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薛瑾璱

3、清唱剧

　　原本渐好的疫情因为冬天的来临又开始大范围地增长了感染人数，学校便缩短了学习时间提前放假了。
　　爸爸给我打了电话，让我留在H国，说来回跑反而危险，他把海外的外公外婆也接回了国，于是我就一个人留在了H国过年。
　　绫子这学期都没有来，她因为录制作品集滞留在国内，她回国后也在国内上的网课。
　　其实我在H大有认识不少新朋友，但是总归感觉没有与绫子相处起来舒服，因此之前许多聚会我也推脱忙常常不去。
　　尹教授在放假前喊我去了一趟她的工作室，她问我：“我26号那天有个人音乐会，是我的独奏，你来吗？”她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其实这段时间我是不舒服的，这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自从开学，我就一直断断续续地生病，甚至左耳开始发炎流脓，我的心情因为病痛相当低落，我三天两头地跑医院，以至于在异国他乡看病这件事变得十分得心应手。
　　但我看着她眼里冒着期待的光亮，于是我点头：“当然去的。”
　　她的音乐会只要路不太远我都会去，她也常常对我能去她音乐会而感到期待，因为她知道，只要我去了，我一定会给出一些中肯的意见。
　　因为是圣诞节后一天的音乐会，我特地买了一束浆果配上冬青的花束，我抱着花束去了尹教授的音乐会。
　　疫情还没有彻底过去，整个音乐会场有人数限制，因此到场的人很少，大家都戴着口罩，间隔两个座位坐着。
　　尹教授今天穿的极美，她穿着一件粉色的抹胸礼服，礼服上面尽是点点水钻，将她的身材勾勒地相当完美。
　　音乐会大概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我匆忙抓起身边的花束往台上冲去。
　　“你来了！”尹教授看见我抱着花，眼里闪烁着点点光芒，她的头发全部挽起，露出了优雅的脖子，脖子上又戴了一条璀璨的项链。
　　我看着精心打扮的她，心想，这样优雅的她与她倒真是不太像，也只有平时随意的时候略微有两三分相像。
　　我把花递给尹教授，微笑道：“您辛苦了。”她接过花，一如往常那样笑得很是含蓄。
　　她正问我音乐会怎么样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姐姐！”
　　尹教授的目光穿过我向后望去，在看见那人的模样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你来了！”
　　“你可算来了。”
　　尹教授向她走去，我顺着目光望过去，看见一个女孩站在离我仅有五步路开外的地方。
　　那女孩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毛呢外套，一头栗色的头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我的视线突然模糊了她的长相。
　　隔着口罩，隐隐闻到一阵大麦的香气。
　　我的心脏突然开始疯狂跳动。
　　那个人，就算我看不清她的样子，我也知道她是谁。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曾经以为的姐妹，有一天居然是现实。
　　我的喉头发紧，脚下宛若被钉住了一般，我深吸一口气，费力地迈开双腿向她走去，我最终站在尹教授身后，浑身脱力，嗫嚅半天才轻声发出声音：“老师？”
　　那女孩听到我的声音，她的视线透过尹教授看到我，眼睛里满是疑惑的眼神。
　　我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我缓缓摘下遮去大半张脸的口罩，轻声说道：“是我，我是雪奈。”
　　然后我看见她的眼睛似乎像是瞬间被点亮一般，她看着我，大步向我走来，将我拥入怀中，惊喜地轻叹：“雪奈！”
　　时隔一年，整整一年，我以为我们此生永不相见的时候，再次相遇了。
　　尹教授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们：“你们认识？”
　　尹孝妍松开我，欢喜地向尹教授介绍：“她以前是我的学生。”
　　尹教授笑了：“原来兜兜转转是碰到自己人了，雪奈现在是我的学生了。”
　　尹孝妍嗔怪道：“姐姐不早说，要是早点说，我们早就可以见面了。”
　　尹教授笑着：“你可别怨我，我前前后后有跟你提过好多次雪奈，是你自己不专心听别人说话。”
　　尹孝妍欢喜地看着我：“不过现在见面了也不迟。”
　　尹教授见我们故人相逢，识趣地说道：“你们聊天吧，我丈夫来了，我先去找他了。”
　　尹孝妍看着我，摆摆手把她姐姐忘得一干二净，只是欢天喜地地拉着我说：“我们要不要去哪里坐坐？”
　　事实上我们也没有地方能去坐，因为疫情到处都限制营业，于是我们买了两杯咖啡坐上了尹孝妍的车。
　　“你回来了怎么都不联系我？”她似乎有些生气。
　　我急急开口：“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说完我有些委屈，“我找不到你。”
　　她瞪着眼睛看着我：“以前咱们不是加了好友吗？”
　　我无奈道：“以前那个账号丢了，我找不回来了！”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件事，于是开始跟她翻旧帐，“你说过你会加我微信，我等了你这么久，你也不加。”
　　她心虚地低下头，然后把咖啡塞进我手里：“快喝，一会就凉了。”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把咖啡塞回她手里，气鼓鼓道：“不喝，喝了晚上睡不着。”
　　其实是我这几天胃痛，看见黑乎乎的咖啡就发怵。
　　她摸着渐渐凉下去的咖啡，声音里带了一丝无奈，她低声说道：“我也不懂中文啊。”
　　于是我们的气氛一度变得有些尴尬。
　　怪我，都怪我刚刚使小性子，我有些不安地抠着裙子，却倔强地怎么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最终是她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僵局：“对了，你回国过年吗？”
　　我摇头：“我父母让我留在这里过年了。”
　　她欢喜道：“那你跟我一起过年吧。”
　　我看着她，有些诧异：“你和家里人过年，我去不太好吧。”
　　她摸了摸我的头：“我也是自己一个人，咱们一起结伴过年好不好，也不冷清。”
　　车内头顶的灯很暗，她的脸逆着光，我几乎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我有些不明白，她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把我忘了，甚至她遇见我还带着些许惊喜，可是为什么这么久不找我，不会中文这样蹩脚的借口实在不是很高明，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也不会中文......

