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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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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无顶之巅的夜色向来压抑。
山顶与云雾平齐,给人予身在天域的错觉。
清幽雅致的宅屋之中,潺潺水流声不断。
偌大的玉池里,水流呈现出诡异的深红色。其中盘坐一人,雪白的长□□浮于深红之上分外明眼,他浑身缠着绵带却也遮掩不住那线条分明的体魄。几缕碎发零落搭垂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他笔直的坐在那一动也不动,连胸膛也不见起伏。
素琴从幔帐之后悄然走来,她的目光缠绵的望着那个身影,怎都不舍离去。
来到浴池旁,素琴并不顾及身着衣衫,漫步落足于池中。
鹅黄色的裙纱逐渐侵染湿透,随着她的步伐此起彼伏。
直到走近坐于水中人身旁,素琴随之跪坐于池中,仰首望着他。
她抬手。
将缠在他身上的棉带一一褪下。
惨白的肤色逐渐暴露而出,直到她将最后一圈棉带解下,才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的全貌。
他紧闭着双眼,纤细繁茂的睫毛上还布着水雾。
脖颈处是一圈狰狞的伤痕,似已陈旧,伤痕四周增生外翻的肉都变成了紫色。
举世无双司徒子。
此刻,却是一具毫无声息的冰冷躯壳而已。
素琴轻柔的用指尖抚摸着他的脸庞,抱着一万分的小心翼翼,生怕将他惊扰,又或是恐将他打碎。
她的目光太过于贪婪,仿佛将他紧闭的双眼都生生贯穿。
她贴身在他的胸膛上,紧紧拥住他,喃喃低语:
“这一次是被逼无奈,我多不想你再见到她。”
无顶之巅。
夜半蝉鸣。
素琴提灯步于一座庭院前,将木门轻轻打开。
房内悄然无声,只闻素琴步履阵阵,直至床榻旁。
被褥里包裹着的小人悄然探出半个脑袋,散落在枕间的白发在烛火的映射下微光粼粼。
素琴将他露在被外的小脚丫好生掩了严实。
知晓他并未睡着,她轻声说道:
“这几日你父亲要泡药浴,不能陪你练功了。”
她的声音极为疲惫。
借着烛光,司徒休看出母亲的面色更为憔悴了不少。他并未太过担忧,每每母亲为父亲准备药浴,她都会如此。
“那我可以去山泉找大师兄练功吗?”
司徒休怯怯的问。
“晚饭前一定要回来。”
“嗯!”
…
煞门。
大殿之上。
唐赢面色惊恐,微微细汗沁出。他大步走向伫立于殿前的卫斩,压抑着倾泻而出的怒吼质问道:
“你说什么?司徒子还活着?!”
“是。”
他紧紧握着颤抖的双拳,连嘴唇与牙关都随之抖动。
“不可能!当年武林群豪目睹他被行云庄燕家斩首,他怎可能还活着!”
那个名字回荡在空洞的殿内,仿若万千利器穿膛过腹,魂魄抽离,遍身凉意。在一时间,唐赢慌了神乱了意,再无沉凝思索的能力。
终于,他垂眸叹息一气,迫使自己冷静了些许。一改方才躁动不安,唐赢的语气平稳低声自语:
“他到底是什么妖精,活了将近百年,连被砍了头也死不了。”
司徒气诀始于百年身前司徒穹。
它现世之时就已掀起了浩瀚波澜。
司徒穹隐居无顶之巅专心武学,他从不收徒,不管任何名门高族拜访都拒之门外。
待到那一头雪色的司徒子惊世而出时,司徒穹已无原横死。
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他的身份,他的一切都是一个谜。
他就这样继承了司徒绝学,成为了司徒后人。
他司徒子杀亲师,夺秘籍,这是人人默认的传闻。
他的造诣远高于司徒穹,确是有目共睹的。
武林江湖中不败之神话就这样在无顶之巅活了将近百年,直到众人讨伐之时才得以所见,他迄今未衰的容颜。
来得蹊跷,死得离奇。
百年不老,斩首不死。
他像鬼魅,像妖魔,唯独不像一个人。
“二门主,是否将此事告知行云庄燕家。”
声起之人是大殿旁融于黑暗之中的隐卫。
“不急。”
行云庄燕家。
听到这个名字,唐赢本来混沌的眼中闪现出了坚定与若隐若现的轻蔑:
“若行云庄知晓,让他再立丰功?更站稳武林第一门派的地位?”
