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之秦书》與政秦書

16、第十六章 踏雪而来

　　贺溟第二日便动身去了赵国。姬林和子露出来也有一个多月了，马上就要进入秦王政十年了。正准备回宫，看见这漫天是雪景，地上的积雪有几尺厚，姬林突然不想坐马车，想步行回去，别有一番风韵。

　　正巧碰到路上一位士子手里抱着一堆竹简，只顾着低头走路，一下便撞在了姬林身上。

　　一大摞竹简刷刷落下。

　　“啊！是在下的错，在下没看见前面有人……”

　　那人连忙一边捡起地上的竹简，一边低头致歉。

　　姬林捡起地上其中一份竹简，惊叹道：“我还从未见过能把字写的如此好看的人。”在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人，一身灰蓝色的厚实布衣十分干净整洁，露在外面的手指冻的有些发红，面容虽然温和，但给人一种很谨慎的感觉。年纪不算很大，虽然此刻有些失态，但并不显狼狈。

　　那个人闻声抬头，也是愣住了，这白茫茫的天地间，兀然出现在眼前一团如火焰般炙热的红衣充斥着他所有的视觉。那羊脂白玉般雕刻出来的面庞此刻正专心的看着他写的竹简，精致的侧脸，仿佛环绕着一层皎皎光晕，朦胧而迷离。他不由得喃喃道：“在下也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人。”

　　“什么？”姬林将视线从竹简上移开，不解的看着他。

　　“啊！不，不是不是，在下是说，在下刚才冒犯姑娘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舌头打结的一天。

　　“先生只是走的太急了而已，不过我也因此有幸看到先生这么好看的字，在下林姬，敢问先生高名上姓？”

　　那个人拱手，弯腰行礼道：“在下李斯给姑娘致歉了。”

　　“李斯……”姬林慢悠悠的念着他的名字，“先生为何走的如此匆忙？这冰天雪地的本就路不好走。”

　　“实不相瞒在下在吕相府中做事,此刻正要在下把这些东西送过去呢！”李斯答道。

　　这吕不韦三个字到突然让姬林想起了什么，姬林微微一笑，正预告别，忽然看到路边一人突然倒在地上，三人连忙上前，那人衣衫褴褛，身体单薄，子露上前摇了摇，脸色铁青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斯道：“姑娘不必徒劳了，应该是冻死了。”

　　姬林望着漫天大雪，突然一点刚才赏雪的兴致都没了，叹息道：“这灾年希望不要再冻死人了，明年开春应该会好些吧！”

　　“人不是仓中鼠就是厕中鼠，就看自己怎么选择怎么做了。”李斯看着地上冻僵的尸体，颇有感慨的自语着。

　　姬林有些迷惘的看着他，看着像个普通的书生为何身上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气息？

　　李斯叹息道：“开春，如果遭遇大旱，那恐怕死的人更多啊！”

　　“大旱？先生为何如此说？”

　　“在下是说关中多旱，又是平原地带，种植困难，若遇上凶年，庄稼颗粒无收，饿殍遍野才真凄惨呐！”李斯道。

　　姬林倒是听说过关中多旱，但到底多艰难，自己在咸阳也没感受到太多，如今听说看样子确实非常棘手了。

　　“如是那般，国府该开仓放粮赈灾才是啊！”子露道。

　　“但这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而且……”姬林习惯的将手指轻握的放在唇边，此刻她想的确实另一件事，若是总是这样看老天爷的脸色行事，如何保证有足够的国力让秦军放手征战六国呢？
　　“这可对秦国形式不利啊！若是碰上凶年，又遇上他国合纵攻秦，像当年惠文王那般碰见一回六国合纵，那秦国岂不危矣？粮食应接不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姬林皱眉道。

　　李斯惊讶的看着她，“姑娘竟如此关心国事？”

　　姬林莞尔一笑，“秦人不应该关心秦国的事吗？”

