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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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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七年前。
高耸山巅气雾缭绕,苍白云色给本就神秘的峻岭添了一笔悲怀。
细雨如针,但极为繁密。
山脚下,一行白衣人早已逗留多时,衣衫尽湿。
他们都手握黑晶佩剑,剑穗的木牌上雕刻着一个显目的“沧”字。
为首之人器宇不凡,虽与身后众人同样身着白衣,但装束更为华贵精致。
如此夺目,让人一眼便能识出他就是沧琅山庄年轻有为的新任庄主沧淮。
山路而下,幽幽走来鹅黄裙纱的清丽女子。她撑着油纸伞,眼角下的血痣给淡雅的容颜添了分妩媚。
她目光空洞不见生息,泛白的双唇毫无血色。
她的面容比这落雨更为寒凉。
沁人心,刺人骨。
似是终于等到了所候多时之人,沧淮神情微动的迎了上去。
“素琴娘娘,师父不可能会死。”
“武林各派众目睽睽之下,司徒子已被斩首。”
那女子声音清冷,话语间不夹杂丝毫情绪,目光涣散,未落于任何人身上。
“阿柒在哪?”
提到这个名字,沧淮的语气稍显急迫。
“阿柒早已离开无顶之巅,无人知道她去了哪。”
望向盘延而上的山路,沧淮依旧执着于逗留此地的目的,他悲声恳求道:
“素琴娘娘,可否再让我见师父最后一面,哪怕在碑前上一炷香。”
那女子并未犹豫,而是转身向山上走去。她最后对他道:
“若还念在你师父对你的恩情,那就不要再来无顶之巅打扰他了。你走罢。”
淡黄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雾色之中。
沧淮将着身佩剑卸下。
他双膝跪地,朝那不见峰岭的巨山重重磕首。
…
沧琅山庄。
“庄主将布在各城的眼线都收回来了!还纳了侍妾!”
“庄主不找妙莲小姐了?不近女色的庄主不是一直为妙莲小姐守身如玉吗?”
“庄主这些日子常常独饮,怕是妙莲小姐,找不到了。”
“死了?!”
“嘘——看到了吗,前面那位,庄主的侍妾。从煞门差来的,似是唐长老的人。”
一个红衣女子迎面走来,她高傲的仰着首,擦身而过方才窃窃私语的女弟子们身前。连正眼都未瞧上她们一眼。
丝毫不在意身后那群弟子的鄙夷之色,红衣女子红唇微扬得意万分。
在她看来,那都是女人的妒忌。
谁叫她们都还只是初阶弟子,自己确是高高在上的庄主枕边之人。
几日前。
煞门大殿之上,唐赢对跪在殿下的红衣女子说道:
“你可想清楚了。”
“小女子无处可去,只望大人收留!”
女子噙着泪苦苦哀求道。
被卫斩与唐元绑来煞门的女子,并未离开。
唐赢本要安排人手将她护送回家,但她竟执意留在这里。
她说她早已无亲无故,她想留在此处,即便端茶倒水都心甘情愿。
唐赢阅人无数,怎会看不出所以。
她凄楚而又妖娆的皮囊之下暗藏蛇蝎。她绝不是寻常闺中弱女子。
这般惹人生怜的柔弱佳人,若多加雕琢定是一把无双利器。
就如唐赢所看穿的那样。
她的确不是什么良家弱女子,哪里会有良家弱女子会在外漂泊还能保全自己毫发无损?
她虽不会武功,但她靠这幅魅惑皮囊足以将危险降服于身下。
为达目的,她可以屈身于任何人怀中。
人之本性,就是她得以握住的把柄。
她本就是一个攀附权贵的女人,只有身附强者,才能予人望而生畏,世人皆俱才能活得潇洒。
这样的武林大家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的。
这次阴错阳差被拐进来,也是天赐良机。
“我不管你曾经叫什么,你以后,就叫云裳吧。”
这世间,有两种人最好掌控:
心有所求之人。
利欲熏心之人。
唐赢并未多言,他相信,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云裳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轻易的就留在了这里。
她激动叩首:“多谢大人收留!”