　　H国的过年与我想象中还是不太一样，尹孝妍只有三天的假期，而我放假了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空下来。
　　距离过年还有好一段时间，尹孝妍和我约定了她会提前一周来接我去她家住，一直住到过完年。
　　于是我一回家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整理要带去她家的衣服，既然去她家住，我就不能穿的过于随意，我看着衣柜里的衣服很是头疼，怎么尽是一些看上去灰头土脸的衣服。
　　我看到了角落里的一个大箱子，还是爸爸给我寄来的和服，他说我不能回家，就十分“贴心”地寄了和服给我，让我不要太想家。
　　我看着那一大箱子，欲哭无泪，他是不记得了吗，我每年的和服都是妈妈帮我穿的，我自己根本不会穿这么繁琐的衣服。
　　我看了几眼那个箱子，最终打开了电脑，我决定好好研究一下怎么穿和服。
　　既然去她家过年，我当然不能空手去了，我特地提前做好攻略，预约了一家调香室，给她准备一点小礼物。
　　她一大早就来接了我，我虽然只在她家住几天，行李却不少，我很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帮我搬行李，她却没有丝毫不快，只是看到我的行李箱的时候，喃喃自语道：“也好，下次就可以少搬一些。”
　　我并没有听清她说什么，她笑着说：“我们再一起去一趟超市吧，买些你喜欢吃的，明天周六我不上班，咱们在家吃饭。”
　　我其实不太挑食，只要不是生的我基本都喜欢吃，她感叹道：“你还是很好养的。”
　　这话说的，我爸妈都说我可难养了，养我不如养猫，就连绫子都知道，我向来挑食，每次她约我吃饭都极为头疼，她爱吃的我不爱吃，我爱吃的她吃不了，时间久了，绫子便不愿意约我吃饭了，她说，雪奈，和你约吃饭是一件伤神伤身的事。
　　我虽然住进她家，她却仍然还有工作，学校的课一直上到过年前一天才放假，因为疫情的原因，她也是一直在家里网络授课。
　　没人理我我有些无聊，她见我无聊，就把我带进她的课堂，我苦着脸：“我都考完语言证书了。”
　　她毫不客气地说道：“毕业论文不用写吗？从你考完语言证书到现在口语退步了不少，再加上我姐姐总喜欢跟你用中文交流，你现在讲话都不利索了。”
　　这倒是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尹教授特别喜欢中文，她总是用中文跟我交流，哪怕磕磕巴巴的，她也会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平时我们发信息就更是用中文完成的，以至于我第一节课去上课的时候口语还挺利索，一个学期上完之后居然忘得七七八八了，反而中文在她也学地稀烂，我也学地稀烂的情况下进步了。
　　这大概就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吧。
　　“我已经跟她说过了，不许她用中文给你上课，你在我家这段时间我就再帮你补补。”她笑眯眯地把书推到我面前，“乖，现在努力，毕业的时候写论文不痛苦。”
　　其实H大可以选择开音乐会来代替写论文，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我一脚踏进了尹孝妍的圈套，只能乖乖听她给我上课。
　　于是她每天九点开始上课，就把我也拉起来，只不过我从来不出现在镜头里，因此班里的同学也从来不知道还有一个我。
　　这个年除了她放假的那三天，我可以说每天都是备战高考的状态，虽然我从来没有高考过，但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她假期结束后就立马投入工作中，我也不好意思一直赖在她家，于是我提出回家的建议。
　　她从一堆教案中抬起头：“你不是要三月才开学吗？”
　　三月开学没错，我笑得有些心虚，早一点回家我就不用每天被逼学习了。
　　“你每天这么忙，还要照顾我，很辛苦的。”我想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并且不免为自己的贴心感动到了。
　　“好，你回家也行，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她推了推眼镜说道。
　　我正要去阳台收衣服，她急声拦住我：“衣服还没干，你先别带回去了，下次我带给你吧！”
　　没干就没干，她着什么急，我又不是要吃了衣服。
　　于是原本拉着一个行李箱来的我，现在却两手空空地回了家，就连行李箱也放在她家了，我隐约感觉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新学期开学，我一边忙着学校的事，一边又为了能时常看到她，于是报名了S大的语言课程。
　　自从上次过完年之后，她与我再也没有任何联系，我偶尔给她发了几次信息，也都显示已读不回，作为女孩子，有时候的直觉是相当准确的，我感觉她似乎出什么事了，确切的说，是我们之间出什么事了，于是这天语言课程入学面试，我准备考完试了去见她。
　　幸运的是，考试的时候，我直接被安排在她的考场里，我甚至都不用考完试去找她。
　　口语考试的问题与去年一模一样，我盯着她，问道：“老师，你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微笑着用笔敲了敲桌面：“奈奈，现在考试哦！”
　　我不予理会固执地问：“上次之后，我们一个月没有联系了，我给你发过信息，你也没有回我，为什么？”
　　她就算此刻化了十分精致的妆容也抵不住一脸憔悴，她正声道：“雪奈，现在考试，老师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我牛脾气上来了：“好啊，那你大不了把我打回一级班重新读。”
　　她看着我，幽幽地叹气：“不要闹了。”
　　我直勾勾地盯着她：“那你说，为什么？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她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道：“是我太忙了。”
　　我气得哼了一声，把刚刚写好的答题卷甩给她就出了口语考场。
　　什么太忙，只不过是借口而已。于是我开始反复回忆我在她家那几天有没有做错什么事，似乎也没有，这下我更生气了，直接气得我连晚饭也没吃，回到家就气鼓鼓地倒在床上，闭眼睡到第二天天亮。
　　虽然与她闹脾气了使我相当不愉快，可是第二天我接到了绫子的电话，她回来了。
　　我欢天喜地地跑去机场接她。
　　她因为还没有找房子，于是就在我家暂住几天。
　　就在我以为她也还会留在S大的时候，她跟我说，她被R市的一所学校录取了。
　　我气哼哼地说道：“那你下了飞机还跟我回来。”
　　她讨好地往我身上蹭了蹭：“因为想你了嘛，所以先跟你住几天，我再回学校。”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身躲开了她，她重心不稳，一下子栽倒在地上，下巴重重地磕在地上，我都听到咚地一声闷响。
　　她却爬了起来，仍然笑得一脸荡漾：“哎呀雪奈！”
　　我并不想听她废话，于是我毫不客气地把她连带着行李一起丢出我家：“滚吧。”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绫子灰头土脸地回到R市，临走前还笑得贼兮兮跟我说：“帮我向尹老师问好。”
　　问好？问什么好！说起尹孝妍我就生气，不对，她怎么知道我跟尹孝妍已经联系上了，这个人精！
　　但是绫子这么说了，我还是要做的，于是我气鼓鼓地给她发了一条信息：绫子问你好。
　　果然她没回我信息。
　　我像一匹狼一样地在屋子里踱步，对于尹孝妍突如其来的冷漠，真是能让我火冒三丈。