　　李斯一时语塞，好像说的也没什么不对，但心里觉得她非一般女子，尴尬的笑了笑，又道：“姑娘也不必过于担心，开凿建渠，以泾水为源，欲以灌田，灌溉之处便可使关中田地变成肥沃良田，虽然耗时耗力，但若能建成就是万世之功了，这就要看能不能有人有如此远见了。”

　　“既然如此为何还不修建？”子露不解的问道。

　　“修了，修了已经快十年了。”李斯抬头看了看漱漱而下的白雪，伸出手指，一丝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的指尖。

　　“十年！十年都没有修好一条水渠？”姬林惊叹道。

　　李斯浅笑，但不语。

　　姬林推算，十年，这么说这条渠是秦王政元年开始修建的，当时吕相应该很清楚情况才是，姬林看了看李斯，问道：“不知这建渠的是何人呢？”

　　“韩国水利工郑国。”李斯答道。

　　“韩国？”姬林当下便心生疑虑，韩国竟然会派人精心为秦国修渠？这十年之中，在半月酒坊打听各国消息，她也是知道一点的，难道……她觉得有什么答案就要在自己口边呼之欲出，突然转身对子露道：“我不回去了，我要去修渠的地方看看。”

　　“什么！”

　　子露惊呼，连带李斯也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姑娘你疯了？这冰天雪地的我们怎么去啊！我们那马车可扛不住奔走渭水各县啊！”子露将姬林拉过一边，又低声道：“最重要的是，这一路不要银钱吗？我们身上就根本没带钱啊！”

　　姬林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一穷二白的状态，目下灾年酒坊现在也是艰难，斟酌了一下，突然走到李斯身边道：“不知道先生可否借些银钱给我？过几日我亲自到府上奉还。”

　　‘哈？’

　　李斯还真没遇见过有姑娘当街问他借钱的，当即愣在原地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先生可否答应？”姬林又再问了一遍。

　　李斯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钱袋交到姬林的手中，“在下，在下也只有这些了。”

　　姬林点了点头，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笑道：“那就多谢先生了。”

　　目送远去的姬林，看着雪地里一排排的脚印，李斯喃喃道：“踏雪而来……”

　　这事情许多年后，李斯说与友人听，大家只笑道，“这事幸亏说的是林姑娘，要是别人，我们定以为你是被人骗财了。”

　　告别李斯后，林姬对子露道：“我一个人去，这些钱只够我一个人用，你先回宫去。”

　　“我？我一个人回去？”

　　姬林点头，“我这一去又不知道要多久，要是我们两个都不见了，君上还以为我们失踪了呢！你先回去吧！”

　　子露有些不乐意……

　　姬林笑道：“怎么？你怕君上记你让他睡坐塌的仇，对你打击报复啊？”

　　“我，我才没有呢！他，他他是这么小肚鸡肠是人吗？”子露心虚的说道。

　　“好了，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如果问起来，我是去哪里你就如实说就行了。”

　　子露看着姬林的没有，只能摇了摇头，反正姑娘决定的事情九头马也拉不回头了。

　　从这里出发去渭水各县，姬林立马回去换了一套男儿装束，又买了一匹脚程好的马便上路了。

　　漫天冰雪，姬林一路奔走，沿途又看见了一些冻死的人。她走访了好几处地方，听这附近的百姓说，每个县都有征调大量的民力，国府也派了许多军队镇守在此处。但听百姓的口气，倒是没有太大的抱怨，大家对于这条水渠还是很期待，而且这些年被带走的精壮劳动力有时还能回来帮忙。

　　难道说故意在拖延时间？

　　姬林本打算回咸阳找嬴政，但听说这个郑国此刻就在前面的一个县视察。于是便决定去会一会这个郑国。谁知道，风雪太大迷失了方向，在山路里困了一天一夜，浑身都快冻成冰了，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视线逐渐模糊，又口渴难耐，只能隐约看见面前有个模糊的影子，似乎是一位……

　　“老，老伯，能给，给我一碗水喝……”

　　“扑通——”一声，姬林从马上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