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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第 1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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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寻微从寒潭逃出来之后,才发现原来寒潭连通舍海林里的月蜜泉,他从泉里游上岸,浑身湿哒哒的。
他把腰间的布包解下来,还好布包没有弄湿。那是以前用来裹千珑棍的布,现在……
里面包着千珑棍的碎玉残渣。
“对不起,珑珑。”叶寻微抚摸每一块碎玉,入手的凉意令他心冷不已。
他眼眶微微泛红。
努力了好多次才把眼中的泪水忍回去了。
“对不起。”
在寒潭中,他做的错误决定害死了珑珑,也差点害死了冰绡。
珑珑消失前,他看见了那双“手”。不知在什么时候,珑珑可能在危急情况下突破自己的体内的封印,强行分裂出了一双“手”,还救了他和盛玄玑。一直以来他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盛玄玑身上,忽视了珑珑,连他之前受了不可复原的伤害都不知道,他根本不配做珑珑的爹爹。
珑珑在看不见的地方为他们做了这么多,现在他也只能再为珑珑做最后一件事了。
他必须赶紧离开这里,去找盛玄玑。
不知道百里珛和顾半有没有遵守约定放人,他必须先去确认盛玄玑和荀子枫是否安然无恙。
他回到琨煜国境内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城内一片混乱,经打听才知道琨煜被走尸侵害。三天的时间,好几座城池都破坏了大半。
叶寻微听人说到“走尸”时,脑子第一时间反应就是斗红雪出事了。他偷偷来到百里府,竟没有找到斗红雪,挟持了一个府内的年轻奴仆,从他口中知道百里珛和顾半回府后不久,斗红雪就已经痊愈了。
看来顾半没有食言,他真的治好了斗红雪。
然而又当问起斗红雪的下落时,他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口。
百里珛对府内所有人都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在府中提起有关斗红雪的事,也不许向外人泄露他的行踪。
这人忠心耿耿,死活不说,叶寻微也没有为难他,将他放了。
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即使这里打听不到,还是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百里珛过河拆桥,不愿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把斗红雪交给顾半,还派出人秘密杀害顾半,事情败露后,顾半闯进书房怒斥百里珛,还大闹一场。俩人甚至动手了,不过他们在屋内打斗,没有人亲眼目睹,只是有不少人都看见顾半被百里珛打飞出房外,身负重伤离去。
叶寻微暗自想着:百里珛在琨煜待了不少年,真没人见过他动手,也不知他武功有多高,可是能打得顾半毫无招架之力,说明他很不简单,若是换做自己与他对上,恐也占不到多少好处。
这件事惊动了斗红雪,病体初愈的他在门外听得真真切切,得知自己昏迷期间他们在魔界对自己朋友的所作所为后,他憎恨顾半也无法原谅百里珛,于是和百里珛决裂后便离开府上,自此了无音讯。
百里珛为达目的能牺牲一切,违背底线,如此不齿行径皆令斗红雪心寒,斗红雪看清百里珛的真面目后才发觉自己从没看懂过百里珛。他发誓:等自己忘了百里珛后,便是回来帮荀子枫报仇的时候。
可叹世事难料。
顾半疗伤时不慎走火入魔,无意识发动了控尸之法,琨煜京城四处都有走尸祸乱的身影,许多百姓惨死走尸手下。不用从旁人口中打听,叶寻微也能想象得到城中受难之日的情景。
虽说琨煜是敌国,但是百姓是无辜的,不应遭此劫难。
如瑢灼所言,顾半终是铸成大错了。一城百姓因他命丧黄泉,他恐是难逃天理惩戒了。
斗红雪得知此事后,二话不说前去剿灭走尸,却在走尸大军里看见了荀子枫的身影,那时他才终于得知百里珛和顾半他们如何对待荀子枫的。
斗红雪深受刺激,一夜之间屠杀完走尸,势要不顾死活地与顾半大战一场。
等淳于陆带人赶到时,斗红雪早已带走了荀子枫,而顾半武功尽废昏死过去了。
一场无妄之灾悄然降临在琨煜都城里,又无端平息殆尽。笼罩在都城上方的阴影散去后,遗留的则是难以忘却的惊险轶闻。后人将顾半称作祸乱琨煜的魔头,每每谈起,都对其深恶痛绝。
魔头放出走尸祸害都城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说书人出没街头巷尾,绘声绘色地讲着这段离奇曲折的故事。
“魔头押入皇宫后,还有一段后续。”
“皇宫里的事,你也清楚?”