　　语言学院分班成绩下来了，我被安排进三级班，我看了一眼，行，三级，横竖不在她班里，我眼不见为净。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也去了三级班，而且还担任我在班级的班主任，就在那天我坐在教室里，看着她推门进来的瞬间，我焦化在原地。
　　有谁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她不是一直教二级班吗，怎么突然来了三级班，还在我这个班级。
　　于是一时间，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堂课下来，我居然心虚地不敢看她，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心虚。
　　“林雪奈，留一下。”果然放学的时候她叫住了我。
　　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陪笑：“老师，我学校那边还有事，我得赶紧走了。”
　　她走到我书桌前，理直气壮地盯着我：“我特意来给你赔罪。”
　　看她那副样子算哪门子赔罪。
　　她拍拍自己：“我亲自监督你学习，担任你的班主任——赔罪。”
　　“作为没回你信息的自我惩罚。”
　　我一听，差点蹦起来：“那可真是委屈您了，原来做我班主任是对您的惩罚。”
　　她看到我气跳脚的样子，最终忍不住笑了：“好了，前一阵子是我不对，我真的有事才没有回你信息。”
　　我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她弯腰替我收拾好书包：“再翻小心眼睛翻不回来。”
　　我再次用力地翻了一个白眼，从她手中夺过书包：“好，知道了。”
　　她眼疾手快地逮住我，扣住我的手腕欢欢喜喜地说：“那我们这算和好了！你不许再跟我闹脾气了！”
　　于是我们就这样莫名其秒地吵架，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突然不回我信息的原因是什么就这样被诓着与她和好了。

　　连着两个学校之间跑，对我来讲还是有些吃不消，上一上午的课，下午要回H大上课或者练琴或者排练，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消瘦下去，原本还有点肉的脸都凹陷了，黑眼圈更加明显，眼袋松松垮垮地挂在脸上，整个人没有气色到了极点。
　　上完语言课的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尹孝妍敲了敲我的书桌。
　　“雪奈，赶紧回家！”她催促我收拾书包。
　　我睡眼朦胧地抬头：“已经下课了？”
　　她弯下腰帮我收拾书包：“你快回家吧补补觉吧，我看你的脸色很不好。”
　　我见教室没人便索性耍赖地赖在她身上，双手圈住她的胳膊：“我还要去练琴，老师我好累啊。”
　　她惊讶地看着我：“你还要去练琴？”
　　我笑眯眯地说：“对呀，最近室内乐与乐团有演出，还要帮同学演协奏，都要排练，好多曲子要练习。”
　　“晚上还是地铁回家吗？”她似乎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当然了。”我收拾好东西，跟着她往外走，“老师不用担心我的。”
　　我从琴房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夜深了学校里几乎没有人了，除了彻夜通明的音乐系大楼之外，其余教学楼寂静一片。
　　我抻了抻有些疲倦的身体，这个点反而没了困意，头脑特别地清醒，夜色里的学校更加寂寥，风里带着一点深夜独有的香气，我提着小提琴，加快脚步，再不快一点就没有地铁了。
　　就在我刚刚下坡往地铁口走时，一辆黑色的车停在我面前，车窗缓缓放下，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奈奈，上车！”
　　会叫我奈奈的只有一个人。
　　“老师！”我诧异地看着尹孝妍，这么晚了，她怎么会来H大？
　　“上车！”
　　我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老师，你怎么来这里了？都这么晚了。”
　　她合上膝上的电脑，脸上露出一丝倦意：“我不放心你这么晚回家。”
　　我愣住了。难道说她就一直等在这里，就为了送我回家吗。
　　“你家在哪？”她侧过身帮我系好安全带，还递给我一袋东西，“这么晚了你肯定饿了，我买了一点东西，你稍微吃一点。”
　　我看着袋子里的东西，一想到她等了我这么久就有些心疼。她今天也上了一整天的课，一点也不比我轻松，在车里等我的时候还一直在写教案。
　　我家离学校并不算远，再加上晚上几乎没什么车，很快就到家了。
　　“明天八点半，你下楼等我。”
　　我瞬间明白，她明天竟然还要送我上学。
　　我慌忙摆手：“不用的，我早上可以自己坐地铁上学。”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你自己坐地铁最起码少睡一个小时，会影响上课的，以后我都会接送你上学放学。”
　　我的的确确是惊到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她微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就当是我前段时间没回你信息的补偿。”
　　那件事我们不是已经讲和了么。
　　她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雪奈，十一点半了哦。”
　　我这才回过神：“你不用接送我的，你回家都要很晚了。”
　　我知道她家很远，开车回去要一个小时。
　　“所以你乖乖地赶快下车！”我看着她疲倦的脸终是不忍，“要不然你在我家睡一晚吧！”
　　我怕她误会急忙补充：“你明早还要来接我，睡不了多久，不如睡在我家吧，虽然我的床很小，但是凑合一晚还是可以的。”
　　她沉默不语，我想可能我的突然邀请侵犯到她的私人空间了，于是急忙忙地解开安全带：“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手在触到门把手的同时，她拉住了我，疲倦的脸上笑意满满：“既然雪奈邀请我，那我当然接受了！”于是她停好车二话不说地跟我上楼。
　　我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会留宿我家，我似梦非梦地打开房门，她环顾四周称赞道：“你的小家不错。”
　　我慌忙给她找了拖鞋和睡衣，推她先去洗漱了。
　　我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屋子，再看了一眼团成一团的被窝，我赶紧找出干净的床单被罩换上，然后把书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扫进抽屉里。
　　总算看上去勉强像个窝了。
　　我的睡衣穿在尹孝妍身上有些滑稽，长袖变成了七分袖，长裤变成了五分裤，她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比了比我的身高：“雪奈，你是不是长高了？”
　　大概是，我正处于发育期，但要说长高的确长得不太明显，至少我的衣服还能穿。
　　“可能吧！”
　　“雪奈，你今年几岁了？”她突然问起我的年龄。
　　“我十七岁了。”
　　她突然低低地叹气：“十七了，我当时见到你才十五岁。”
　　十七了，我是雀跃的，因为我马上就成年了。
　　“我都二十七了。”她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但是她的脸很好地隐藏了她的年纪。
　　“你看上去才二十出头。”我安慰她道。
