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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圣咏 ...

  •   原本以为没有了乐团排练可以轻松点,却没想到我的教授建议我参加了一个小提琴大赛,于是空闲的我又开始忙碌,每天忙着准备参赛用的作品集。
      “有你的快递。”尹孝妍下班回家的时候拿进来一个巨大的箱子,我看着那个箱子忙不迭地跑过去。
      她看着那个箱子问我:“你买什么了?”
      我一边拆着快递一边说道:“我爸爸给我买的鞋,为这次比赛。”
      我看了一眼箱子里鞋的logo,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他又乱花钱了。
      事实证明,贵的鞋子也没有那么好穿,我仅仅穿着下楼去便利店买了一盒牛奶,双脚就都被鞋子磨破皮了。
      我龇牙咧嘴地挪动着脚,心里疑惑着,这怕不是踩在刀尖上吧,简直比水晶鞋还难穿,除了好看之外一无是处。
      我一面抱怨着爸爸总是花钱买一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一面小心翼翼地把脚从鞋子里拔出来。
      我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了,尹孝妍看着我惨不忍睹的脚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你爸亲生的吗?”
      我咧着嘴:“大概吧!”
      她拿来医药箱,抓住我的脚要给我清理伤口,我吓得直往后缩:“我不要!”
      她轻声哄我:“现在不弄干净会发炎的,你的伤口好深,容易化脓,就疼一下,忍忍。”
      我苦着脸:“我一直疼。”
      于是她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抓住我给我清洗了伤口,我被碘酒刺激地鬼哭狼嚎地,一面不忘拨通了爸爸的电话,质问他我究竟是不是他和妈妈亲生的。
      尹孝妍原本是心疼我的,但看见我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
      清理完伤口之后我被抱上了沙发,她给我找了一双软底拖鞋,又叮嘱我:“那双鞋你先不要穿了,等我给你弄软了再穿。”
      我气鼓鼓地说:“明天我就邮回去。”
      她忍着笑摸了摸我的头:“乖,是你爸爸的心意,咱们还是收下比较好。”
      虽然我昨天擦了擦身子,但毕竟天气变热了,白天出了一身汗,没有冲洗终究是难受的,我看了看脚上的伤,想着只是磨破皮而已,而且都第二天了,应该不会太疼,于是我脱下衣服,打开花洒。
      花洒里的水喷涌出来的那瞬间,疼痛就从脚底蔓延上来,我依稀记得我是个能忍痛的人,这次明明也是擦破皮,为什么这么疼,我吸着气,小心翼翼地洗着身体,水顺着小腿流到伤口处,我疼的几乎站不稳。
      匆匆清洗完,我裹上浴巾哆嗦着,双脚疼得像是被砍去脚跟一样,每动一下就钻心的疼,我想起年幼时去河边玩耍,被蚌壳割破膝盖,顿时皮肉外翻血流如注,爸爸抱着我狂奔到车上,翻出一条毛巾按住我的伤口,到医院的时候整条毛巾都被鲜血染红,即使是伤得那样严重我第二天还是没心没肺地去上游泳课了,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怎么不知痛呢。
      我吸着气,一点点挪着拿到放在一边的衣服,刚刚穿好上衣,尹孝妍便进来了,看见我脸色发白,双脚僵硬地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不能动弹。
      我看见她,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嘴角:“嗨!”
      她看着我,忍下心中怒火将我抱回房间。
      她检查着我的伤口,伤口处整片红肿,严重到根本无法想到这只是擦破皮,她拿出医药箱,语气冷到极致:“你要洗澡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你知不知道你伤口都发炎了,肿成这样还去洗澡。”
      我的确故意挑她还没回来的时间洗澡的,昨天她就百般阻挠不让我碰水,即使想洗澡她会帮我洗,我怎么可能让她帮我洗澡,那我会羞得没法活的,于是今天趁她还没回家赶紧洗漱。
      尹孝妍生了大气,帮我上完药之后又翻出一条睡裙让我换上:“今天就不要穿睡裤了。”
      我嘟囔着:“其实没那么严重,我没那么疼!”
      她唰地转身,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直勾勾地盯着我:“你不疼嘴唇怎么都白了?”
      我辩不过她,只能乖乖换衣服。
      换好衣服之后她又抱我去了餐桌旁,我有些郁闷:“其实真的不疼了,我自己能走的。”
      她忙活着手上的活,轻描淡写地说道:“在你伤口结痂之前,我是不会让你再乱动的了。”
      她果然说到做到,连睡觉都跟我睡到一张床上来了,生怕我睡觉一个不小心弄到伤口,我原本睡觉的确是不老实的,但是脚上那两个大窟窿,谅我平时再虎,现在也不敢乱动,只能老老实实地被封印在床上。
      我侧过头看着尹孝妍的脸,她的下颚线精致到让人只能想到鬼斧神功这四个字。
      大家都是吃大白米饭长大的,凭什么她能长的这样美,而我的脸圆滚滚地活像一团发酵了的大白面团。
      我正跟自己生着闷气,她一下子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不睡觉干什么呢?”