“嘿嘿,托熟人打听的,有点料才能糊口饭嘛。”
“谁知道是不是你胡编乱造的呢?”
说书人高深莫测地看着发话的人,说道:“信则信,不信则不信,想听的凑过来,不想听地可以直接走开。”
听书人,“……”
四座起哄,七嘴八舌催促道:“快说吧。”
“不要卖关子了,快说啊!”
“那姓顾的魔头后来怎么样了?”
说书人咕嘟嘟喝了一大口茶,随意用袖子擦了擦嘴巴,鼻子里重重哼出声道:“他啊,被一个和尚救下了。”
“诶?和尚有这么大权利能在皇帝手里救下他?”
“这不是普通和尚,他是投在隐山寺门下的带发修行者。”
“哦。”哗然声纷纷接连响起。“难怪啊,原来是隐山寺的和尚。”
“不仅如此,据说这还是位得道高僧,在梦里得到神佛指点迷津呢!”
话说淳于陆抓住顾半后,为了消去他身上的戾气,特意将他带往隐山寺,请高僧化去他一身戾气,不料竟在寺中遇见了瑢灼。自打瑢灼在仙灵岛不告而别后,就一路东游,来到了隐山寺,与寺中住持聊得很是投缘,于是他决定暂住寺中修行,没曾想一住便是这么久。
后来,他决定在隐山寺剃度。
就在剃度的三天前,他见到了顾半。他没想到顾半出现在焜昱国,还犯下了深重罪孽。
顾半武功被废后,与普通少年无异,甚至比其他人更弱,只能任由别人宰割了。瑢灼不忍心放任他被斩首,于是利用焜昱国的传说,对淳于陆撒下了弥天大谎。
没人知道瑢灼对淳于陆说了什么,最后淳于陆对他的话信以为真,他觉得顾半武功被废,不再对苍生有任何威胁,于是决定放了顾半。
隐山寺。
寺内香堂,茶香四溢。
瑢灼左手虚托,右手执壶,食指轻轻往下压着,壶中水如细流涓涓倒出,倒入茶杯冲泡茶叶,茶碗中浮晃着一抹淡碧。再盖碗静等,少顷单手托起茶碗,按住盖子,倒出碧绿的茶水,满室清香,沁人心脾。
“做人如茶身,不可严丝合缝,否则容易自断后路。”
瑢灼:“人活一世,难得能放下,而我心不静,做不到。”
住持问他:“你的放不下所为何事?”
“不为事,只为一人。”
住持听后不再言语。
待此茶凉香断,瑢灼起身拜别,脱去身上的袈裟,拿起禅杖向寺门外走去。
禅杖尾端划过白石铺成的道路,一声声皆为皈依佛。
焜昱国皇宫。
瑢灼为救顾半,担下他所有杀孽,用以身殉道祈求上天宽恕为由,让淳于陆放了顾半。
顾半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再见瑢灼的一日。
只不过,瑢灼变了,他那头被晨露润湿过的黑发没了。
那是他曾经偷偷抓在手里把玩过的头发,软软的,扫在脸上痒痒的,像小小的绒刺扎在皮肤上。而现在被剃刀一寸寸削断,断却烦恼,随后落地无声。
脑袋上光秃秃的,也没有烙上一个戒疤。昔日慈善的眉宇间,多了一条丑陋的紫纹。
俩人相见后,瑢灼对顾半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久没见,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总喜欢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他的手放在顾半头顶上,“你这个麻烦精啊,为何就是不懂得好好善待自己呢?”
他严肃的表情不太适合说着念旧的话,导致顾半以为他是故意来奚落自己的,他脸色沉然,“你来做什么?”
“来救你。”
顾半不知瑢灼用了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平安走出皇宫。换做别人来救他,他多半不会领情,但是瑢灼不同,在他心中不同于别人。见到瑢灼的一刹那,他浮躁的心绪全然平静下来,他走到瑢灼面前,表情稍显别扭,对他说道:“你带我走吧。”
他愿意对着瑢灼说出这句话。
现在,他已经不在乎瑢灼是否还会像以前一样约束他,不准他做这不准他做那了。经历这么多,他早已疲惫,甚至不禁时常怀念过去和瑢灼一起生活的日子。
但是,瑢灼这次像以往那样答应他。
而是说道:“你先走吧,从这里走出去,一直走,不要回头。”
顾半迷惑,“为什么?”