　　她并没有被我安慰到，她只是往床上一倒，低声说：“快点洗漱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我的床很小，幸亏我们都瘦，睡在上面并不挤，她的体温与香气在我身边若有若无，扰得我就算累极了也无法安然入睡，于是我一点点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小心地往床沿靠去。
　　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将我捞回她身边：“你再躲就睡地上去了。”
　　我支支吾吾地说：“谁躲了。”
　　还好没开灯，足以掩饰我的尴尬。
　　她却极其坦然大方：“那你就睡进来一点。”
　　她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传到我身上。
　　这是我们第一次同被而眠。
　　就在尹孝妍不辞辛苦的接送下，我多了些许睡眠时间，脸色也稍微恢复一点了，倒是她变得更加辛苦。
　　“明天我有事，可能就不能送你去学校了，你要早点起床！”尹孝妍替我解开安全带。
　　我看着她这段时间情绪不高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难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过完新年我回家后她就这样了，虽然上次我们和好了，但我隐约感觉到她还是有小情绪的。
　　看着她有些灰暗的脸，我并没有多问，上次她都不肯说，这次怕是也不愿意说。
　　我嗯了一声便下车了。
　　就在我已经上楼后，我还发现她的车一动不动停在那里。
　　就当我还在为尹孝妍为什么情绪不好而烦恼时，第二天我就知道答案了。
　　第二天的尹孝妍容光焕发，一扫多天以来的阴霾，她不仅化了妆还化地十分精致，她穿了一件领口开得有些大的白色毛衣，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就连班里的同学都打趣她：“老师今天是要去相亲吗？穿得这么好看！”
　　她笑得无限柔和：“对呀！”
　　我愣住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毫不避讳地在学生面前谈起自己的感情问题。
　　班里的男孩子开始起哄，有人酸溜溜地说道：“果然是春天到了，大家都开始谈恋爱了。”
　　我垂下眼睑，盯着课本上的单词一动不动。
　　也是，那天她都说了她二十七岁了，谈恋爱结婚很正常。
　　手机里叮地一声跳出尹教授发给我的信息。
　　“雪奈，你可以选择开音乐会，论文不是必须的。”
　　我默不作声，思考了片刻回复教授：“如果我修满学分可以提前毕业吗？”
　　仅仅过了五秒钟她就回复我了：“当然可以。”
　　需要提前毕业是一件很忙的事，既要准备综合考试还要准备毕业音乐会，还要提交提前毕业申请，好在尹教授一直在帮我，让我省下不少功夫。
　　渐渐地我忙到没时间去S大上课，我旷课旷地越来越多，一开始尹孝妍还会发信息问我，后来她索性都不问我了，大概是忙于恋爱就将我放弃了吧。
　　尹教授见我想要飞快地结束研究生不仅有些好奇：“你毕业后要回国吗？其实按部就班地学习也不错，提前毕业太辛苦了，雪奈你都瘦了。”
　　我不知道。
　　尹教授叹息：“我还希望你可以多读一段时间，哪怕提前毕业继续申请读博士也行。”说着说着，她开始盯着我，“雪奈，你是不是觉得我教不了你什么，我教的不好，所以你要提前毕业去找别的教授？”
　　还没等我回答，她便苦着脸：“我就知道，我当时在收你的时候就担心，果然还是发生了，其实这半年都是你在教我，你交了学费却教我拉琴，我果然不是一个好老师。”
　　我无奈地打断她：“不是这样的。”
　　她可怜兮兮地抬头：“不是吗？”
　　我有些哭笑不得：“是那些课程我都学过了，所以我想赶紧毕业。”
　　她仍然愁眉苦脸：“说到底还是我没用。”
　　怎么我毕个业还打击了尹教授的自信心了？
　　“你有时间回趟S大吧，她在记挂你。”尹教授语气一转淡淡地说道。
　　尹教授说的莫不是尹孝妍，能让尹教授带话又在S大的除了尹孝妍应该没第二人了。
　　我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我知道，你们吵架了，你在躲着她吧！”尹教授拉住我示意我坐下。
　　我们根本没架可吵，这话说的多少有些奇怪。
　　“我这个妹妹总是口是心非，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但是她在担心你，每天问我雪奈什么时候回去，雪奈在学校是不是很忙，雪奈为什么要提前毕业，是不是要回国了？”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尹孝妍居然一直在向尹教授打听我的事？她不是忙于恋爱都没时间管我了吗？
　　“雪奈，我不知道你们因为什么吵架，但是不要让她太担心，她还是关心你的，我从来没见过她对哪个学生这样在意。”
　　尹教授翻了翻我的琴谱：“其实该准备的你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综合考试也结束了，明天你回去上课吧，你的专业课我给你安排到后天上。”
　　我无言地从尹教授琴房出来。
　　我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有些恍惚，我有多久没回去上课了，是该回去了，要不然就要留级了，事实上我的缺勤次数早就会留级了。
　　我第一次这样早到S大上课，教学楼里空荡荡的，我在教室里坐了一会想起我的水杯里还没灌热水，于是我拿起我的杯子往楼上走去。
　　学校真是抠门，这么大一个教学楼居然只有老师在的七楼走廊上有饮水机，我一边想着一边恨恨地上楼。
　　我恶狠狠地点开饮水机的热水解锁键，心里还在思考万一一会儿尹孝妍要是追究我这么久不去上课要怎么办，毕竟尹教授是她姐姐，万一尹教授跟她说我综合考试其实已经结束了，那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找理由，就在我一门心思想着借口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耳边窜出来。
　　“你终于回来了？”
　　我吓的手一松，保温杯直直地砸在我脚上，我尖叫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凌空抱起。
　　尹孝妍敏捷地将我抱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冲在我的脚背上，在我惊魂未定时，她慢慢脱下我的袜子，脚背是红了，还不算太严重，至少没起水泡。
　　她沉默了许久，缓缓说：“还是去一趟医院吧。”
　　我推开她，关上水龙头，从台盆上下来：“不用了，没多严重。”
　　她看着我光着的左脚，固执地拉住我：“去医院。”
　　我有些恼羞成怒：“我说不用了。”
　　大概是离开了水流，我的脚开始疼痛，我提着鞋子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谁知她一个箭步上来，直接将我抱起：“我说了要去医院，我们学校就有附属医院，花不了多久。”
　　我整个人被她抱在怀里，哪有女孩子被另一个女孩子这么抱着的，怎么看怎么奇怪。
　　我看着走廊上渐渐多起来的学生放弃了挣扎，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我去医院，但是你先放我下来。”
　　她见我不再挣扎便将我放下，手却还是支撑着我，我的双脚几乎不沾地，确切的说是被她一路提到医院的。
　　医生检查了我的脚：“还好，烫的不严重，我开一支药膏，回去抹两天。”
　　抹上药膏的脚不好穿鞋，便包上了纱布，护士也不知怎么回事，将我的脚包的密不透风地，肿的穿不进鞋里，我不得不提着鞋往外跳。
　　真是精彩，今天第一天回来就中了头彩，我冷冷地看着她。
