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112、第 112 章

　　红日初升，碧波翻涌，正是金风玉露时。
　　卧房中，盛玄玑独自醒来，旁边空荡荡的没有一点温热气息。
　　看来那人早就出去了。
　　昨夜的梦是否真实不虚，盛玄玑无从判断，只能暂且姑妄听之。他实则在梦中有几分后怕与不解。他吃惊自己在梦中能感知冰绡的心声，甚至极度在意她与叶寻微所谓“前世”仇恨。
　　他想知道梦里的他们后面发生了何事。然而叶寻微的回避，则是隐晦地告诉他，他不想让他知道。
　　盛玄玑翻阅族中经书，从清晨到黄昏，他都在放着族中重要书籍的石室里待着，他在找关于冰绡的记载，结果一无所获。就好像冰绡真的是他们梦中虚构的人一样，无论是屏翳族事物记载，还是放眼整座仙灵岛，都没有半月天这个地方，更没有一位叫冰绡的女子。
　　盛玄玑陷入迷惘，不知是否该向三位长老询问关于冰绡的事。
　　他不敢确定这位神秘的女子，究竟会不会对叶寻微动手。事关叶寻微的安全，他实在不敢大意，所以他必须查清冰绡的来历。
　　可他没想到的是……冰绡的来历就连长老们也不是很清楚。
　　盛玄玑去了星宿阁，直言道出冰绡的名字，谁料长老们闻之色变，仿佛如临大敌一般严肃起来。他们不答盛玄玑的问题，反而厉声质问他从哪儿得知冰绡这个人？
　　盛玄玑为了让叶寻微撇清嫌疑，只说是他自己梦见冰绡。
　　屏翳族长的梦多数是有寓意的，此时梦见魔头或许是有所告诫。而后面对盛玄玑再三寻问，长老们都三缄其口，再不然不是敷衍就是用别的话搪塞过去。盛玄玑不由恼怒，拂袖而去。
　　盛玄玑来的时候，禹孙也在星宿阁中，正在偏庭为长老们临摹画作。禹孙善临摹，往往与真迹放置一处，至乱真不可辨。
　　他们在正殿说的内容，他全都听了去。待他将临摹的画交于长老们后，便告辞离去。
　　禹孙没有回雨神族，而是径直追上盛玄玑，道出自己知晓有关冰绡的事。
　　盛玄玑有些疑惑，按冰绡被关在半月天的时间来算，长老们知道她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禹孙不过年长自己几岁，为何他也知道？
　　禹孙面对盛玄玑的怀疑并没有慌乱，他坦诚解释自己幼时曾听前任族长念叨冰绡这个名字。禹孙为了解释，忘记前任族长和冰绡一样同是不可提起的禁忌，他这回真的惊慌了，都快要向盛玄玑跪下请罪了。谁想盛玄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禹孙慌乱失措的神情。
　　前前任族长是盛玄玑的父亲，盛耑。
　　至于前任族长……
　　族中没有任何记载，长老们说他是不祥之人，对其讳莫如深，又说他是宵小之辈，对其嗤之以鼻。
　　曾见过前任族长的人都不愿意提起关于他的事。
　　直到后来盛玄玑才知道那位前任族长与父亲的死有莫大关系。
　　盛玄玑的记忆慢慢复苏，他想起父亲死在自己面前，但想不起和那位前任族长究竟有何关系。盛玄玑感叹一声也不再多想，只专心眼前事，向禹孙询问起冰绡。
　　一听到冰绡的名字，开口第一句便是：“太微本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何苦非得来世间走一遭，凭白把自己给害苦了。”
　　这是前任族长曾经想起冰绡时说的一句话。他说的时候嘴角浅浅笑意格外好看，可其中满是十足的讽刺。醉醒时分，许是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否对他口中的太微有那么一两分怜惜之情。
　　后来，他又叫出冰绡这名字。
　　听了很久，禹孙才从一个醉鬼的醉话中明白，原来太微和冰绡是同一个人。
　　当盛玄玑再想多问禹孙关于冰绡的事情，禹孙却说他只知道这么多，别的他也一概不知。盛玄玑有几分失望，与禹孙聊了一会儿族中的事情后，他便打算去找叶寻微，走在半路上又遇见了蛮姜。
　　蛮姜正在四处找他，见到他后立刻交给他一封书信，信上的字迹是淳于陆的。
　　叶寻微问道：“淳于陆想娶阿眠，这是真的吗？”他惊讶淳于陆为什么想娶阿眠？
　　盛玄玑兀自端坐着，垂眸看着手中的信纸，不言不语。
　　“阿眠不会愿意嫁给淳于陆。”叶寻微道。