      果然一到晚上,人的脑子都有些不清不楚,我竟然趴过去,恨恨地对准她的脸吧唧地咬了一口。
      咬完之后我就愣住了,她也愣住了,我看着她脸上红红的牙印,默默转过身,三十六计,睡为上策。
      就在我强行闭上眼睛装睡时,我的肩膀被人从后方大力地扭过去,那双手紧接着附上来掰过我的脑袋,唇就那样轻而易举地贴上我的唇。
      我呆呆地看着她,她紧闭双眼,睫毛一直颤抖着,她小心地捧着我的脑袋,唇上温柔地辗转缠绵。
      我在吻技上是生涩的,一动不动地被她吻着,她微微离开我的唇,喘了一口气,轻笑一声,紧接着张嘴就咬了上来。
      坚硬的牙齿咬在柔嫩的皮肉上,我第一次被人咬,当然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异样的感觉,我紧张地一伸脚,伤口碰到被子,疼得我差点没咬到她的舌头。
      她啃噬半天,终于离开我的唇,我这才发现她的耳朵都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即使是这样,她依旧十分淡定,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她伸手摸了摸我红肿的唇,似笑非笑地调戏我:“惩罚。”
      我被她的举动惊到半天回不过神。
      我直到快睡熟了还在想,为什么我之前没发现她是这样的人,以前的她似乎也不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怎么今天我咬她一口她就这样报复回来。
      我有些委屈。

      我在她的照顾下,脚上的伤口愈合了一周才结痂,从结痂到脱落更是用了一个月,虽然终于好了,只不过留下了颜色很深的疤痕。
      我看着那两个窟窿般的疤,丑到想哭,都怨爸爸。
      好在比赛不用脚比,除了刚开始的那一周我像个小乞丐一样天天拖着一双黑色拖鞋去学校之外,后来我又过上了精致的猪猪公主的生活。
      因为是比赛准备时期,所以教授对我的要求都会相对严格一些,我又过上了睡琴房的日子,就算现在和尹孝妍住在一起,我们却也几乎没有见过面,我每天早出晚归,虽然晚上回到家她还没睡,可通常我累得几乎昏厥,把鞋一脱就上床了,而前段时间是她为了准备学校的教研活动忙的天昏地暗,平时也没空搭理我,我每天除了学习就是替她准备一些小东西,比如在经期前我会监督她每天喝热水,她到学校一定喝冰水,我就帮她灌好热水放进包里。学校很剥削老师,她经常没时间吃午饭,我就早早地起床给她做一些简餐垫垫肚子,索性在我的喂养下,平时穿得单薄容易生病的她这一个月下来竟然没有生病,我打算慢慢地改掉她穿得太少这个毛病,她从小穿得少,一下子让她多穿一件衣服都让她觉得束缚,我只能绞尽脑汁慢慢地哄她。
      现在我忙得顾不上她,每天倒头就睡,连脸上的妆都是她在我睡着的时候帮我卸的,我第二天起床看见干干净净的脸就觉得我前段时间辛苦投食得到了回报。
      我的手指已经疼的不行,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丑的哪像是女孩子的手,这段时间我因为练琴,手指上都是红通通的泡,我叹了一口气倒在床上,进入晕厥式睡眠。
      隐约我被手指上微微的灼热感惊醒,我半睁着眼,见尹孝妍正握着我的手,轻声道:“别乱动,我刚刚给你上了药。”
      我翻了翻眼皮,见她在我身边安心地又睡过去了。
      国内小提琴比赛的赛程不算太长,我也就忙活了十天半个月就结束了,总决赛的那天恰好是我的生日,我不情不愿地从家里出发,尹孝妍那天特地请了假给我梳头化妆,她有些神秘地摸了摸我的脸颊:“你拿到冠军就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我对冠军没有兴趣,只对她的惊喜十分好奇,“你先告诉我嘛,要不然我没有心思去比赛!”
      她坚定地摇头:“不行,说了是惊喜,现在不可以告诉你,等你比赛结果出来了,我就告诉你惊喜。”
      “哼!小气!”我气哼哼地提上小提琴,我走到门口见她丝毫没有要换鞋跟我一起走的迹象,“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她身上还穿着松垮的T恤:“你先去!”
      我嘟囔着:“什么嘛!我还以为你会跟我一起去!”说着我转身继续赖在她身上,“没关系,你不用换衣服了,就这样也很好看,你就陪我一起去吧!”
      她笑着推了推我:“别闹!快去吧!”
      我不情不愿地出了门,下楼的时候发现出租车已经在楼下等我了,八成是她给我喊的车。
      我把自己往车里一扔,没好气道:“去市艺术殿堂。”
      没良心的,自从我开始比赛,从初赛到决赛她一次现场都没来,除了每天帮我卸妆就没问过我比赛的事,她难道不担心我拿不了冠军,这样她准备的惊喜不就落空了吗?
      我越想越生气,就连远在中国的爸爸妈妈都时不时地打电话问我比赛的情况,尹孝妍居然一声不吭,可真给她能耐坏了!
      “不准生气!”
      “好好比赛!”
      “我马上就来!”
      尹孝妍连着发了三条信息,每条信息后面都加了感叹号,她是生怕我跑路吗?
      出租车司机大概是听了尹孝妍的话,一路护送我进艺术殿堂。
      “加油哦小姑娘!”他笑眯眯地向我摆摆手。
      里面已经开始比赛了,我排在四号,被后台的工作人员火急火燎地带进去候场,他埋怨我来得太晚,我埋怨他让我候场候地太早。
      “还有一个人呢,急什么!”我熟知比赛的流程,根本不着急。
      他表现得有些紧张,大概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比赛:“早一点候场,你可以熟悉一下路线,不至于一会太紧张!”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紧张,没事的!不要慌!”
      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又不比赛我紧张什么,我是说你,你不要太紧张!”
      我看了一眼他局促不安的手,无聊地掰着手指玩:“我可不紧张,当年我参加梅纽因比赛的时候都不紧张,这个比赛小场面啦!”
      他瞪大了眼睛:“梅纽因!你说的是梅纽因国际小提琴大赛吗?”
      “对啊!不过是青少年组,我年纪太小,只能在青少年组里比。”我继续掰着手指玩,“好无聊啊,什么时候轮到我?”
      “哎,那你获奖了吗?”他显然对我之前参加的比赛更感兴趣,忙不迭地凑了过来。
      “当然啊,第一名嘛!”
      他低头去确认他手中的名单:“我说呢,我说你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眼熟!”他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大神,你是大神,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我就是因为太喜欢你所以也让我女儿学小提琴的。”
      我一听他女儿也学小提琴,还是因为我开始学的,不由得开始感兴趣了。
      “那你说说,你女儿练琴怎么样?琴拉地可好?”
      “嗨,别说了。”他蹲下身开始与我认真聊天,“她也参加这个比赛了,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我看她是没那个天赋。”
      我正要鼓励他别放弃时,他慌忙地推了推我:“快快快!到你了,不要紧张!加油!”
      我见他兴奋地脸色发红,额头冒汗,明明是他更紧张好不好。
      我向他微笑:“谢谢!”
      于是我拿着小提琴向舞台走去。
      依旧是那个清冷干燥的音乐厅,果然哪里的厅都一样。
      一般大型一点的音乐比赛的决赛都是可以售票的,因此决赛并不像初赛复赛那样只有评委,台下坐满了观众。
      我匆匆往观众席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我根本找不到尹孝妍,我也不知道她来没来,或许她来了,或许她还在家里慢悠慢悠地换衣服。
      这个笨蛋!要错过我的决赛了!
      不管了,反正她说只要我拿到冠军,她会给我惊喜的。
      我朝身后的伴奏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曲子是我熟悉的圣桑,但我一心想着尹孝妍,拉得几乎快飞起来了,伴奏几度跟不上我,从舞台下来之后,伴奏抹了一把汗,含泪说道:“以后我再也不接您的伴奏了!这跟我们排练的不一样!您下次找其他更有经验的吧!”
      说完他扬长而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挥着手中的琴弓:“那个,你还没拿这次伴奏的钱!”
      后台等着我的那个工作人员看见我依旧激情万分,他听见了刚才我与伴奏的对话拉过我悄声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在这种比赛场合临时更换速度,还没有跟伴奏说,你不怕掉链子吗?”