这将是她新的战场,是她登往更高处的阶梯。
何种苦难她都尝过一嘴,她不怕艰难险阻,她只怕身无分文,她只怕轻贱如尘埃。
那日。
沧淮别过有柒后的夜晚。
阴霾渐散,明月依旧。
沧琅山庄凉亭别院。
这里静默无声,零星虫鸣是寂夜里仅有的点缀。
亭中,沧淮一杯接着一杯烈酒入喉,只望能将所念所想洗劫一空,何不思,何不忆。
然而谁能想到,这烈酒把通通带去了,那抹青影却像一根刺,狠狠的扎在心里,怎都无法连根拔起。
“她即便离开了师父,也不会回到我身边。”
他喃喃自语,带着些许自嘲的味道。
其实他早就已经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只是抱着一丝侥幸,或许,时间可以改变太多东西。
或许,可以重新来过,让她爱上自己。
但就如他对她的思念那般,有些东西,从初生开始,就再不能扭转。
“其实知道她还活着,我就心安了。”
这算是最后的慰藉。
她还活着。
人总是奢求太多,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时,只求她还活着。
当知道她还好好的活着,又祈求她能与自己相爱。
“庄主,莫要再喝了。”
一只温热的纤细玉手,将沧淮的杯盏轻柔夺了过去。
沧淮早已神志模糊,来的人竟到了身旁他都未发觉。
月光之下,他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那是一个阴柔的女子,与她的红衣极为不符。
但她的眼中却透着若隐若现的魅骨,倒也与她的红衣相衬。
“你是何人。”
沧淮早已褪去了方才的失意姿态,严肃的质问声惊得那女子退跪在地。
“庄主恕罪,奴是新来侍女,奴不忍看您如此伤身。”
她抬起头,泪水充盈着眼眶:“惊扰庄主,庄主饶恕。”
阵阵暗香浮动,沧淮忽感乏力晕眩。他挥了挥手对那女子说:“退下。”
那女子鞠了鞠身,却一把夺过酒壶反手想往地上摔。
“你——”
沧淮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却顺势将仅留的杯中酒倒入口中,一滴不剩。
他怒的想把她推开,身体却鬼使神差的靠近了她,想从她的口中摄取最后的酒液。
沧淮紧紧揽住了她的腰身,一手握住她的下巴,将舌头伸入了她的口腔。
那晚,下人们亲眼得见。
从不近女色的庄主,横抱着一个红衣女子步入寝殿。
第二日,那个名为云裳的侍女,成为了庄主的侍妾。
…
青原山顶。
卫斩与唐元驾着马车回到了家中。
大早上有柒便吩咐二人,把新收的瓜果蔬菜拿下山售卖。二人终于将满满一车的货物售罄,没想到刚刚回到家中,一筐筐鱼干肉干又摆在眼前。
“有柒大人,这是要干什么啊!”
唐元唉声抱怨。
不仅如此,就连屋中的陈设用品都不见了踪影。怕是被收进了门口堆叠的巨大箱子之中。
有柒绑着袖口,一副刚劳作完的模样。她擦了擦颈间汗珠,满面欢喜的扬声说道:
“小相公,我们搬家吧!”
有柒还是舍不得离开青原山的。
这里静谧无人,鸟语花香。毕竟还住了那么多年,与这儿的花鸟虫鱼都生了感情。
但这里已被“麻烦”之人寻到了。
保不准那人还会不会隔三差五到此骚扰。
“搬去哪里?”唐元问。
“还没想好,到处看看,喜欢哪儿就搬哪儿!”有柒回。
唐元点点头,表示并无异议。
他一溜烟的窜进了屋里抱着水壶咕咚咕咚的灌起水来,想来大清早被拎起来下山卖货也是把这孩子累坏了。
卫斩刚刚拴好有财,还未进屋就被有柒拦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还未到自己肩膀的娇小女子,勾着指头示意他低身下来。心想:
怕是又要被她轻薄一番。
卫斩试探性的稍稍弯身,就在有柒倾身贴近时,他不自觉的闭上了眼。
预料中的吻并未落在他的唇上。
额间细汗被仔细擦干。
“你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
有柒一边为他抚去汗珠,一边逗弄着笑言。
那一瞬间,卫斩只想按住她的头,咬住她的唇,用搅得她天翻地覆的吻,惩罚她的笑意玩趣。
而那只是一闪而过的冲动。卫斩睁开眼望着她,她的目光也毫无回避。
“怎么,被我猜对了吧!”她笑得更加得意了。“亲你可以,你求我啊。”
“就像那晚你在床上求我——”
“咳咳!咳咳咳!!”
一口水喷了出来,唐元拍着胸脯咳嗽着。
“多少顾及一下我还是个孩子吧二位。”
“多嘴!”
有柒叉着腰朝唐元走去,掐着他的肉脸反复揉搓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好像自然而然,下意识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女人。
是从那一晚开始吗?
是更早。
从她在灶房里一日三餐,从她为自己置办衣物,从她担心自己伤病,在乎自己冷暖的时候。
青原山居早已是家一般的存在。
而她,就真的像他的妻。
这场戏,谁当了真,谁就输了。
她的心几分真几分假他不知道。
但他,绝不能深陷进去。
这本就是为杀戮编织而成的幻境,却不知为何不忍打破。
心脏隐隐作痛起来,这是他来到这里后时常出现的感受。他也道不明因果,只当是生了莫名的病症,忍忍就能过去。
倏地一声。
一只毒镖直击有柒从门外飞来。
只在她抬手之间,毒镖空中定止。
“难道看你办事不力,至今还未拿我性命。你们老大重新派人来了?”
有柒握着那只样式熟悉的毒镖把玩着。
那是煞门的暗器,来者是煞门的人。
灭口司徒柒是最高级别绝密任务,除了卫斩,再无人有资格接领。
卫斩正要出去一探究竟,却被有柒拦了下来。
“让我去会会他。”
言罢,有柒跃身而去。
“师兄你看……”唐元似是紧张的冒着细汗,他手里捧着方从腰间取下的随身之物诧异道:“鸣壶里的虫儿突然在躁动!”
看来不速之客是靠鸣壶寻到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