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6、第 6 章

　　此人是郑僖，城中第二首富郑老爷的次子。
　　为人放荡轻浮，在叶寻微看来连纨绔都不算，简直就是个瘪三，为达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盛玄玑见此人眼黑面白，眼角泛着邪气，甚是不喜，故下意识往旁边移开些。谁知叶寻微也瞧着对方，一脸明显的嫌弃之意，连忙躲避，却是也避到他这一方，差点撞到他。
　　盛玄玑望着叶寻微不假辞色的厌恶，顿觉好笑，嘴角不自觉上扬。
　　郑僖尖声尖气地说道：“叶贤弟每次来这里都挥金如土，今天怎么没有给楼下歌姬一些甜头啊？听说你前些日子去了趟京城，莫不是见到了京城里的美娇娘，便觉得这儿的都是胭脂俗粉？”他说到这里，眼睛滴溜溜一转，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盛玄玑。
　　挥金如土？
　　盛玄玑听到这个词，眉头挑起。突然，感应到有一道不善的视线扫来，心里颇为恼怒，猛地抬头凌厉地瞪回去。岂料，一道单薄的身影突然出现，为他挡去对方的窥伺。
　　叶寻微听见郑僖言词中的讽刺时，不以为意，但一瞧见郑僖贼眉鼠眼地盯着盛玄玑时，心中无名火起，想都不想，就站到了盛玄玑身前。
　　郑僖无趣地摸了摸鼻子，心中忽生一计，说着：“叶贤弟一向疼惜美人，不如我替叶贤弟打赏美人吧。”
　　叶寻微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可郑僖是他的死对头，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替自己的出钱？其中必定有鬼。果然，郑僖趁叶寻微不备，上前拽下他腰间的荷包，握在手里边打量边咂嘴道：“啧啧，这荷包做工真是精细，想必里面装的一定是很贵重的宝贝吧？不如就用这个打赏吧。”
　　小指勾着绳子，不停晃荡，精美的绣面呈现在众人眼前。
　　叶寻微急了，不顾仪态上前欲抢回，岂料郑僖快他一步，将荷包直直扔出窗外，落到人群中。
　　叶寻微恨不得眼神变成刀子，能剜他一刀。可惜就是那郑僖没办法，他气得直哆嗦，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脑勺，那枚荷包在他们脚下踢来踢去，心中着急不已，再顾不上理骂郑僖，径直冲下楼找荷包。
　　盛玄玑望着叶寻微火急火燎冲下楼的背影，心里半是好奇半是疑惑，究竟是何宝贝，让叶寻微如此重视。
　　叶寻微弯着腰，灰头土脸地在人群中找来找去，好不容易才找到，那枚荷包上沾满灰尘。叶寻微抓起荷包，正欲气冲冲地上去找郑僖算账，可还没等他踩上楼梯，郑僖慢悠悠地下来了，他先声夺人道：“听说叶家的小楼不久便要开张了？”
　　叶寻微可不会因为一时的怒气昏头，尤其一听见“小楼”二字，登时防备起来。叶寻微狐疑地看着他，道：“是又怎样？”
　　“我瞧着那块地段好，本想在那地皮上建个楼，开个大店铺，谁知被叶老爷抢先一步。”他说到这里，眼中一抹精芒闪过，打了个响指，“那小楼修葺的不错，所以我打算开高价买下小楼，不知叶贤弟肯不肯割爱？”
　　叶寻微就知道这家伙想打小楼的主意。
　　叶家和郑家在生意场上斗了多年，一直都是互看不顺眼，以往都是使计谋断了彼此的生意，这次居然想了这么个办法，还真是好笑。叶寻微真觉得郑僖脑子有病，难不成小楼是他说想要就要得到的？
　　叶寻微试探地开口道：“这是郑老爷的意思？”若是郑老狐狸的招数，他还需小心驶得万年船，别一不留神跳进了圈套。
　　谁知，郑僖说：“这是我的想法，与我父亲无关。”
　　闻言，叶寻微心稍稍放松，这才眼观鼻鼻观心，说道：“郑公子问错人了，小楼是我父亲的，你应该去问他。”
　　郑僖似乎早料到在他这里行不通，于是也不多做纠缠，故作爽朗笑道：“让你忍痛割爱，是我冒昧了。”
　　他这话一出，叶寻微有些惊疑不定了，他极其了解郑僖的性子，这人向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这次居然不再穷追不舍了。但他实在看不懂郑僖这招以退为进，所以只好顺着他的话打太极道：“哪里哪里，日后还有我们两家合作的机会呢。”
　　盛玄玑旁若无人地坐在凳子上，目光望着窗外，但注意力都放在他们的对话上，他眼角带着些许嘲讽。他却不知自己的嘲讽落在叶寻微的眼里。
　　叶寻微打了一会儿太极后，见郑僖朝门口方向迈了一步，还以为郑僖识时务走人了，谁知他又绕了回来，说道：“不知叶公子还记不记得去年你我的那场比赛？”
　　叶寻微和绿沈闻言，双双脸色一变。
　　盛玄玑和荵冬不清楚个中因果，但见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叶寻微脸色都变了，不由得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比赛。恰好，郑僖看出他们的心思，便好心为他们解惑道：“我与叶贤弟都是城中首富之子，自幼因两家生意往来的缘故，所以时不时玩在一起，年长一些后，才慢慢疏远了彼此。后来，家父与叶伯父的生意越做越大，我与叶贤弟经常在各种宴会酒席上遇见，有一次，喝酒，因年少气盛我们做下一个赌约。”说到此处，他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润嗓子。
