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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第 16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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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起地上的纸条,是夜羡方才起身,从他袖间滑落的纸条。
他轻声念出纸条上两行娟秀小字: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但求不负卿芳菲。
这首诗的最后一句被改了,原句是“报与桃花一处开”,现却变成“但求不负卿芳菲。”盛玄玑听完后,只感到满心凄凉。
“这首诗是谁写的?”
夜羡:“冰绡打定主意离开天界前,来过梦枕楼一次,这就是她最后留给我的一封信。”一句“但求不负”足以表明冰绡的心意,她想告诉他,为东方宿做的一切她都不后悔,但她觉得自己负了夜羡,辜负了他的信任。
夜羡知道她堕入魔道,是她心甘情愿,只为了那份爱。夜羡除了叹息失去一位朋友,并不会觉得自己有多难过,更不会像天上那群无所事事的神仙在背后嚼舌根,嘲讽她拼上所有付出的爱。
“他会去帮父亲阻止冰绡吗?”
夜羡微微垂下头,眼中闪现黯然之色。他知道盛玄玑口中的“他”是指过去的他,真的要令他失望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并非忘了盛玄玑看不见,而是说不出口答案。
盛玄玑以为他是在沉默,却不知他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不过他的沉默,实际上也已经是在告诉他答案了。
盛玄玑嗓音钝涩,“没有……对吗?”他忽然想起在仙灵岛翻看过往事迹时,曾记载百年前仙灵岛遭逢灭绝大难,如今想来这便就是记载的那场浩劫了。
他没有出手阻止。
而是袖手旁观,看着冰绡作恶。
夜羡:“我拒绝前往仙灵岛,后来听说仙灵岛死伤无数,族人几乎灭绝。”他淡漠地叙述着事实,“你父亲盛耑也遭到冰绡的毒手。”
“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听说仙灵岛上有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神药,冰绡想得到那药救东方宿。盛耑告诉她岛上根本就没有神药,然而冰绡却以为他为了不给编出这种谎话,一气之下才失去理智……”
夜羡拉着他缓缓走着,前方屋子里走出一人,只因身处过往回忆,他们无需躲藏,大大方方站在那里。
那人是螭梦女官。
她满脸的怒意和阴沉,气冲冲地离开了。
夜羡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天帝派螭梦女官招安我,想让我去捉拿冰绡,我拒绝了。”
“后来要发生了什么事?”
夜羡沉寂半刻,才道:“不知为何,冰绡得知盛耑带着年幼的你逃到了梵荒境地,于是前来追杀你们。”
思无邪治好盛耑父子的伤后,婉拒他们的求助,盛耑心灰意冷之下只好带着盛玄玑离去。然而走到沙岭上,正巧与一身魔气冲天的冰绡撞个正着。
盛耑压根不是冰绡对手,在临死前他仍不忘保护盛玄玑。
弥留之际,夜羡出现了。
冰绡刚现身,夜羡就感应到她了,不过一时无法确定她的位置,没能及时赶来救下盛耑。冰绡见夜羡赶来,不愿与他正面为敌,于是赶紧收手离开了梵荒境地。
盛耑临死前,将盛玄玑托付给了他,希望他能帮盛玄玑重回仙灵岛,继承族长之位。但盛耑真的不了解夜羡这人,他可是及其讨厌麻烦,也不喜欢小孩子,所以他帮盛玄玑埋葬了盛耑后,就把盛玄玑再次送回长生楼。
一连数月,都未曾再见过盛玄玑了。
不过,他得知天兵出动捉拿冰绡后,暗地跟随帮助他们。最后总算是捉住了冰绡,但结果十分惨重。
在夜羡出手前,冰绡已经重伤了,不是被他打的,也不是被天兵打的,是东方宿动的手。东方宿受不了自己不仙不鬼的模样,也不忍心再继续让冰绡为了他伤害别人,于是亲自趁她不备打伤了她。
东方宿自知所有祸端都因自己而起,面见天帝时愿用摧散神魂为代价只为换回冰绡一命。天帝本不应允,之后则是因为夜羡出面求情,天帝才同意。但为了平息屏翳族人的怨恨,天帝故意将冰绡打入半月天,让她永生永世承受族人们的诅咒,即使怨恨散尽,也不得离开半月天一步。
盛玄玑:“这般看来,她恨东方宿是理所当然,所爱之人的背叛比世上任何一种切肤之痛都更加使人难受。”
冰绡口口声声说爱着东方宿,遭受伤害后便由爱转恨,可在他看来其实不然。何不如准确说是冰绡一点儿也不了解自己所爱的这个男人,或许夜羡早就想到这一点了,才会那般不看好他们的恋情。
她不懂东方宿的心,要他那么狼狈地活着,背负罪孽的活着,根本是对他的折磨。可惜她不知道,所以她所说的爱实在太不堪一击了。
另外,夜羡……也的确如他所说自己不是好人。他看破不说破,没有提醒冰绡,给了东方宿日后伤害冰绡的机会,这份伤害就是让冰绡不断绝望,在痛苦和不解中无力地挣扎。原来一时的心软只是温柔伤害他人的方式,入骨不见血。
“难怪她会那么恨你。”明明两个男人都在保护她,只不过是因为用了一厢情愿的方式,结果导致三个人彼此仇恨百年。
说到底都是他们自己在犯蠢。
夜羡问:“你说什么?”他知道盛玄玑说的“她”是冰绡,但他没有记忆,所以不明白他的话。
“你在人间转世后,许是在前世的指引下你进入半月天,再次见到冰绡。起初她屡次陷害你,但最后为了救你……堕入无间地狱……”
“前世,冰绡是我的牵挂之一。”
盛玄玑听出他语气中极力压抑的痛楚,于是换了个话题,“东方宿后来真的不在了吗?”
