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之秦书》與政秦書

26、第二十六章 赵高之机敏

　　嬴政看完李斯洋洋洒洒几百字的谏逐客令之后，确实对自己这次的行为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和反省。本以为顶多只是吕不韦的门客被驱逐最多，其他不过也是留在咸阳的一些可有可无的人而已，但是细想这则诏令细究下来，牵扯面几乎要牵动整个秦国，更加会把秦国隔离在山东六国和中原文明之外，这无疑最后会毁掉秦国。

　　嬴政深深叹了口气，这件事情还是他太急躁了些。不过李斯的这封谏逐客令的价值还不仅于此，他给嬴政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不一定需要把这些山东士子赶走，士子是把双刃剑，运用的好也可以有无穷的威力，他们代表六国间不同的各个学派，如果都能投奔自己，也足以向天下证明秦王用人的气度。而眼下重用李斯，就可以起到很好的带头作用，让那些学而优则仕的士子们，看到外国客卿在秦国依旧是很有希望，并且比起在某些大臣门下，投奔秦王更有希望。

　　嬴政不由得笑道：“李斯啊！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做官的。”话闭，拿起书架上的那支玉杆毛笔，立即颁布诏书停住逐客，并且命蒙恬召回在咸阳被驱逐的士子们。同时恢复李斯的职位。自己又亲笔写了一封信与吕不韦，同时将吕不韦和他的所有门客都迁居去了蜀地，不准离秦。也就是这封信，彻底终结了吕不韦的一生。

　　而李斯，这几日也基本已经把要准备收拾好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可李斯始终还是觉得不甘心，当初在楚国的时候，他独自揣摩天下目前的形式就很明确，方今天下唯有秦国有实力统一。在他在秦国任职这么久以来更加觉得如此，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历经了如此深刻的变法，执行着如此严谨的律法。而当他好不容易见到了秦王，提出的诸多建议也被采纳之后，他深信自己的理念是和秦王相符的，也相信唯有秦王这样的铁腕君主能够让自己一展抱负。所以对于这次逐客令的事情，李斯始终认为是针对吕不韦而非真的针对所有六国客卿，于是他才决定赌一把求王绾代为转交谏逐客令。按道理，秦王看见后应该就会有所回应，可是已经几天了还没反应，李斯当真有些绝望了，难道自己认错了君主？

　　“夫君，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一个穿着朴素布衣的妇女走了出来，头上扎住一个简单的发髻，皮肤微微泛黄，但面容看起来却十分能干的样子，身材也是略微丰满圆润。

　　李斯看着挽起袖子赳赳走来的妻子，真是有点哭笑不得，“夫人真是做事利落，只是夫人真的希望我们离开咸阳吗？”

　　“不是大王下了那个什么逐什么令吗？留在这咸阳也没甚好，你天天往那丞相府跑不着家。现在做不了官咱回楚国种地去，我还是伺候你和儿子。”妇女一副无需担心的模样。

　　李斯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才好，只好点了点头，“你先去看看儿子怎么样吧，我的书简我在自己收拾收拾。”

　　妇女点了点头，临走还加了句，“那你快点吧！”

　　李斯摇头轻叹。他的妻子，喜燕，是早年李斯的父母亲和好友订下的娃娃亲，但是后来李家没什么钱，当时喜燕家还不愿意喜燕嫁过来，是喜燕看上了李斯有学问，读过书坚持要嫁过来，李家自是欢天喜地，至于李斯自己的意见那就更没人过问，也不重要了。但是喜燕确实对李斯非常好，家务和照顾儿子全部包揽，让李斯完全心无旁骛的读书，村里村外无一不羡慕李斯娶了这么好的妻子。李斯起初也觉得妻子除了目不识丁之外其他都很好，自己还有啥要求呢！本想着自己也可以教的她识得些许字，可是喜燕一看到字就想睡觉，久而久之李斯也就放弃了。女人不识字本来也很正常，可是后来渐渐地李斯发现他们之间的问题越来越大，那就是毫无共同语言，除了生活琐事之外完全可以零交流，甚至觉得彼此只是住在一起很久的两个陌生人。原本存在的感激也会因为两个人完全南辕北辙的想法而从心中产生出一丝厌恶。