      我抹去额头细密的汗,看着离去的伴奏笑着说:“我知道他的水平,他完全有能力跟上我。”
      “那这也太乱来了!”他显然也有些紧张,“不过好在反响不错,你拉的真的与他们拉得太不一样了,跟前一个人明明是一样的曲子,到你这里完全像换了一首曲子一样。”
      反响不错没有用,毕竟这是比赛,这样与众不同的演奏,冠军已经与我擦肩而过了。
      我收起小提琴向他摆摆手:“我走了,再见!”
      他急了:“你不等结果了吗?”
      没那个必要了,我从小比赛比到大,比赛的规则我比谁都明白,今天的演奏放在音乐会或许会是个不错的演出,可是这是比赛,比赛不能容忍这种特立独行。
      我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热血,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我提着琴往外走,与我擦肩而过的一个男生冷冷地扔下一句话:“你是在藐视其他选手吗?林雪奈!”
      我停下脚步。
      流光正拿着他的琴,一脸倨傲地站在我面前,他脸上的神色与我先前见到他时判若两人。
      “你怕是不知道,比到今天,有多少人是奔着打败你而来的,但你却在决赛的时候这样儿戏,你是在羞辱其他选手。”他竭力克制住脸上的怒意。
      羞辱,这个词太严重了吧。
      我笑了笑:“对不起,可能之前我的确会把冠军看成最重要的事,可是从现在开始,我有了新的理解,林雪奈的人生有了更重要的事情,冠军不是唯一,小提琴也不是唯一,我做不了你们的对手,抱歉!”
      说完我正要走,流光却拦住了我,他一双乌黑的眼睛深邃到几乎将我整个人吞噬:“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干什么?”
      我仰头看着他,还没说什么时,流光已经放开了我,向着舞台走去。
      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手机上没有尹孝妍发来的信息,她果然没来看我决赛,要不然她现在肯定已经打电话或者发信息过来了,我叹了口气,没有拿到冠军也没有了她的惊喜,似乎有些得不偿失,可是不是如此,我竟然不知道随心所欲地拉琴居然是这样的酣畅淋漓,不是想着琴谱上的强弱记号,也不是想着音乐表现力,而是想着她,想着我爱的人,为她演奏,只为她。
      我想今天过后怕是有媒体又要报道了,标题我都想好了,大概就是:小提琴家林雪奈决赛放飞自我,气走伴奏,或者是林雪奈竟一夜之间风格大变,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我裹紧外套朝外面走去,谁曾想尹孝妍居然抱着一束花在音乐厅外等着我,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一脸了若指掌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规规矩矩地比赛,也不会留下来听结果。”
      我看着她突然有些羞愧:“我没拿到冠军。”
      她接过我手中的琴盒:“没有关系啊,你开心就可以了。”
      我吃惊地看着她,她笑得无比温柔:“今天你很开心很享受吧!我从来没见你哪一次决赛比的这样痛快,如果你是开心的,那我也开心。”她说完认真地递上花,“生日快乐!奈奈!”
      我看着怀里的小百合几乎落泪,这也太贴心了,于是我问道:“那惊喜是不是没了?”
      她神秘地笑道:“惊喜没了,可是还有生日礼物!”
      于是她推着我上了车,一路上我都在问她去哪。
      “去了不就知道了!”她开着车死也不肯告诉我去哪。
      我扭头看了一眼车后座:“怎么还有行李箱?”
      她一直抿着唇不说话,我又是那种好奇心出奇强的人,于是磨了她一路,最终也没问出什么,直到在机场办理好值机,我疑惑地看着机票上的目的地:“怎么突然想起来去海边了?”
      她闭嘴不说,我气呼呼地瞪她:“小心我不理你。”
      她宠溺地揉了揉我的脑袋:“乖,不气不气,我们去旅游!”
      我更加不解了,她又不是不知道我之前就去过这个地方了,而且她也去过了,为什么还去那里旅游,难不成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再者现在不是假期,她这么出来学校里不用上课吗?想起学校,我慌忙去找手机:“我还没请假!”
      她修长的手指抓住我的手放进她口袋:“我已经帮你请好了,从现在开始不要分心,我们要度假了!”
      请假度假吗?为什么不能等放寒暑假,寒暑假有大把的时间却浪费在家里,平时她有工作我要上学却请假出去玩,世界上大概没有比我们更奇怪的人了。
      就连到了海边,她也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一天到晚电话响个不停,我百般无聊地躺在被窝里,这分明就是换了一个地方睡觉嘛,她订的这个别墅,看样子就不便宜,推门出去就是大海,我不免有点心疼。
      第三天醒来,她已经不在了,还是房东太太来叫我起床的,房东也真是的,为了叫我起床特地跑这么远过来,想到这里,我更加肯定房子一定不便宜。
      “林小姐,朴小姐已经在等您了,她让我帮您换好衣服去见她!”
      我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不用不用,衣服我自己能换!”
      房东太太含笑道:“这个我不帮您估计您自己穿不了,您要不然先自己穿,不行了再叫我!”于是她把一个巨大无比的盒子放到我面前就先出去了。
      我看着那个盒子,轻轻地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白色婚纱,白纱柔软细腻,完全不像从成衣店租来或是买来的。
      我穿上身之后更加确信,这是一条订做的婚纱,确切的说,这就是我的婚纱,从胸围腰围到长度都刚刚好,房东太太敲了敲房门:“林小姐,需要我帮忙吗?”
      我嗯了一声,她含笑走进来:“哇,真是太美了,果然朴小姐的眼光就是好,这太适合您了!”
      她替我系好背后的绑带,然后牵着我走到镜子前:“您看,是不是特别美!”