　　“可惜由不得她。族旨早已定好了，我母亲就是上任灵女，她为了嫁给父亲，和他结百年之好，已经反抗过一次，若是阿眠这次再反抗，那她就是置所有族人性命于不顾。”
　　叶寻微忍不住抱不平说道：“阿眠有心上人了，难道你都不为她考虑一下吗？”听他这么一说，盛玄玑气结，他言道：“如何为她考虑？淳于陆手上握着我族生死大权，若考虑他们的儿女情长，那不就等同于将我族百人性命送渡黄泉！”
　　“可那小子说了会迎娶阿眠，只要他赶在淳于陆的凤轿来娶阿眠进宫之前，抢先一步娶了阿眠就不算违背族旨吧？”
　　其实这个办法，盛玄玑也想过了。他也有私心，不希望自己这唯一的妹妹嫁进宫中，成为受制于人的棋子。淳于陆娶阿眠的意图太明显了，他不希望阿眠后半生过得不幸福。
　　所以叶寻微找来之前，他早和重台商量了这事，重台已经赶回雪漠国去准备聘礼，想抢先在淳于陆的婚书送来前先一步迎娶阿眠。
　　可惜，事情远没有他们想得这般顺利。
　　重台对所有人都隐瞒了一件事。
　　他是雪漠国唯一的皇子，他的婚事早已安排好了。不过为了迎娶阿眠，他必须先前往流渊国解除婚约，才能回自己的国家准备聘礼。
　　原本雪漠国和流渊国是盟亲之国，世代联姻，以此互相和平长久。而重台与音若公主从小青梅竹马，也有感情。音若对重台一心一意，但重台却不是，真是神女有意，襄王无心啊。
　　音若仍对重台抱有希望，以为他会回心转意。终于盼着他来流渊国了，来求见她的父皇，可他不是打算娶她，而是直接道明要解除婚约，解除婚约的原因也很简单，只因为他爱上了别的女人。
　　音若听后，当场愣住了，直到她的父皇大发雷霆要处置重台时，她才如梦方醒。
　　果然，他还是不爱她。
　　她早该知道了。
　　但是，她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明明自己认识他在前，明明自己才最了解他，为什么却比不上阿眠？早知如此，当初得知他去屏翳的时候，就该阻止他，不然也不会失去他了。
　　音若不死心地一步步走过去，站在他面前，问他；“你当真不要我了？”
　　重台清楚自己有多对不起她，所以当她来到自己面前时，他感觉实在没脸见她，低着头，说道：“对不起，我不能娶你，我爱的人是阿眠。”
　　一句话快刀斩乱麻，终于彻底令音若死心了。重台心里爱的只有一人，是阿眠，不是她。
　　既然如此，她绝不会多作纠缠。
　　因为她没有忘记自己是流渊国的公主，她有身为公主的尊严和骄傲。于是她笑着转过身对怒发冲冠的父皇高声朗道：“既然重月国五皇子心有所属，父皇又何不成人之美？”她虽娇笑，却未见喜在心上，全含在泪中，不能与人言。她眨了眨眼睛，对父皇暗示说道：“重月流渊两国百年交好，也断不会为这种小事伤和气，父皇您说是吧？”
　　流渊国皇上怎么看不出来她心里的痛，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还能怎样？更何况自己的心肝宝贝不仅作出让步，还一心一意为对方着想，生怕他在大殿上将重台那小子生吞活剥，如此用心，他又如何还能令她伤上加伤呢？
　　皇上长叹一口气，道：“如我儿音若所言，既然重台皇子已经有心上人了，那往日订下的婚事就作罢吧。”
　　朝下文武百官都噤若寒蝉，不对此事参言。
　　不待重台谢恩，音若行至宣旨台上。她即使穿着讨好心爱人的浅色裙衫，但始终遮掩不住她公主的气质，身后裙衫曳地，她步生花莲，坚定地站在上面，俯视所有大臣，包括他。
　　她对所有人宣布：“为替流渊国祈福，半年后，本公主将下嫁焜昱国皇帝，此事不得有异议。”
　　这是第一次，他与她没有平等直视。
　　也是第一次，她俯视他，而他仰视着她。
　　无奈，他们皆以作出各自的选择，往后谁也不能后悔。
　　重台解除婚约的事惊动了他父皇，等他回到雪漠国迎接的是他父皇动用家法，他挨了一顿板子后，又在祖庙里跪了三天三夜。
　　他父皇刚刚气消撤去对他的责罚，他立刻不顾众人劝阻，准备了许多聘礼，然后趁着天黑带着一队人马和聘礼离开了皇宫，前往仙灵岛。
　　来的路上，重台每晚都做着美梦，幻想自己娶到了阿眠。实际上，他忘了自己耽搁了多少时间，他以为自己能赶在淳于陆之前回到仙灵岛带走阿眠，现实却是淳于陆已经把婚书给盛玄玑过目，定下日子迎娶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