　　李斯一边叹息，一边收拾好自己的竹简放在小木箱里，忽然一张夹在竹简里的羊皮纸掉了出来，李斯将它慢慢展开，眉间微颤，这是他上次画的“踏雪而来”，那在白雪琉璃世界中的一抹艳红，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若能再见一面离开，也算了无遗憾了。”李斯浅笑着。

　　谁知道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王书使臣下达的诏书，逐客令已取消，李斯官复原职。

　　听完王书的李斯在原地愣了好久，连感恩跪谢王书都忘了，还是使臣提醒才木讷接过王书，走回自己的小书房，愣愣的看着桌上的那副画出神……

　　炎炎酷暑转瞬即逝，但虽已是初秋却任旧还是那般闷热，只有晚间才有一丝微微的凉意。这样一个平凡的秋日，却是所有秦国百姓百年来翘首以盼的好日子，关中三百里水渠终于迎来了完工大典。

　　三天前

　　“好了，你到底要在我脸上弄多少东西啊！”姬林在镜子前看着在自己脸上忙忙碌碌的子露。

　　“胭脂总还是要擦点的啊！”子露轻轻托起姬林的下颚，“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要打扮的好看些，女为悦己者容嘛！而且君上肯定没带其他女人去。”

　　“君上前几天就出发了，我路上过去也得几天，到了那胭脂早没了。”姬林笑道。

　　“没了就在路上擦一擦，难道你不想打扮一下见他吗？”子露执拗的给姬林小心的擦拭着，“君上也是的，什么时候确定你的关系啊！咱们现在在咸阳宫到底算什么也不知道，就这样黑不提白不提的也不是事啊！”

　　“这样不好吗？”姬林道。

　　“好吗？上次夜颜问你和君上什么关系你都说不出来，你到底是他的什么人啊？”

　　姬林没有马上回答，认真思忖了一会儿才道：“心上人，我要做他的心上人。”

　　这个回答到让子露若有所思起来。

　　“怎么了？”姬林意识到子露的不对劲。

　　“没什么……”子露摇了摇头，她只是觉得看着姑娘和夜颜对君上的那种感情，让她对自己以往对感情看法产生了越来越多的动摇，对于什么是爱，如何爱一个人产生了许多不同的想法，但是她的脑子现在还很混乱。

　　帮姬林梳妆好了的子露，又去拿了一件藕荷色的纱衣长裙出来，兴致勃勃的说道：“看，这样的天配上这衣裙可舒适了，站在渭水草滩上保准惊艳所有人，姑娘裙钗一出，天下男儿皆心醉。”

　　姬林苦笑着，其实她只想随便梳洗一下就赶紧出发，谁知道硬是被子露扣住打扮了一个时辰，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要是拒绝怕是会有更多的‘大道理’要对自己说，只好道：“我看也就只有你捧场了。”，而后拿着衣裙去换了出来。

　　长裙拽地，在姬林高挑的身姿上显得比其他女子多了一种超然脱俗令人心生仰望的高贵与优雅，宛如让人顶礼膜拜的圣女一般。

　　子露将一根简单的白玉发簪插在了姬林乌黑的发丝之间，简单而素雅。一时间子露都看的呆住了。

　　“林姑娘在吗？小人奉君上之命来接姑娘了。”

　　门口的庭院传来赵高的声音。

　　没想到会派赵高亲自过来，姬林和子露连忙走了出去。

　　赵高一见姬林倒也是愣住了半天，眨了眨眼惊叹道：“林姑娘可真像是巫山圣女啊！”

　　看到赵高姬林到想起一件事情来，“啊！赵高你等等。”，姬林转身对子露吩咐了一下，子露点了点头，不一会儿拿出了两件衣服过来，姬林笑道：“这有两件衣服，我看你平时穿的宫里统一定制的宫衣都是按照一般人尺寸做的，秦人高大，你穿着大太多了，做事也不方便，这两件是我估计你的尺寸让人做出来的，应该不会差太多，你拿去吧！”

　　闻言，赵高木讷的在原地愣住了。从没想过有人会关心他这事，虽说他是嬴政身边的人，但是宫规森严，并没有什么特别特权可用，衣服也只能和大家一样，完全不可能要求按照他的身材去重做，他只能自己克服克服，有时候也会提着心怕不小心碰坏哪里的东西。没成想今日竟还有人为他着想。