      婚纱是一字肩设计,柔软的白纱勾勒出肩膀的线条,抹胸的地方还缝了几朵纯白却带有暗纹的立体樱花,腰身的剪裁把我的腰显得不足盈盈一握,整条裙子华丽却清新,还带有些许不属于我的优雅,裙摆钉有小小的银铃,每走一步便发出细细清脆的声音。
      这样的婚纱,一看就是花费了不少心血。
      “来,我帮您梳头发。”
      我这才知道,除了婚纱,连头纱和头冠都是订做的。
      头冠不像普通带有水钻的王冠,而是由几个小小的音符组成的头冠,简单小巧却灿烂夺目,头纱是长长拖地头纱,边缘同样绣有与婚纱上相同的樱花。
      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做什么,我头脑一片空白,任由房东太太帮我梳头,她似乎极其了解我,帮我编了一个简单的编发,其余头发长长地垂在脑后,然后她把那顶头冠压在我发间,将头纱轻轻放下,遮住我的脸。
      “去吧!”她轻轻拍着我,做出鼓励的姿势,“她在海边等你。”
      我们这个房子离海极近,可海那么大,我要去哪里找她,我正要扭头问房东太太,她却不见了,无奈我走出房子,却发现一走出院子,便是白色玫瑰铺起的道路,一路延伸出去。
      我有些紧张,紧握着的拳头有些濡湿,我停下脚步,心想着这样似乎有些狼狈。
      手边是细长如丝银白色花序的细茎针茅,我伸手去抚摸,羽毛状的花穗掠过我的指尖,阳光在指尖环绕,照耀得肌肤微微发烫。
      我伸手去抓,抓到一簇海风,与一簇梦。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继续向前走去。
      海的尽头有一条石头堆砌的路,一直通往大海,而就在那条路的尽头,我看见有一个白色的建筑,像是教堂,似乎又不像,或许是几根白色简单的罗马柱。
      我抬起头,看见我心爱的人站在罗马柱边上,身着一身白色西装,手捧白色铃兰捧花,微笑着看着我。
      眼眶霎那间湿润。
      脚下有些虚软,我顺着洁白的台阶拾级而上,头纱在我身后,卷起一地涟漪。
      我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向她走去,我必定勇敢。
      直到走到她面前,我发现我的手在颤抖。她伸手握住我冰凉的手,微笑着将手中的捧花递给我,然后伸手扶我站上去。
      神父站在我们面前,慈爱地微笑着,宛若天神。
      他清晰地念着证婚词,而我耳朵却隆隆作响,有些耳鸣。
      我听不清他究竟在念什么,我只能看见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女孩笑得温柔缱绻,深情醉人。
      她牵起我的手,将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上,然后她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个盒子,轻声道:“帮我戴上。”
      我含着泪,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手又开始不争气地抖,她一直微笑着,直到我替她戴好戒指,她郑重地问神父:“现在我可以亲吻我的新娘了吗?”
      神父苍老的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当然可以。”
      她掀开我的头纱,敏捷地钻进来,极其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脸亲上来,金属的镜框触碰到我的鼻梁,恍如我与她第一次亲吻的那个下午,她的香气铺天盖地地扑来,我闭上眼睛,甘愿溺毙其中。
      神父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她离开我的唇,将头纱撩到脑后,然后一边抹去我挂在眼角的泪:“很美,我们家奈奈真美。”

      我后来回忆,我那个时候大概是冲昏头脑,完全被她的美□□惑了,恨不得能将她立马生吞活剥,可是大庭广众之下,我一个清纯小女生做那些显然不合适,于是我强忍着不去看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眸。
      我强装镇定,站在浴室梳妆镜前,磨磨蹭蹭地卸去繁琐的王冠和头纱,试图用手上的动作缓解我慌张的心情。
      婚纱后背的绑带有些繁琐,我反手努力一点点扯着缎带,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就在我扯到一半,裙子半褪的时候,尹孝妍进来了,我慌忙抓过一边准备替换的T恤敏捷地往头上套,动作行云流水令人叹为观止,然后我转过身,镇定地问:“你进来做什么?”
      她见我脸上红扑扑,连额头都出汗了,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知道你衣服不好脱,进来帮你的。”
      我抿了抿唇:“不用了,我快脱完了。”
      她听我这么说,整个人随意地倚靠在墙上,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戏谑道:“奈奈,你知不知道,你都脱了半个小时了。”
      我自知理亏,仍然嘴硬:“那......那也不用你帮忙。”舌头打结让我的话听上去有些心虚。
      她轻笑:“好,那你继续。”说完她依旧倚靠着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没好气地说:“你不出去我怎么继续?”
      她挑了挑眉,一动不动。
      我抓着T恤下的婚纱,有些羞愧,她见我涨红了脸,最终迈开腿向我走来,她伸手将我圈进她怀里,一双手从T恤下摆伸入,慢条斯理地替我解开T恤下面繁琐的绑带。
      我感到身上的裙子一松,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捞,裙子就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我正要弯腰去捡裙子,眼前人将我的胳膊一拉,我撞入她怀中,香气兜头兜脑地罩下来,浓烈到令人头晕目眩。
      屋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留下一室朦胧。
      我侧过头往外望去,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隐约看到窗外绽开了绚烂的烟火,她的唇瓣停留在我耳边,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极尽缠绵:“奈奈,生日快乐!”
      我半睁着眼,只看到她模糊的影子,我只想说,我的生日早在三天前就过了,但我并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知道这句话有多么的煞风景。

      婚礼之后我们又住了两天便匆匆回了A市。
      尹孝妍显然对于这个日程安排十分不满,尽管这是她自己安排的,在飞机上她还一直嘟囔着:“这时间也太赶了,早知道就不安排在这个时候了。”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我觉得这样很好啊,忙里偷闲出来玩一趟。”
      “是结婚。”她认真地纠正我。
      就在婚礼的第二天,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就看见她精神抖擞地蹲在我身边,我被吓得一哆嗦:“你不睡觉干什么呢?”
      她认真地看着我:“我在想什么时候我们去把证领了,丹麦和瑞典你挑一个地。”
      我打了一个哈欠:“你不睡觉就在想这件事?”
      她瞪着我:“这是大事!我都把你骗到手了,不把证领了我心里不安。”
      我看着她一直用蹲着的姿势跟我讲话很是吃力,我扯了扯她的睡衣,示意她躺下:“那你有想过要告诉父母吗?万一他们不同意呢?”
      尹孝妍一听,直接炸毛了:“林雪奈,我们婚都结了,你别告诉我你要反悔!”
      我见她短短的头发炸地像小狮子一样,毛茸茸地甚是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没有反悔的打算,我只是在问你,万一你父母不同意,我们贸然领证会气着他们的。”
      她听我说完这才躺下来:“我本来就打算先斩后奏,让他们没有不同意的机会。”说着她将我圈进她怀里,“你不用担心我父母那边,我会去解决的,你不准多想!”
      我看着她手指上亮晶晶的戒指,忍不住问:“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和我结婚?”
      我们明明在一起还没多久,这句话被我硬生生吞进肚子里,我怕再次把她惹炸毛。
      她将我从她怀里拎出来,恶狠狠地瞪着我:“什么叫做突然,我计划了很久好不好!”
      “你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天天与她在一起也没见她有时间策划婚礼。
      她轻声说道:“我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
      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禁愣住了。
      我依稀记得之前约她在咖啡馆就见她鬼鬼祟祟地在看东西,奈何我实在看不懂,难不成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准备的?