　　没想到她更加理直气壮，她抓住我的胳膊：“你这么多天不来上学还有理了？”
　　我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提醒她：“都上课十分钟了，你不回去吗？”
　　她盯着我的脚学着我冷冷的语气说道：“我的学生因为我受伤了，我怎么可能就这样去上课？”
　　我继续往外跳：“我要回家了！”
　　她倒是不勉强我：“你回家也好，书包我会替你拿回来的，你回家好好想想你这段时间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是为什么？我下课就来找你，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
　　说完她替我拦了一辆车帮我交了出租车费。
　　我坐在出租车上半天没反应过来，合着她把我吓到害得我脚被烫伤一句道歉也没有，反而让我回家想我错在哪。
　　出租车司机笑着打趣：“你姐姐对你挺好，挺关心你的。”
　　我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谁跟你说她是我姐姐了？”
　　他从后视镜看到我的眼神，弱弱地说道：“没......没有。”车里的气氛低到极点。
　　出租车停在我家楼下，司机受了尹孝妍的拜托要送我上楼，却被我恶狠狠地拒绝了，我提着鞋一跳一跳地跳进电梯。
　　回到家我就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一坐居然坐了一上午，等到尹孝妍下了班按了我家门铃我才反应过来，我竟然一直这么坐着。
　　她上次来过就对我家熟门熟路的，她看屋里一片清冷就知道我还没吃饭，她没好气地把手上打包的饭盒放桌子上：“去吃饭！”
　　我看着饭盒里装的是我喜欢的金枪鱼拌饭，她竟然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不过好像自从我们这次重逢之后，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互相赌气，很多时候都是没有缘由地气氛凝固，然后讲话就开始变得阴阳怪气了。
　　我戳着饭盒里的饭，试图把气撒在拌饭上。
　　她就坐在我对面，看我狠狠地戳着饭，二话不说从我手里拿走勺子替我拌好饭。
　　“你先吃，吃完跟你算账！”她叉着双手冷冷地说道。
　　我不甘地瞪着她。
　　看我吃得差不多了，她把书包往我怀里一丢：“你缺几节课了知道吗？”
　　我又没数过，我怎么知道，反正很多就对了。
　　“为什么不来上课？据我所知综合考试早就结束了！”
　　果然，尹教授出卖我了。
　　我不甘示弱地叉着胳膊，试图让自己气场变强一点：“是你自己动不动就很奇怪，还要来怪我！”
　　说到这点我就忿忿不平。
　　“上次也是莫名其妙地不回信息，我是比你小，还是你的学生，我没脾气了是吧！”我开始翻旧帐，上次那件事就是个过不去的坎，我一想到我莫名其妙地被她冷落那么久心里就憋屈地不行。
　　她沉默了一会，冷冷地说道：“我听不懂中文！”
　　我瞪着她，憋了半天没好气道：“我不会！”
　　好家伙，连吵架都吵不起来！那还吵什么！
　　我没好气地抱起书包：“我要看书了！您回吧！”
　　她见我真的开始看书，走到我身边，像是想摸我的头发，最终却硬生生收住手，连语气都柔和了一些：“明天来上课！我会来接你的，不要挤地铁了！”
　　尹孝妍绝对是我见过最阴晴不定的人了，好的时候天天接送我不嫌麻烦，不好的时候信息已读不回，就这样生生地冷着我。
　　“你明天没有课。”我的声音还是硬邦邦的，我还记得她这学期一周有两天是没有课的。
　　“我会来接你的。”她固执地说。
　　原本我那句“既然没课就去找男朋友，接我干嘛”被我吞回肚子里，我看着自己裹成粽子的脚，这个样子的确也不方便挤地铁。
　　尹教授知道我回去上课了很是欣慰，她长吁一口气：“我终于不用被孝妍烦了，你都不知道她那段时间天天追问我你在干什么，我都快被她烦死了！你俩和好了吧！”
　　我原本想解释我俩根本没吵架，所以也没有和好一说，后来想了想，她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的脚只是轻微烫伤，过了几天就恢复了，尹孝妍自然也不来接送我上下课了，她近来忙得很，天天一下课就往她新男友那边跑。
　　除了上课，我俩上次对话还是她跟我报告她恋爱的时候。
　　她趁着下课的时候走到我身边，悄悄地在我耳边说：“雪奈，告诉你一件事！”
　　我见她脸颊透着淡淡的粉色，连眼睛里都散发着光芒，就知道一定是一件好事。
　　她见我扭过头，饶有兴趣地侧耳倾听的样子：“我又恋爱了！对方是个特别高大特别帅的男孩子……”
　　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不用她说，就看她前段时间的反常我还能不知道她干了什么我就白白喜欢她了。
　　但她的确也是头一次这样正面地，直接地告诉我。
　　我眯起眼睛，耳朵有些发烫，她说了什么我有些听不太清楚，只听到她说她又恋爱了，然后……然后是什么？
　　我想努力去听，却感觉整个人的思绪都被抽离了。
　　我侧过脸，看着她絮絮叨叨跟我说话的神情，是欢喜的，是雀跃的，是甜蜜的。
　　许久我见她嘴唇不再动了，只是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就知道她说完了，于是我努力牵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真是太好了，恭喜您。”
　　她见教室里没人便亲亲热热地挽起我的胳膊，连语气里都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你有空了该见见他，他真的特别好。”
　　她欢喜地看着我，我点头：“好。”
　　对面的座位已经空了，还留下一杯咖啡氤氲着淡淡的香气，她先走了，去约会去了。原本我们约好下课一起吃午饭，她男朋友突然打了电话过来，她就先走了。
　　我默默低头，搅动着杯里的咖啡，热气弥漫上来，模糊了我的眼睛，再睁眼睫毛上已经结了小小的水汽，是带着咖啡香气的冰凉水汽。
　　我把手中的咖啡杯一推，也匆匆出门了。
　　外面的温度已经有些凉意了，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家是不想回的，冷冰冰的也只有我一个人，我下意识想找绫子，打开手机找到绫子的电话号码时才意识到绫子已经在R市的学校了，我在空荡荡的校园里转悠了半天，最终还是回学校了。
　　我的琴没带，只能去练练钢琴，我记得在欧洲读书的时候，我最深恶痛绝的一门必修课就是钢琴课，来了H国之后是没有钢琴课的，钢琴很久没练，手都有些生疏了。
　　其实我的钢琴弹的也不差，虽然是小提琴手，却也是从小学习钢琴的，只是欧洲的老师对我要求很严格，再加上年纪小，我就有些叛逆。如果让我的老师知道了我把钢琴荒废了这么久，她肯定会很生气吧。
　　于是我默默地掀开琴盖，学校的琴房里都是立式钢琴，而欧洲的学校是一架雅马哈或者卡哇伊的三角钢琴，有些琴房甚至会放四架三角琴。立式钢琴的共鸣不如三角钢琴好，音色听上去涩涩的，我闷闷地练习着脑袋里还没忘记的曲子。
　　我突然想回家了，想念妈妈做的日本料理，我还能跟爸爸撒撒娇，让他带我回他的老家，家里爷爷奶奶会无法无天地宠着我，除了像喂猪一样地喂着我不大好之外，还有顶楼的姐姐会教我学习中文，姐姐的妈妈还做的一手好菜。
　　我脑袋里思索着各式各样的美食，手上弹的乱七八糟，其实就算没开小差也弹的不怎么样，这么久没有练习，我早就忘的差不多了。
　　快到期末了，我又连着在语言学院请了两周的假，尹孝妍无奈地看着我的考勤：“这样请假你这次过不了了，三级又要读一遍了。”
　　她因为恋爱最近整个人容光焕发的，我看着她姣好的容颜，心里闷闷的。
　　“下次我单独给你上课吧，就不要来学校了。”她合上电脑笑眯眯地说道，“你落下的课程我给你补上，然后直接给你讲四级的内容，就不要重新再读三级了。”