　　“怎么了？”姬林看着他，怕他是有什么顾虑又道：“放心吧！我会和君上说的，不是什么特权，是为了你以后更好的做事。”

　　赵高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怎么说，默默地收下衣服，磕头致谢。

　　姬林吩咐了这几日事情后，姬林便同赵高出发了。三日后便达到了修建水渠的地方。

　　下车后，还是上次姬林来到的地方，与上次一样周围扎满了营帐，不同的是周围的人都黑瘦了许多，但是脸色却个个都是神采奕奕的样子。赵高领着她一路走着，边说道：“林姑娘你看，郑国他使得渠道东流要穿越冶峪水、清峪水、浊峪水和沮水等,然后将诸小河之水横截入渠道。奴才听说就是把南边的渠堤用堆石囷的方法加高加厚, 形成一定的坡度, 诸小河水自然从北边流入水渠里。通过开凿一些最必要的渠道使原有众多河水改变流向, 或者使之变成为自己的渠道。增加了灌溉面积; 另外, 诸小河下游也开辟为耕地, 增加了耕地面积。汇集泾洛之间的所有水源以灌溉当地四万余顷的‘泽卤之地’, 实现最充分汇集泾洛之间所有水源与最大限度地灌溉渭北平原是君上最为赞赏的地方。”

　　这一番话下来，令姬林震惊的倒不是郑国的技术而是这些话出自赵高之口。忍不住道：“这些事你是如何懂得的？”

　　赵高嘿嘿，殷情的笑道：“这些年下来，郑国大人大大小小也进谏了无数次了，奴才在一旁听得耳朵都生茧了，加之君上对此事极为关切，奴才要是甚也不知，到时候君上忽然问一句答不上来，又要踹奴才出去了。”

　　虽是如此，姬林却是不信。这事可不是光是听多了就能耳濡目染说的出来的，如若不是极为留心又暗自揣摩根本不可能说的出来。为了讨嬴政的欢心做个体贴上意的奴才？不管出于什么，姬林都觉得这个赵高机灵的实在过头了。而且受到商君和韩非的影响，姬林也不喜欢这种极力揣测上意奴才。按照《韩非子》中的八奸所言，则属于在旁。何谓在旁？曰：优笑侏儒，左右近习，此人主未命而唯唯，未使而诺诺，先意承旨，观貌察色以先主心者也。此皆俱进俱退，皆应皆对，一辞同轨以移主心者也。为人臣者内事之以金玉玩好，外为之行不法，使之化其主，此之谓“在旁”。此风若长，必将毁坏法典。哎！

　　走着走着，便看到了前方准备祭祀之处，完结大典必定要祭祀水神以表敬畏之心。

　　“这次君上来为了不要惊动太大所以并未表明身份，知道的也就是贴身甲士，郑国，栎阳令，李斯，还有奴才了。

　　“只带了几个甲士护卫君上？”姬林皱眉。

　　赵高指着渭水边上无数帐篷中的四顶黑色帐篷低声道：“那秘密驻扎了八十名秦军锐士，是秦军是万里挑一的精锐中的精锐，而且栎阳令也做了万全策应，请林姑娘放心，君上不会有任何闪失。”

　　姬林放心的点了点头。虽是在秦国自己地界上，可六国间斥候，间人，刺客防不胜防，还是小心为妙。

　　说着便已经走了祭祀的高台边栎阳令的身前。姬林向四周望了望，仍旧没看到嬴政的影子。

　　赵高凑上前对栎阳令说了些什么便闪到一旁离开了。栎阳令立马正色的对着姬林拱手，“下官不知姑娘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姬林笑道：“寻常百姓一个，何须远迎？”

　　“姑娘为秦国之心，可非寻常也。”闻声便看到郑国走了过来。

　　姬林笑道：“林棋只想做老伯的忘年之交。望老伯能原谅林棋上次不得已的欺瞒，”话闭，微微欠身行礼。

　　郑国连忙扶住，“姑娘万勿此言，老夫情何以堪啊！惭愧惭愧。”

　　栎阳令也道：“姑娘机智过人，我等皆心生佩服。还请姑娘与我等一同祭祀水神。”

　　姬林见大家如此热情，心头一热，点了点头，“我站在大人身后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