      “你不怕你白准备吗?万一我不答应呢!”我有些心疼她,这么多东西都是她一手准备,她还要应付学校里的事,每天还要照顾我。
      她略微有些得意地看着我:“不会,我知道你肯定会答应的。”
      “你看看,这个拍的是不是很好!”尹孝妍的声音在我耳边突然放大。
      她见我傻傻地,揪住我的耳朵问:“你跟我在一起居然出神了?好啊林雪奈,你跟我说说,你是不是在想怎么悔婚?”
      我无奈,怎么结了婚她更加没有了安全感?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我刚刚想到了我们之前说的领证的事。”
      她一听,得意洋洋地扣紧我的手:“哎呀,你不要太心急嘛,等你毕业了也可以。”
      我摸着她手指上的戒指,狡猾地微笑着:“好啊,既然你不着急,那我也不着急了,就等我毕业再说吧,可能你要多等等了,毕竟是你说让我博士慢慢读的,不过反正你不着急,应该也没太大的问题吧。”
      她的脸如我所料地青了。
      “等回去了,我们把这件事告诉绫子吧!”我靠在她肩上轻声说,“她是我在这里唯一的好朋友......”我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我又陷入了无尽的睡眠中。
      我们回到家当晚就给绫子打了视频电话,尹孝妍没有在我身边,她说她现在面对绫子会感觉有些别扭,便一个人跑到阳台吹冷风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地笑了,还是要早一点习惯会更好。
      绫子接到我的电话有些兴奋,嗓门大到我的脑壳嗡嗡地发疼:“好啊林雪奈,你多久没联系我了!你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对了,我看到你比赛的纪录片了,我想请问你,你老人家决赛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你不知道那样你就拿不到冠军吗?本来你可以轻轻松松拿到冠军的。”
      人间唢呐,大抵说的就是此刻的她。
      我握住手机,把手指放在镜头前聚焦,淡定地说道:“我去结了个婚。”
      视频那头,绫子大概沉默了将近五分钟,她幽幽地说道:“所以,你和尹老师结婚了?”
      “是。”我无比坦然,“但是还没领证,不过我们会领的。”
      绫子定定地看着我,半天才说道:“那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后悔。”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这是生气了吗?她为什么生气?
      我有些不解,我正要起身去阳台叫尹孝妍,却见她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我,显然刚才的对话她都听见了。
      她低着头走进来,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绫子生气了。”
      我安慰她:“没事,她大概是气我们没有邀请她。”
      “不是的。”尹孝妍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眼睛亮地吓人,“她是气你居然为了我放弃了你的大好前程。”
      我依旧有些不解,她打开手机,调出五天前比赛的新闻:“获奖名单上没有你,连第二名第三名都没有。”
      这个结果我早就预料到了,我那天在决赛现场特立独行地演奏,获奖名单上没有我很正常。
      “如果没有我,那天的冠军就不会是这个叫流光的人拿走了。”尹孝妍低着头,眼眶有些发红。
      我哑然失笑,拉住她的手:“可是冠军有那么重要吗?我并不在意这种比赛。”
      她的手一直不安地乱动着:“有,重要。”
      “可是我拿了那么多第一名,现在暂时不想拿第一名了,我觉得偶尔输了比赛也挺好。”我轻松地说道,“而且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知道,在比赛的时候叛逆竟然会这么爽!”
      最重要的是,拿一个第一名换一个她,值得很!
      她微微抬头,红着眼睛看着我,委屈地不得了:“你如果现在想反悔还来得及,反正还没有领证。”
      我瞪着她:“你要干什么?我们婚都结了,你要反悔了?”
      她扑哧地笑了出来:“你干嘛学我说话?”
      我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虎口:“不要乱想了,我这辈子赖定你了,而且区区一个冠军,我才不稀罕,这世界上还有我想要却拿不到的冠军吗?”
      她思考了很久才点头。
      不过话虽这样说,自从那次比赛失利之后,尹孝妍居然开始监督我练琴了,我哭笑不得:“我实力尚在,上次比赛完全是放飞自我,你不用陪我练琴的。”
      她推了推眼镜,一脸严肃:“我知道,你管自己练就行。”
      说实话我是不习惯有人在旁边看着我练琴,尤其是她在,太让人分心了,好在她并不能天天陪我。
      倒是瑟琪总会与我结伴去琴房,她突然问道:“你手上的戒指,是结婚戒指吗?”
      我看了她一眼,她与我天天见面,但是到现在才问我,估计是憋了许久了,于是我淡淡地说道:“只是普通的戒指。”
      瑟琪疑惑地看着我:“你这个戒指可是这个品牌里最出名的婚戒系列,你居然拿这么贵的戒指当作普通戒指戴吗?”
      这个我的确不清楚,我摸了一下手指干笑道:“你会不会看错了?”
      瑟琪坚定地说道:“不会的,我看你的戒指看了好几天了,雪奈,你当真没结婚?你消失那五天去干嘛了?”
      我不动声色地用琴盒挡住戒指:“不是说了我去旅游了吗!而且我还未成年。”
      瑟琪哦了一声:“也是,你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只是还没到H国的法定结婚年龄而已。
      这其实是我和尹孝妍的共同决定,如果我们曝光了关系,势必对我们日常生活会有影响,再加上我本身是个受媒体关注的人,贸然曝光不太好。
      “对了,流光比赛得了第一,但是我看他气冲冲的样子,我见了他几次,他一直没给我好脸色,上次我说到比赛的事,他竟然直接跟我翻脸了,你最近可不要去惹他。”
      流光,我想起他就有些头疼,他生气八成还是因为比赛的事情。
      还有绫子,绫子也还在生气,我这几天每天打她电话她都不接,我看还是有时间去一趟R市比较好。
      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最近两年年不是耳朵疼就是头疼,最近疼得愈加频繁了,有时间还要去一趟医院。
      我伸手摸了摸包,止痛药好像吃完了,一会顺便去医务室开点药吧。
      “一会回家的时候买点水果回来,咱妈要来家里!”
      我突然接到了尹孝妍的电话,我惊了一跳:“咱妈?谁?”
      她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我的妈妈!”
      我惊慌失措地问她:“你把我们的事告诉阿姨了?”
      她似乎听出了我的紧张:“没有,她就是看我好久没回家,来给我送点小菜,顺便看看我,我只告诉她我跟你一起住,其他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这才放下心:“好,我马上回家。”
      她不放心地叮嘱我:“你不用着急,她到家应该要晚一点,你把学校的事都做好了再回来!”