　　我的思绪一直在神游，我从她的脸开始打量到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比起之前已经长了很多，头发碎碎地落在肩膀，大概是不习惯这样的长度，她总是拿手撩头发。
　　她现在很活泼，与之前教我二级的时候的性格大相径庭。
　　我看着她的头发，不禁脱口问道：“你不剪头发吗？”
　　她愣了一下，摸了摸垂在肩膀处的头发：“不剪了，想养起来了。”
　　也是，女孩子还是长头发好点吧，她之前的样子未免有点过于英气，我看着她的头发略微有些走神，不知道她长发的样子是什么样，我从未想象过长发的她。
　　她见我在发呆，故作生气：“雪奈！”
　　我回过神，轻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愣了一下，然后无限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因为你是我姐姐的学生，你还是她最喜欢的演奏家，我当然要对你好了。”
　　果然恋爱之后她整个人变得十分温柔，身上属于女生的气质越来越厚重。
　　“不过结业典礼要来哦。”她俯身在我耳边说，“早一点来帮我，我又是负责人。”
　　自从上次我的脚被烫伤之后，她对我像是改变了许多，很多时候似乎把我当成她的朋友了，她会跟我分享她的状况，与我说她与她男友之间的小趣事，其实这样的角色转换我不是不乐意，只是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结业典礼那天正好是我小提琴考试，我从考场匆匆出来，就连身上的礼服还没来得及脱下，一路紧赶慢赶地赶到S大的学生会馆负一层的报告厅。
　　尹孝妍已经忙得四脚朝天了，她看见我来就像看见救星一般，她可怜巴巴地向我伸手：“雪奈，你可算来了，我连饭都没吃过！”
　　我知道对她来讲早饭最重要，我问道：“你想吃什么？”
　　她环顾四周，轻声跟我咬耳朵：“这里不让吃东西，你给我带一杯美式就好，要冰的。”
　　我瞥了她一眼，大早上的空腹喝冰美式，我都能看见一会她捂着胃喊疼的样子。
　　“我去去就来。”说完我把小提琴交给她保管，转身下楼。
　　学生会馆一楼就有便利店和面包店，我看着身上的黑色礼服和头发上别着的水晶王冠，这么出去未免有点太扎眼了，我回头看见满会场奔走的尹孝妍，轻声叹气，要命。
　　我埋着头冲出报告厅，提着笨重的裙摆三步并两步地奔进面包店。
　　我趁着店员做咖啡的时间拆掉了自己头顶的王冠。
　　回报告厅的时候就庆幸自己穿了一件礼服，我用宽大的裙子遮住了手上的东西，避开会场里老师们的视线，顺利回到她在的位置。
　　她正在舞台上忙着检查设备，见我来了雀跃地飞下来。
　　我悄悄把手中的咖啡和面包递给她：“你去外面吃吧，我先替你，有什么事要做告诉我。”
　　她热泪盈眶地看着我：“你帮我检查一下话筒电脑和投影仪，我马上回来。”说完她接过我手中的东西，蹙了蹙眉，“怎么是热的？”
　　我翻了一个白眼：“还是拿铁，大早上的喝什么冰的！”说完我提着裙子费力地爬上舞台。
　　就算不回头，我也知道她肯定看着拿铁皱眉。
　　她回来得很快，我才刚刚检查好话筒，她就回来了，她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雪奈，我男朋友来了，一会可能要先走，你能替我一下吗？”
　　我瞪大眼睛：“你不是老师吗，你把事情丢给我一个小孩子，学校不会追究你吗？”
　　她带着讨好的笑容蹭到我身边：“我最后再走，只不过提前一点，需要你帮我给学生发结业证书，只要你不说，学校是不会发现的。”
　　我见她眼睛闪烁着点点光芒，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于是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她：“好。”
　　结业典礼每年都一样，只不过今年我的班主任换成了尹孝妍，她没有安排我表演。
　　演出进行到最后，她开始悄悄地收拾东西，侧身轻声在我耳边说：“我先走了，我男朋友来了。”
　　我看见她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好看的红晕，我点头：“你快去吧，这里有我！”
　　我并不知道我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尹孝妍一门心思扑在门外自然也不会在意我的情绪，这点很好。
　　她点头，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我的手背：“那就交给你了。”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眸变得更加深沉，闭上眼，略微有些酸涩。
　　我坐在她身边一个上午，她也没有发现我身上穿的还是没来得及脱去的礼服，她也没有问我考试考得怎么样，她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成为她男友的男人。
　　也是，我原本就算不上什么，我酸溜溜地想。
　　结业典礼结束后，尹孝妍的电话打过来了，她说她男朋友想见我，问我有没有兴趣一起吃饭。
　　我捏着手机，正在思考怎么拒绝比较体面时，尹孝妍在那头笑意盈盈地说：“你就来吧，他特别想见你，他也是古典音乐爱好者，知道你是演奏家很激动。”
　　我捏着手机的指尖有些泛白，我咬着嘴唇，有些愤怒，她是真的不知道我对她什么心思吗，亏她还大我十岁，简直迟钝到了极点，哪个学生会那么闲并心甘情愿地替她管理结业典礼的事。
　　“雪奈？你还在听吗？”她的声音依旧十分雀跃，丝毫不知道我根本不想去。
　　“雪奈，你就来吧，就当今天你帮我，我请你吃饭！”
　　我简直想从手机里把她揪出来，谁想吃她的这顿饭！她到底怎么想的？二十多岁的年纪白长了吗？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
　　我认命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好。”
　　“那我六点来你家楼下等你。”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我看了一眼手提袋里的白色T恤和粉色半身裙，这也太幼齿了，我本就因为个子矮显得年纪格外小，这么一来在他们面前我不就更加小了。
　　我看了看时间，还来得及，学校附近就有商场，我提起宽大的礼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进商场，一面还拨通了与绫子的视频电话。
　　绫子看我火急火燎的样子问道：“你大火烧眉毛啦？”
　　我把手机镜头对准镜子。
　　绫子看着我换上的这套衣服：“雪奈，你本来就还是小孩子，别打扮得那么成熟，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
　　我瞪着她：“那你帮我选。”
　　她无奈透过屏幕看着那些衣服：“这些不适合你，你穿着就像穿了妈妈的衣服一样，对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柜子里有一件旗袍，那件很适合你，不显你小，也不风尘，穿上很清纯。”
　　我知道她说的是哪件，那是上次回国的时候爸爸特地去给我定做的，是一件低饱和粉色带着玫瑰暗纹的全开襟旗袍，开衩开地恰到好处，因为是照着我的尺寸定做的，也不会把我原本矮小的身高压地更矮。
　　“好了！那我回家了！”我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留下绫子捏着手机在R市哀嚎着：“你这个没良心的，吃饭也不带我，你什么时候和尹老师关系那么好了！”