唐赢挥袖,将双手背在身后,回到了沉稳冷静的模样,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个弧度,淡淡言道:
“燕家坐武林第一门的位置太久了,也该休息了。”
他垂眸片刻,将手轻扬示意。
隐卫向前一步,使身体暴露在烛火的映射下,鞠身候命。
“我要见毒骨盟盟主毒尊。署沧琅山庄长老之名约见。”
“是。”
一声得令,隐卫瞬间消身不见。
“世人皆惧司徒子,世人又对司徒一门秘籍虎视眈眈。”
唐赢从袖中抽出一纸密信,步于烛火旁,将信件点燃。
“毒骨盟盟主视妻如命,其妻可是药王谷药师遗孤,这次为妻报灭门之仇的机会,他怎会不珍惜。”
唐赢要对毒骨盟有所动作。
或许是救命之恩,卫斩有一丝动容之色。他抬首问道:
“门主欲借毒骨盟之手灭司徒子?”
“他没这个能耐。只要他登上无顶之巅,是被司徒子灭口,还是被众门派以私吞秘籍之名归罪。都难逃一死。”
唐赢手中的信纸燃起残屑飘然,灰烟漫漫。
这封信,恐是新的命任。
而命任的目标,正是毒骨盟盟主毒尊。
“得此贤妻,毒尊好福气啊。”
火焰焚燃至最后一角,唐赢松手的那一刻,信纸带着火焰飘落而下。残页上独留署名之人“奉雪”二字分外乍眼。
转首望向站在殿前的卫斩。
唐赢的眸中掺杂着复杂的颜色。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弟子,却不知何时生了些陌生。
几日前,唐元火急火燎的跪求解药救卫斩性命。
唐赢甚是诧异。
他不信卫斩会失手将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若真如唐元所说,他无意服下烈毒危在旦夕,那么,能犯下如此愚蠢错误的杀手,又怎会有活下去的必要。
即便是卫斩,这个他最得意的门生。
所以唐赢并未给予唐元回应,只是二话不说将他囚禁在了煞门。
不久之后,卫斩回到了煞门,并且带回了司徒子还活着的消息。
唐赢并未多问他中毒之事,却隐隐察觉,他似重生般的显然变换。
“卫斩。”
唐赢唤着他的名字:
“待在司徒柒的身边,暂不必下手。”
司徒子是一切计划的变数。
若司徒子还活着,司徒柒或暂且先不必死。
“为何,要杀司徒柒。”
这个问题在卫斩问出口的那一霎那,唐赢眯着眼,紧皱着眉,轻哼一笑望着他,并未回应。
杀人不问其因是煞门的规矩,这话却从他卫斩的口中问了出来。
真是稀奇。
“是我要让她死。”
唐赢也并无遮掩,他坦然道。
只要她死了,沧淮就是唯一的司徒之后。
沧琅山庄庄主是无人可敌的不败后人,要坐上武林第一的位置便只是时间问题。
任他行云庄燕家如何,绝世唯存的司徒之名就是登上顶峰最重要的筹码。
“二门主认为,凭我之力,可以杀她?”
原来这个才是困于卫斩心中的问题。
唐赢似意会其中,笑答:
“我早就对你说过,面对不敌之敌,武力不是唯一方法。那司徒柒果真是他司徒子的亲传门生,与他一样,终会被情之一字要了命。”
…
卫斩走出殿外。
唐元眼前一亮大步迎了过来,看上去似乎在这里等候了许久。
见到卫斩安然无恙,唐元先是万分欣喜,而后面露出愁容,蹙眉问道:
“师兄如实向父亲汇报了进展,毫无隐瞒。是真心打算夺有柒大人的性命吗。”
他以为卫斩早已和自己一样,对有柒存了心软。可就在他听到卫斩对唐赢一一汇述“与有柒的关系进一步亲密”,唐元内心咯噔一声坠入了冰窟。
卫斩竟将二人的关系全盘托出。
难道从始至终,他只是演戏?一切都是对有柒佯装的而已?
还以为卫斩开口将要责备他的仁慈,却没想到,卫斩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只有这样,二门主才会再无念顾的继续让我全权负责。”
倘若对他生了质疑,唐赢将再派其他同门潜伏于有柒身侧。
或者悄然借他之手,在他毫无知晓的情况下让二人同归于尽。
一旦让唐赢不再信任,未知的一切就会再难控制。
所以,他要让唐赢知道,自己早已与所规划的那样,一步一步走入有柒的身旁,他有能力随时杀了有柒。
此次前来煞门复命,他不仅是要传报司徒子还活着的消息,他还要告诉唐赢自己的十足把握,好让唐赢安心。
唐元聪颖,会解其意。他点了点头对卫斩说:
“这段时日我不能离开煞门,劳烦师兄代我向有柒大人说明其因。”
“好。”
每一步皆在掌控之中,所谋算的一切只要不生差池,他就能全身而退脱离煞门。
而后,与她海角天涯,再不问凡尘世事。
只要一切顺利,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