      我原本也没什么事,就赶紧往家赶,只是我又忘买止痛药了。
      尹孝妍的妈妈看上去很年轻,这是我第一次见她,之前只在尹孝妍的手机上看过全家福。
      我有些不安。
      倒是她妈妈十分亲切地拉着我说话:“我们家孝妍平时还好吗?跟她住一起就要忍受她的一些小性子,她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告诉阿姨,阿姨替你收拾她。”
      尹孝妍在一旁笑了:“我怎么会欺负她?妈妈,你不要偏心了。”
      她妈妈慈爱地看着她:“你是我女儿,你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吗?雪奈年纪还小,你多让着她一些,也不知道你搞什么,竟然和自己学生住在一起,让学校里的人知道了多不好。”
      尹孝妍挤到我们中间:“她早就不是我的学生了,你不是总说我一个人住不放心吗,现在有雪奈陪着我,你就不用不放心了。”
      果然世界上所有的妈妈都一样,都喜欢不停地唠叨:“雪奈今年几岁了?听我家孝妍说你在读博士,是拉小提琴的对吧!”
      我乖巧地回答:“是,我今年十八了。”
      尹孝妍侧身,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我的手,然后起身去厨房做饭了,留下我一人面对她妈妈。
      “哎呦,真是厉害啊,才十八岁就读博士了,我家的孩子......”她说着看了一眼厨房尹孝妍的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果然我家孩子不能和别人家的小孩比,不跟你比都显得有些平庸。”
      我微笑着:“尹老师很好啊,她很优秀,之前在学校里,大家都最喜欢尹老师了,她教书很有自己的方法。”
      尹妈妈这才露出笑容,趁着这个空档,我赶紧起身:“我去厨房看看尹老师,她应该需要我帮忙。”
      说完我麻利地溜进厨房。
      尹孝妍正在切菜,她看到我一脸菜色地进来,不由得笑了:“我妈妈是不是话很多?”
      我苦着脸:“是我不擅长与家长谈话。”
      她正想摸我的头,却发现满手的水,于是她看了一眼客厅,飞快地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我被她吓了一跳,慌忙退了两步与她保持距离:“会被看到的。”
      “没关系。”她轻声说道,“妈妈现在估计在房间里,客厅没人。”于是她仗着客厅没人又低下头在我唇上吻了一下。
      我头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刺激。
      有点像......偷情。

      我原本以为尹妈妈好不容易来一趟,又是赶了大老远的路,再怎么也得住一晚,没想到她吃了饭就立马走了,我帮尹孝妍收拾着碗一面说道:“我看刚才你妈妈脸色不好,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她安慰我:“应该没事,可能她累了,一会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就知道了,你别想太多。”
      着实不是我想太多,实在是刚才饭桌上的气氛诡异地不得了,原本我与尹妈妈聊完天她还是挺开心的,怎么做个饭的功夫她就翻脸了,莫不是房间里有什么?
      我赶紧扔下手中的碗冲进房间,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原本挂在墙上的照片也被尹孝妍提前收起来了,房间里除了我的书就是她的手办,一切如常。
      尹孝妍见我心神不宁,拨通了她妈妈的电话。
      “妈妈......”她试探性地开口,“您身体不舒服吗?”
      尹妈妈冷淡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没有,怎么了?”
      尹孝妍向我摆摆手:“哦,没事,我看刚才您脸色不太好,以为您身体不舒服。”
      “我累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语气冷漠到让我打寒颤。
      “那既然您不舒服就赶紧休息吧,您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尹孝妍的话才刚刚说完,那头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你看,没事!”尹孝妍看上去显然放下心了,我看着她大大咧咧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真的是我过度敏感吗?
      好在那天之后的连续几天都风平浪静,我想可能是我想多了。

      “今年过年跟我一起回家吧!”尹孝妍吃着饭突然说起过年的事。
      我突然想到之前尹妈妈铁青的脸色,不禁有些哆嗦,我拼命摇头:“不了,不了,我也要回国。”
      她看我激烈反抗的样子很是不解:“你还在担心上次的事?上次我不是也打了电话了吗,我妈妈没事,大概太累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神经大条起来的时候是真的让人有些无语,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妈妈生气极有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只不过碍于脸面一直没有说破而已,我也害怕看见她那天铁青的脸色,因此我这段时间一直躲避着与她家里人的相处。
      尹孝妍可不是这么想,她对于我们结婚的事情十分得意,恨不得三天两头地带我回家吃饭,对于其他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因此当我反复提到这件事的时候,饶她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冲我发火了。
      “雪奈,你不要总是这样,你这样是在后悔吗?后悔跟我结婚?”她又提到了结婚。
      我有些头痛,这人怎么总觉得我后悔了。
      我十分好脾气地哄她:“我没有后悔,我也不会后悔。”
      她的脸色很不好看:“你这样逃避不是办法,总有一天你要正式面对我父母,现在我带你回去只不过提前适应一下,让他们以后更容易接受。”
      我相比起她的略微烦躁而表现地十分耐心:“那天你妈妈的脸色你也看见了,虽说你打了电话,但是她肯定是因为咱们的事情而不高兴,我贸然地跟你回家反而不好,你听我的,有时间自己回趟家,跟她好好聊聊,如果真的是我想多了,你给我打电话,我立马过来。”
      “她为什么不高兴?她来之前我把东西都收起来了!”尹孝妍急到嗓音都提高了,“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跟我回家,你就是后悔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见她因为生气小脸涨得通红,赶紧轻声安抚她:“你仔细回想一下,那天我们在厨房,你妈妈的确没看见吗?”
      她显然没有因为我的安抚而稳定下来,她的重点放在我没有回答爱不爱她的事情。
      她瞬间炸了毛:“林雪奈我告诉你,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家,要不然我是不会自己一个人回去的,你看着办!”
      我感觉刚才我白说了。
      我现在才发现,她怎么这么固执。
      于是我追上去,无论怎么哄她也不理我,我站在她面前,一脸严肃:“你再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了!”