瑢灼对他柔笑道:“我不能走。”
“我问你为什么?!”顾半大致猜出瑢灼不能走的原因了。“你救我是不是要付出代价?”
“别问了,快走吧。”
顾半拽着瑢灼的衣袖,不肯离开他半步。
瑢灼有些恍惚,以前顾半也是这样拉着他的衣袖,不过那时他是面无表情的,拉着自己像个迷茫无助的小孩子,而今那个小孩子有自己的心思了,不再像死气沉沉的人偶,他终于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看来,他的选择是对的。
瑢灼想拽出袖子,无奈他抓得太紧,实在抽不出来。他抬手想推开他,但却被他抓住。
“……不要抛下我。”顾半艰难地说了五个字,便不再言语。
这种话,是他从来都不会说出口的话,但现在为了瑢灼,他愿意放下颜面,让瑢灼知道,只为了不让他为自己做牺牲。
瑢灼:“ 我为了救你犯了嗔戒,你还怎样?”他扯掉一截袖子,从顾半身侧走过,决然向前迈去。
“瑢灼!”
顾半想追过去,但宫中侍卫们一拥而上,死死按住他不让他过去。
这分明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瑢灼,不许去!你回来!不许再往前一步,你停下来!”顾半颠三倒四地乱喊着。他最终发出卑微的呼喊:“我求你了!”他从不认错,从不求人,但这一次他说了那个字,只为了留住瑢灼。
可惜无论他怎么喊,瑢灼都不曾回一次头。
直到瑢灼走到祭祀的台子前,他捞起白袍,席地而坐。两侧夹道有宫人走来,他们都抱着一捆木柴,整齐地堆在台子周围,还在木柴上泼了一桶又一桶油。
顾半厉声质问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请大师诚心祈祷。”淳于陆近身伺候的公公,脸上扬着自以为仁慈的笑容,对瑢灼轻言细语道。
瑢灼没有回话,只是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着佛经。
“时候到了,点火吧。”
一宫人上前点燃柴堆,油一沾火,立刻烧起来。瑢灼被炽热的红莲火无情卷入,吞噬着。火光中,瑢灼的身影显得有些扭曲。他和以往一样,静静地坐禅念经,直到火舌烧着他的肌肤,他才露出痛苦之色。
“瑢灼,你给我出来!”顾半痛苦大喊道。“我不许你这么做!”
顾半体内魔功消失,挣脱不了身后的禁锢,只能希望瑢灼自己走出来。然而瑢灼没有听他的话,他铁了心要为他牺牲自己。
顾半在远处看着瑢灼受尽痛苦,却不能救他,他痛恨自己害了瑢灼。
这一刻,他真的后悔了。
可是,所有罪孽是他一人犯下,为何却要报应在瑢灼身上?!
实在太不公平了!
他向前爬去,想爬到瑢灼身边。但是刚爬了几步,就被侍卫拽回,丢到宫门外面去了。
他一下又一下用手捶门,直到手上全是鲜血,他自己都不知道。
“瑢灼,我求你,不要死……”
“我求你了。”
“我现在知道错了,你再教训我一顿吧,这一次我会听你的话。你不想我用毒,我就不用,你不想我杀人,我就不杀,这一次我全都照你说的做。”
……
顾半发疯一般地捶到十万多下,双手都打烂了的时候,宫门终于打开了。
然而那时,他想看见的人已经不在了。
说书人讲完故事后,听众顿时疑惑了,有人起身问说书人道:“皇上为什么要烧死瑢灼啊?”
“据说和那个传说有关。”说书人神秘兮兮说道。“皇上烧死他,多半也与那个传言有关吧。”
又有人站起来,扬声道:“你说的全是一派胡言,和尚怎么会为一个魔头求情呢?还愿意牺牲自己,替魔头去死?这故事是你自己瞎编的吧?”
说书人这回倒没生气,反倒笑眯眯地回了一句:“我只是个说故事的人,至于是真是假,那就取决各位愿不愿意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