夜羡点点头,“我亲眼看着他在天帝面前撕裂了自己的神魂。”
那个男人真的不在了。
即使事情过去很久了,夜羡每次提起这个名字,仍旧有气。
当初东方宿背叛冰绡的时候,他就在那里,当冰绡露出那般痛苦的神色时,他恨不得上前揍醒东方宿。在他看来,谁都可以伤害冰绡,甚至包括自己,唯独他东方宿不行。
冰绡那么爱他,甚至为了他放弃上神的身份,堕入魔道、残杀仙友,虽然是十恶不赦但终究都是因为无法看着他死去,才一次次走上绝路。即使是疯魔的执念,他也没资格去否决她的爱。
但是他真的那么做了。
一剑刺进那个将他死死护在身后的人的身体里。
那一瞬间夜羡不理解,但在看见东方宿空洞失神的眼眸后,便有些明白了。他甘愿赴死只为了保全冰绡,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她的性命,这一切他早就想好了,若还有什么遗憾,他都已经无能为力了,唯独还能带走冰绡最后的恨意。
一份生生世世的恨意。
可惜她憎恨的对象早已不在世间,踏遍六界,倾尽四海,也无法传达这份恨意了。
最后……再也不会有最后了。
“你说冰绡是你前世的牵挂之一。”
“对,没错。”夜羡似乎有些失神,满腹惆怅道不出。
“还有谁是你的牵挂?”
夜羡看着他。
轻声道:“还有你。”怕他误会,又解释说道:“前世的你。”
“如果没有你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或许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有交集。”
盛玄玑:“为何改变主意了?”
“那时我早就遗忘了你,你在思无邪那里过得很好。直到她出远门之前,让人捎来一封信,我才记起有这么一件事,之后……”
盛玄玑抢在面前替他说出来:“之后你来到长生楼,那一天,才算是我们正式见面。”
夜羡回想着他们初次见面的情景,不知想到了什么,不自觉笑出声来。
“你在笑什么?”
“那天我看见了一只躲在书架上的小虫子。”
怎么说起了虫子?
盛玄玑偏着头,毫无光彩的漆黑眼眸“望”着他,疑惑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他躲在上面睡觉,被我逮住了。”夜羡说道。
听他别有深意地说着,盛玄玑纵使再后知后觉也明白了,原来是他在幻境里看得那一幕,所以他口中说的小虫子就是自己呢!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禁上扬。真是好久没听到过了,叶寻微冷笑话似的调侃,明明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无奈表述得太浅显,往往都能让人一下子猜中。
这一点,无论是哪个他,都没有变呢。
夜羡纳闷了,问他:“你又在笑什么?”
“秘密。”
幻境里看见的一切原来真的是真的。
能亲眼看一看他们前世相识的一幕,真好。说不定以后都没这个机会了,以后大概都只能用听的和想象的了。
夜羡心里直犯嘀咕:他是在笑自己吧?是吧?可是既然是在笑话自己,怎么又还成了秘密呢?
挺让他在意的,更让人在意的是盛玄玑唇边的笑意。打从见到他开始,就没怎么见他笑过,这一笑如同雪后初阳,融化了漫天卷地的冰霜。
连带他的心情也跟着莫名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