　　我现在一心着急回家，根本顾不上绫子，我需要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爸爸给我买的旗袍手感极好，我平时却从来没有穿过，摸着顺滑的旗袍，我突然有些紧张。
　　我收拾完看了看时间，快六点了，正打开门，尹孝妍就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她今天穿得极其女性化，落在肩膀处的头发打理地无比柔顺，虽然没穿裙子，但也不再是宽宽大大的衣服了，白色的紧身针织衫将她的身体线条勾勒地极其完美，其实她的身材很好，凹凸有致的，只不过平时都被宽大的衣服挡住了，她看了一眼我的衣服，笑着说：“你穿旗袍很好看。”
　　原本还有些扭捏的我一听，瞬间抬头挺胸，那是，我好歹占了混血的优势，肯定好看。
　　她拉着我：“走吧！车已经在楼下了。”
　　尹孝妍的男友约在了一个很有情调的餐厅，很安静，却很有烟火气息。
　　他老远就看见我，待我走到他跟前他热情地拥抱了我，完全不像是含蓄内敛的H国人。
　　怎么说呢，被这样一个男人拥抱，我感觉他像是在拥抱一只小鸡，在他面前我实在小得可怜，他一只手就能轻松将我环住，即便这样他却比我想象中更加绅士，他的手以停留在我后背三厘米处的距离拥抱了我。
　　倒是尹孝妍急急地把我从他怀里拉出来，将我护在身后：“不要乱来！”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娇嗔。
　　他爽朗地笑了：“对不起，我以为雪奈在欧洲长大会更习惯欧洲人的见面的方式。”说完他扶着门，让我们先进去了。
　　他点了草莓汁与浆果酒，他看我盯着杯里鲜红的液体，笑着递给我：“尝尝？你能喝吗？”
　　当然可以，我正要去接酒杯，谁知被尹孝妍半路截下，她瞪着我：“喝什么！小孩子不能喝酒！”于是她把手边的草莓汁倒了一杯给我。
　　他恍然大悟地看着我：“你还是未成年呢！”
　　我看着杯里的液体，淡淡地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男友笑了，笑得一脸阳光毫无城府：“雪奈倒是一点都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他转过头看着尹孝妍，“我看着她像是比你都成熟。”
　　尹孝妍扭头瞪着他：“那也不行！她不能喝！”
　　我一下一下抚摸着手边的杯子，我着实不喜欢他们把我当小孩子一样看待，脸上却是淡淡地笑着。
　　她男友无奈地向我摊了摊手，趁尹孝妍不注意的时候把酒杯推到我面前，杯里红色的液体散发着诱惑艳丽的光芒，我看着他干净的面容不禁感到疑惑。
　　他眼里带着些许狡黠的神情，向我眨了眨眼。
　　那个眨眼看上去充满挑衅。
　　我不明白怎么能有人把挑衅和无辜结合地如此滴水不漏。
　　我微笑着把酒杯推到角落：“不必了。”
　　尹孝妍看不懂我们在干什么，问我：“什么不必了？”
　　我轻叹，在心里骂了一声，尹孝妍这个笨蛋，难不成她感觉不出来饭桌上的气氛很奇怪吗。
　　这顿饭吃的我索然无味，尹孝妍倒是很高兴，她起身去了洗手间，坐在我面前的男人正以一种看好戏的表情看着我。
　　我握了握桌底下的手，问道：“看我做什么？”
　　他看着我笑道：“你真的和媒体报道的很不一样，看你的比赛，站在舞台上的样子真的很像公主，很自信，很有你自己的味道。”他顿了顿，摊了摊手说道，“相反今天的你，故作老成，对人防备心很重，一点都不像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我该相信哪个你？”
　　我看着他眉眼间的精明，就知道我刚才完全被他人畜无害的样子骗了，我依旧保持淡然的样子，努力让自己变得自然点：“那我该相信哪个你？”我的指腹划过冰凉的酒杯，“今天不是你邀请我的吧！刚才我提到朱莉娅看你的样子也不太懂吧！”
　　他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小姑娘，你说什么呢！孝妍难道没告诉你我是个古典音乐爱好者吗？”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浆果酒，酒精特有的苦涩和浆果的酸涩让我皱了皱眉，我放下酒杯说道：“朱莉娅·费舍尔是小提琴家没错，但她的确会弹钢琴而且弹得很好，2008年她甚至以钢琴家的身份演奏了格里格的a小调钢琴协奏曲。”我玩笑地打量着他，“作为一个喜欢朱莉娅·费舍尔的人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还有《伏尔塔瓦河》是斯美塔那的作品，不是德沃夏克的。”
　　他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一瞬间的凝滞。
　　我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不要试图挑战我的专业，临时抱佛脚只会让你马脚漏得更多。”
　　他轻笑一声：“我小瞧你了。”
　　我摇头：“不要把我当成傻白甜，我年纪虽小，可是从小在成人的世界打交道，我所呆的圈子绝对没有你想像的纯粹！”
　　他被我揭穿也不尴尬，反而更加大方：“今天的确不是我叫你来的，孝妍一定要叫上你，而我也正好好奇她口中的你。”
　　这种鬼话也就骗骗尹孝妍。
　　我把空的酒杯往他面前一推，挑了挑眉。
　　他有些无奈，像是泄下挑衅一般，正要开口时尹孝妍回来了，她见我们中间放着空的的酒杯，杯底还残留着一点红色，她忙不迭坐到我身边，担心地看着我：“你不要紧吧！”一面她又指责她男友，“你怎么回事，她未成年你怎么怂恿她喝酒！”
　　胃里缓缓燃烧起酒的热气，我的脸一下子热了，好在我是喝酒不会脸红的人，外表看上去跟没喝酒一样，我一本正经说道：“不是他怂恿我，是我不小心喝错杯子了。”
　　她男友哈哈笑了：“你不要担心，我看她酒量好得很。”于是又往杯里又添了一点。
　　尹孝妍瞪了他一眼，飞快地伸手拿走了酒杯。
　　我的脸热地厉害，胃里也有些发烫，心里不禁有些后悔，刚才装什么装，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还一口气喝完了。
　　关键是在刚才那个场景下，喝酒显气势啊。
　　“你看她脸都不红，问题不大。”他一边安慰着尹孝妍，一边以戏谑的表情看着我，他明显看出我的眼神有些迟钝了。
　　“先结账吧！”尹孝妍看着他说道，她拿起桌上的水杯拍了拍我示意我喝掉。
　　他结完账回来，尹孝妍拉起我，有些抱歉地对他说：“今天你自己回去行吗，我得送她回去。”
　　他这个时候表现地很善解人意：“还是我送你们吧！”
　　尹孝妍摇头：“你也喝了酒，等代驾过来吧，不用送我们了。”
　　于是她把有些发软的我从座位上提溜起来，一鼓作气地拉着我出门了。
　　我这两年虽然长高一些了，但也仅仅长高了两公分，一米五七的我在她面前实在小的可怜，她轻松地提溜着我，一面说道：“雪奈，你怎么这么轻呢，抓你就像抓小鸡一样。”
　　又是小鸡，我有些无奈。但是没有他在终于可以轻松点，于是我整个人放松下来，整个人像一摊面团一样，我有些口齿不清：“没办法，我遗传了妈妈的身高，唉......如果像爸爸就好了，那我应该还能长高点。”
　　她看着我，似乎有些无奈：“头晕不晕？”
　　我看着眼前天旋地转的世界答道：“不晕啊。”话音刚落，我被我的右脚绊倒在地，头快磕到地上的一瞬间，她敏捷地捞住我的头，我暗暗庆幸，幸亏接住我了，要不然肯定要磕出血的。
　　她更加无奈了，看我赖在地上便蹲在我面前：“上来，我背你。”
　　其实此刻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虽然脑袋异常清醒，可就是无法控制手脚，我伸手软绵绵地搂住她的脖子，又软绵绵地落下，她只能不停地反手将我捞回她的背。
　　路上我一直念叨着：“斯美塔那，捷克作曲家，钢琴家，指挥家，代表作交响诗套曲《我的祖国》，《伏尔塔瓦河》是《我的祖国》中的第二篇章......”