　　盛玄玑知晓他是故意停顿，也不掺言。而叶寻微和绿沈则是气愤不已。
　　郑僖见盛玄玑面上毫无兴趣的表情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很是尴尬地接着道：“这个赌约起初不过是比谁最会经商，为此我们俩人都努力学做生意，但年年都不分高下。后来觉得这个赌约有些乏味，我们便决定加大赌注，谁知却让叶贤弟铸成大错。”郑僖捶胸顿足，似乎格外自责。
　　盛玄玑听到此处，脸色立马不善，不用郑僖说，他大致多多少少猜出一些。
　　叶寻微：“你！”他说了一个字，就忍不住想冲到郑僖面前，脸上的表情让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愤怒。绿沈不想他闹事，及时抱住他，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少爷消消气，你可千万别中了他的诡计。”
　　盛玄玑平静地问郑僖：“后面发生何事？”
　　哪想还没等郑僖说话，叶寻微便忍不住喊道：“你要想赌什么就直说，我可不会再怕你了！”
　　他这一说，绿沈心里知道坏事了。
　　果不其然，郑僖就等着他说这句话，还露出得逞的笑。他明知此事是叶寻微最忌讳的事，还当着盛玄玑的面说出来，以叶寻微要面子的性格一定会中这激将法。
　　郑僖立刻道：“我们用开年手上接下的生意单来赌，谁赢了，小楼归谁。”
　　叶寻微一听，顿时萎了，暗骂自己不争气又中了这厮的激将法。
　　瞧着郑僖稳操胜券的表情，叶寻微不禁冷汗直下，他回想起去年的事情，便手脚冰凉。他心里其实早有计较，无论输赢都不能将小楼送给郑僖这个无耻小人，但又不能出尔反尔，更何况是自己挑起了赌约，如今他进退维谷，可如何是好啊？
　　视线转到盛玄玑身上时，他想到一个法子，但是若真说出来就无法挽回了。更何况这里人多嘴杂，恐都会成为见证人，他想了想，还是咬紧牙根决定破釜沉舟一试。便装作惭愧的样子，对郑僖道：“其实我刚刚对郑公子你有所隐瞒。”
　　郑僖一愣，不明所以，问他：“你隐瞒了什么？”
　　叶寻微拉过盛玄玑，为他介绍：“这位是从京城来的盛公子，出身名门。”
　　郑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事，盛玄玑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叶寻微朝他使眼色，顿觉不妙。俩人都一头雾水地望着叶寻微，叶寻微随即接着道：“盛公子与家父做了桩生意，盛公子名门望族，家产丰厚，早已从我父亲手里买走了小楼。”
　　郑僖不信，瞪着盛玄玑，好像恨不得咬下他的肉。
　　盛玄玑不接话。
　　叶寻微又道：“若是郑公子不信，盛公子身上有小楼的地契，可以拿来给你瞧上一瞧。”
　　盛玄玑闻言，眉头一挑，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地契？
　　叶寻微心里偷笑，这地契是自己刚刚去拉盛玄玑时，塞在他身上的。
　　盛玄玑半信半疑地伸手往袖子里掏了掏，竟真的掏出一张地契，还没容他看上一眼，便被人抢了过去。
　　郑僖瞪大双眼，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是小楼地契后，气得七窍生烟。原以为是叶寻微在说谎，没想到盛玄玑身上真有地契。若是其他人，郑僖还可以想办法强抢小楼，可是经叶寻微刚才那通乱七八糟的介绍后，得知盛玄玑来自京城，似乎还背景强大，便不得不掂量一下了。
　　他的视线在叶寻微与盛玄玑之间来回游离，最终，扔掉地契，气愤地拂袖而去。
　　叶寻微捡起地契，递到盛玄玑面前。
　　盛玄玑不解，问道：“你这是作甚？”
　　叶寻微咋咋呼呼，长袖一挥，心里不甚痛快地烦道：“我说了，小楼送给你就是你的，我叶寻微做出的决定从不后悔！”
　　盛玄玑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被他打断。
　　他对荵冬说道：“我备好马车送你们回客栈，到时荵冬去拿行李，和你家少爷一起搬去小楼住。”
　　荵冬大吃一惊，“这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
　　当时他说出这话时，在场人都听到了，明天消息会传遍全城。若是收回地契，岂不会说他叶寻微言而无信。
　　盛玄玑为叶寻微的决定深感不妥，可每正说时都被叶寻微故意转移了话题。
　　走出青楼，叶家的马车就停在门口。
　　叶寻微目送他们上了马车，然后才和绿沈慢悠悠地朝家里走去。
　　路上，憋闷了许久的绿沈终于不得不一吐为快了，他张口对叶寻微说道：“少爷，您今天真的闯下大祸了，这小楼是老爷的心血，如今您一句话就送给了盛公子，老爷知道后非得气死不可！”
　　叶寻微满不在乎道：“当时的情况你不是也看到了，要不是我灵机一动说早已送给盛玄玑，那就被郑僖诈去了。与其被郑僖那混蛋要去，我宁愿白送给盛玄玑！”
　　“唉！”
　　绿沈垂袖感叹，他就想不通事情怎么就演变到这个地步，这小楼一失，老爷的心血就付之一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