      她完全像一只炸毛的小狮子一样,头发乱糟糟地,脸都气地圆鼓鼓的,我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向来不擅长与人吵架,我只会与人冷战,但是她又是我最爱的人,我怎么舍得与她冷战,于是我只能巴巴地贴上去。
      尹孝妍见我笑了更加气得一蹦三尺高,我忙不迭抓住她,让她坐回床上,我认真地捧着她的脸说道:“不管以后你再怎么跟我吵架,都不要轻易地说后悔这样的话,我跟你在一起从来没有后悔过。”说完我理了理她炸毛的头发。
      她顺势将头埋进我怀里,像猫咪一样地蹭了蹭,声音有些闷闷地:“哼,你不要骗我。”
      我哑然失笑,继续替她顺毛。
      怎么会,我永远在你身边啊,只要你在,我就在。
      就这样,她再也没有跟我提过回家的事,但也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真的没有独自一人回过家,这件事无疑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埋在我心里。
      我望着窗外,天阴沉沉的,我总是有不太好的预感,可能是因为尹孝妍,也可能因为她的母亲,亦或许是因为我们的未来。

      自从海边办过婚礼之后,我常常感觉尹孝妍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渐渐地似乎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她向来不是这么固执的人,也一直很有自信,可是渐渐地她似乎失去了安全感,常常对于我不够爱她这件事与我发生争执。
      她总觉得我后悔与她结婚,对于迟迟不能领证这件事耿耿于怀。
      我不解极了,怎么会有人结婚了更加没了安全感。
      我正忙完学校的事情赶着回家,回家的路上还买了她爱吃的糖糕,我忧心于最近她的状态,总是想着多做些什么让她没那么焦虑,其实她在学校的事我也略有所闻,听说她最近上课状态也不是特别好,经常强打起精神,有时候上课上着上着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就出神了。
      天又阴了下来,厚重的云朵压下来,带着令人窒息的雨水的味道,我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回到家一室清冷,我低头看了看玄关,她的鞋胡乱地踢倒在地上,客厅的窗户大开,风夹杂着雨水疯狂往里灌,窗帘被雨水浸湿,沉重地飘不起来,只能窸窣作响。
      餐桌上的水杯被风吹倒一地,我慌忙踢掉鞋子去关窗。
      雨水顺着风将我整个人打湿,我费劲地关上窗,只见客厅已经一片狼藉,放在窗边的白色羊绒毯已经脏地有些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了。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回到玄关拿了糖糕进房间。
      “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我试图想让气氛变得愉快起来。
      房间里正如我所料也是漆黑一片,窗户大敞着,尹孝妍坐在椅子上,冷漠地看着我,她的头发被风打乱,背对窗户,不用我看也知道她背后绝对也全部湿透了。
      我急急地去关上了窗,就在我要去拿浴巾的时候,我被地上的一切震惊了,地上满是照片的碎片,我有些弱弱地开口问:“这是什么?”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质问我:“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家?”
      她并不像往常一样看到我浑身湿透先让我换衣服。
      我把手中的糖糕捧到她面前,轻声说:“我在学校排练,你不是知道的吗,最近我很忙,我一结束就回来了,还去了你喜欢的那家店买了糖糕,我买了两份,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她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你还在跟澈联系吗?”
      澈?不是读书的时候坐我旁边的男生吗,为什么突然提起澈?
      我摇头:“没有,我们早就没有联系了,确切地说,是结业典礼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尹孝妍果然拥有她奇特的脑回路:“你果然还没忘记他。”
      我看着她一脸冷漠却压抑不住的神情不免有些想笑,我握住她的手解释道:“那个时候我和澈做了一学期的同桌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忘记他,况且后来澈的事情不是还是你帮我解决的,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忘了。”
      她的表情慢慢缓和下来,却仍然保持着冷淡的距离。
      “你有没有喜欢过他?”她仍然质问着我。
      我握着她冰凉的手有些担心:“没有,我们先去换衣服好不好,你身上都湿透了,再不换衣服会着凉的。”
      “你心虚什么?”她不满我的话题转移。
      我认真地看着她:“我没有心虚,我认真的,你身上都湿了,不换衣服会生病的。”
      她没说话,像一尊雕塑一样坐在椅子上。
      我有些委屈地看着她:“可是我身上都湿了,好冷。”
      她眼皮终于动了动,努力克制住要站起来的身体,声音听上去硬邦邦的:“那你去换衣服,我又没拦着你。”
      我想了想,将糖糕留在她手里,去拿了浴巾将她整个人裹起来。
      “孝妍,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有些无奈,我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那个照片我一直留着是因为上面有你啊。”
      那是一张大合照,只不过她站在最旁边,而我身后站着澈,澈紧紧地挨着我。
      被包裹在浴巾里的她微微动了动。
      我看着黑暗中她一双明亮的眼睛微笑着哄她:“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仍然坐着不动。
      我费力地将她拉起来:“走,先去把澡洗了。”
      她站起来,顺势将我推在墙边,吻似狂风骤雨一般盖下来,她的动作变得有些粗暴,接近于撕咬一般的吻疼得我有些抵挡不住。我苍白着脸伸手抱住她的头,尽可能忍着痛任她发泄。
      我逐渐有些站不稳,她顺势将我按倒在地上,玲珑有致的身体紧贴着我,带有压迫感的吻依旧密不透风地盖下来,我勉强仰起头,看着头顶黑漆漆的一片空洞,心里的恐惧与悲戚无限放大。
      不知过了多久,她伏在我身上一动不动,我极其小心地喘了一口气,伸手摸着她的脑袋。
      她的声音从我胸口嗡嗡地传来:“你为什么不喊痛?”
      我愣住了,随后我努力保持着微笑,轻声说:“我不痛啊。”
      她从我身上起来,眼底赤红一片:“怎么可能不痛,这里都破了!”说着她的手触上我的锁骨,我瑟缩了一下,明显看到她眼底的怒意。
      我慌忙解释:“刚才没有感觉,现在你说我才感觉到。”
      她看见我锁骨的血迹,似乎渐渐平静下来,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许久才像孩子一般,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说道:“我错了。”
      我浑身又冷又痛,勉强坐起来:“真的,我没有那么痛,你不要怪自己,我只是有些担心你。”说完我找到她的唇,轻柔地贴上去,“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我不让你担心,你也不要让我担心。”
      她瑟缩了一下,终于伸手小心翼翼地抱住我:“我知道错了。”

      尹孝妍的情况显然比我想象地更严重,趁着她做饭的时候,我去浴室清理自己,脱去衣服被镜子里的自己震惊了,我身上都是大大小小被啃噬出来的小口子,只不过锁骨处最为严重。
      我咬着牙清洗干净身上的伤口。
      她这是怎么了,是什么刺激到她了吗?我心里一直反复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除了她妈妈的事情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可以刺激到她,况且她似乎一向来健康,怎么会因为一件小事受刺激而做出这样的应激行为?
      我悄悄打开手机查了查最近可以预约上的心理科,不管怎样,还是需要我先咨询一下医生比较好。
      心理科向来预约排得很满,我勉强预约上了一家小医院的心理科,医生听完了我的描述推了推眼镜:“病人一起来会比较好。”
      我吓得连连摇头,要是被她知道我带她来医院,估计又有一架可以吵。
      “她这个情况严重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医生一边写下病例一边跟我解释:“现在还不至于很严重,按照你的描述,她大概是因为她母亲的那件事情绪没有得到及时疏导而有些偏执情绪。”
      偏执情绪。
      我的心有些往下沉,还是因为我,说到底就是因为我。
      “我的建议是尽早带她来医院,医生可以帮她疏导,能不吃药就不吃药,毕竟精神类的药副作用很大,她现在只是有一点偏执情绪,及时疏导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不吃药。”
      “你也不要过于担心,偏执情绪和偏执症还是不一样的。”
      我依旧忧心忡忡,带她来医院不知道有多难,尤其她现在还有偏执情绪。
      医生大概猜到了一二:“这段时间多出去散散心,多与她交流,不要让她有太大的压力。”
      从医院出来之后我一直坐在小区楼下的花园里,这样的尹孝妍让我束手无策,我不敢告诉她,不敢告诉她的父母,绫子因为告诉了她我结婚的事后一直不愿接我电话,我无人可倾诉。
      头疼得厉害,左耳的神经一跳一跳地,捶打着我此刻脆弱的心脏。
      天渐渐暗了下来,我动了动麻木的双腿,深吸一口气往楼上走去。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屋里的动静了,我急忙开门进去,只见尹孝妍正光着脚在客厅反复踱步,一脸怒意。
      我忙踢掉脚上的鞋:“怎么了?你怎么不穿鞋?小心着凉。”
      她见我回来了,忙不迭地将我捞进她怀里,呼吸略微有些粗地喷在我脖颈上:“今天上课有个男生一直拿眼睛瞟我,我不爽极了,要不是这么多人在,我非得当面骂他。”
      她有些贪婪地呼吸着我颈间的气息:“我一回家就在找你,你怎么才回来?”
      我勉强地笑着:“我刚上完课就赶回来了,我知道你肯定在等我,所以我一刻也不敢耽误。”
      她有些不满:“你要不然明天跟我一起去上课吧,这样你就不会跑了。”
      我回抱住她:“我明天有排练,不能陪你上课,你乖乖地自己去上课好不好,也不要跟学生发脾气,你以前教我的时候脾气可好了,班里的学生怎么闹你都不生气的。”
      她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因为你在,你不在还有什么意思。”
      我摸着她的短发,极其耐心道:“我不在你也可以做得很好的。”
      她忽然将我拉出她怀抱,瞪大眼睛质问我:“你这么着急想摆脱我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拉住她胳膊的手微微颤抖,我努力维持住自己脸上的笑容:“我爱你啊,我怎么会不爱你,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了。”说完我轻踩上她的脚,将她的衣领拉下,顺势吻上去,“不要胡思乱想。”
      她好不容易被我安慰好,自己乖乖去洗澡了。
      我再三思考,决定先请假,替她请假,也替我自己请假。
      我要带她出去走走,我不信这么一个小小的偏执情绪我解决不了。我在请假的时候还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她对于我擅自主张地替她请假会不会大发雷霆,但是显然她最近也是无心工作,听闻我要带她出去玩表现得十分雀跃。
      “我们去哪里玩?”她连饭都不好好吃,一直盯着我问。
      我微笑着:“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我们去了乡下的一个靠近海边的城市,她嘟囔着:“怎么来这么一个破地方。”
      我拉着她的手:“不会啊,你看这里距离海边这么近,我们每天都可以来海边散步,我很喜欢这里。”
      她见我喜欢,便也不再多说。
      海边停栖着海鸥,不少人拿着零食在喂海鸥,我看着他们手中的虾条不禁笑了:“你们就是奇奇怪怪,连喂海鸥都用虾条喂。”
      尹孝妍哼了一声,松开我的手转身就走了,过了一会她抱了一堆虾条回来。
      “喂吧!”
      我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海边的海鸥胆子大得很,居然敢直接叼走人手里的东西吃,我一开始害怕,缩在尹孝妍身后,她看我想喂又不敢的神情,于是将我圈在她怀里,手把手地教我。
      大抵是换了环境,远离城市的高压,尹孝妍的情况比我想象中好一些,虽然偶然会发脾气,却比之前好哄,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粘着我了。
      我把玩着手中的海螺,看着百米外的大海,她正在我视线里,不时向我挥手,我说我喜欢海滩上的贝壳,她就替我捡贝壳去了。
      “你们感情真好。”身后突然多了一个声音,正是我们住的民宿的老板,她是个大约三十出头的女生,她有些羡慕地看着我。
      我微笑着看着尹孝妍的背影,心里有些抽搐的疼痛:“是。”
      “你们是恋人吗?”她突然问道,她见我抬头看着她,有些惊慌失措,“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向打探你们的隐私的,只不过你们看上去真的很幸福。”
      我转动着手指上松动的戒指,大方地承认:“是,我们已经结婚了。”
      她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你看上去年纪不大。”
      我抚摸着戒指:“嗯,我们相差十岁。”
      她不再问我,转身送了两杯饮料出来:“送你们的,祝你们幸福。”
      我向她道谢,却见她脸上淡淡的愁容。她见我似有疑问,轻声开口:“以前我也有个很喜欢的女孩,我还没来得及表白心意,她就结婚了,我们就这样永远错过了。”
      她说完就朝屋里走去。
      我看着桌上晶莹剔透的两杯浅蓝色饮料,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沙滩上已经没有尹孝妍的身影了,我正想去寻她,她却唯唯诺诺地走到我面前,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垂着头,我放下手中的海螺问:“怎么了?”
      她看着我,几度张口,却没说出话来,眼睛却红地像兔子眼一般,我拉着她的手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她看着我,嗫嚅着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不是病了?”
      我愣住了:“谁跟你说的?”
      她有些委屈:“没人跟我说,我自己察觉的,我感觉我对你没有以前那么好了,我有时候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也不再跟我生气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跟你吵架你不生气了,以前都要我来哄你,现在都是你哄我。”
      我的鼻子有点发酸,努力忍住想哭的冲动。
      我拉着她让她坐在我身边。她继续说:“雪奈,我不是故意的。”
      我微笑着安慰她:“我知道啊,所以我不生气。”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们回去吧,我想去看病。”
      我伸手抚上她的脸,替她整理了被风吹乱的头发:“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但是在回去之前......
      我转身从身后的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纸,推到她面前,轻声说道:“签字。”
      她先是有些疑惑,慢慢接过那张纸,仔细地端详,直到看到纸上的意定监护协议六个大字时,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她抬头看着我,眼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白皙的双手纠结着,一时之间竟不敢去拿桌上的笔。
      我伸手抹去她的眼泪,坚定地说:“你签完字后带上证件,我们去公证。”
      大概是那份意定监护协议给了她安全感,再加上她的病症原本就不算严重,在心理医生的指导下慢慢在康复,我看着她的样子总算放心了一些。
      我想事情会越来越好吧,至少现在我只希望她健康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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