　　尹孝妍只当我疯魔了。
　　她并没有送我回我的家，而是把我带回她的家了，我吹了一路的冷风已经感觉好些了，我从她的背上下来，自己解开鞋带换了拖鞋，径直走进卧室，把自己扔进床上，我对于她家可太熟悉了。
　　她煮了醒酒汤，又做了点吃的进来，我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喃喃道：“我已经酒醒了，不用喝醒酒汤了。”
　　她细声哄我：“不行，你今天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又喝酒了伤胃，快点起来吃一点，我做了很好吃的泡菜饼哦，你吃一点再睡。”说着她就掀开被子把我拉起来。
　　我困得睁不开眼，小猪似的哼哼了几声，嘴里就被灌进酸酸甜甜的汤水，我睁开一条缝，吃力地在缝里寻找那个酸酸甜甜的东西。
　　她哑然失笑：“快点起来了，不吃会后悔的！”
　　我屈服于酸酸甜甜的醒酒汤，于是睁眼坐好。她盯着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完后，又扔给我一件衣服：“既然醒了就去洗个澡，你穿着旗袍睡觉不舒服的吧。”
　　我一看，身上的旗袍已经被我蹂躏地皱皱巴巴地，于是我乖乖接过衣服去洗手间，这时她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传来：“以后不要这样了。”
　　我不明就里扭头看着她，她的脸上看不出生气或是不满，只是淡淡地看着我：“未成年不要喝酒，下次不会让你们见面了。”
　　我一时猜不透她是什么意思，她是因为我喝酒生气了还是我见了她男友却喝醉失态生气了？我依稀记得我应该保持地很好才对，似乎没有作出什么失礼的事。
　　洗完澡，她收拾了我换下的旗袍，我慌忙去抢：“我自己会洗的。”
　　她瞥了我一眼：“算了吧，这么贵重的衣服被你洗了之后怕是不能穿了。”
　　她说完抱走了我的衣服。
　　我因为酒劲没有完全过去，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于是我继续把自己往床上一扔，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醒来已经十点了，她坐在客厅里摆弄着电脑，我看见她的脸，瞬间想到了昨天洗完澡后她的脸色。
　　她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我们好不容易气氛才缓和了，我不想因为一次醉酒又一朝回到解放前。
　　我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挪到她身边，刚想开口认错，却见她正在查各种资料，像是要写论文的样子。
　　我这个人就是不能打岔，一打岔就什么都忘了，于是我脱口而出：“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查资料，写论文。”
　　我惊道：“你不是已经做老师了怎么还要写论文？写什么课题的？”
　　她终于从电脑前抬起头：“当老师也是要写论文的！”
　　我趴到她的电脑前，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资料：“你也太惨了！”
　　她看着我：“我们这里就是这样，我姐姐还不是一天到晚要开音乐会！”
　　好像是，我记得尹教授也是忙得没时间休息，音乐会一场接着一场开。
　　她指了指餐桌：“我做了早饭，你去吃一点吧。”
　　“好。”我乖乖答应了，正要起身，就听见她说道：“反正你也快要放假了，搬到我家吧，我给你补学校落下的课程。”
　　这话听的我脚下一个踉跄，重新跌回她身边。
　　她以睥睨的姿态看着我：“怎么？太感动了？”
　　我干笑着，其实并不用对我这么负责，对于好不容易到来的假期，我只想在家里好好睡个天昏地暗，哪怕是面对尹孝妍千年一遇的主动邀请，我也只想在家睡觉，实在是最近考试周过于辛苦，每天白天练琴排练，晚上回到家要复习理论课程，再加上我还要准备毕业音乐会，每天睡四个小时的我身体透支地厉害。
　　我试图找借口：“这样不太好吧，我住你家，那你多不方便啊。”
　　她摘下眼镜，眯起眼睛看着我：“你说说哪里不方便？”一副你不说出朵花来我誓死不放过你的姿态。
　　我陪笑着：“你看你也有男朋友了，万一他来你家，我在的话多不方便对吧！”
　　她扑哧地笑了，伸手揉乱了我的头发：“你一个小孩子成天脑袋里胡思乱想什么，我就算有了男朋友，他也不会来我家的，你别找借口了，一会吃完饭我陪你回家拿上你的琴和换洗衣服。”
　　我苦着脸，继续找借口：“假期还没开始呢，我还有音乐会要开！”
　　她淡定地移动着鼠标一心二用地查资料：“所以不急，我去帮你搬家，你去练琴，等音乐会一结束我们就可以开始上课了。”
　　于是，我的暑假在尹孝妍的威逼之下，原本音乐会才刚刚结束她就开始马不停蹄地给我补课了。
　　午后的阳光正好，尹孝妍家的采光很好，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我刚刚吃饱了饭正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手中的笔像抽风一样戳在书上。
　　每天都是做阅读，写作文，然后是无穷无尽的对话练习，我为什么要这么辛苦？
　　在梦里我都是欲哭无泪的，尹孝妍这个笨蛋，我忍不住想骂她。
　　脸上似乎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划过，我不耐烦地挥了挥，继续沉睡在梦里骂她。
　　那个柔软的东西却一直坚持不懈地在我脸上划来划去，我气冲冲地睁开眼睛，刚想破口大骂，却见尹孝妍正笑里藏刀地看着我：“睡得还好吗？”
　　我看着书上空白的试题，有些心虚：“还......还好！”
　　她继续低下头写论文，我看着她的侧脸有些泄气，我原本以为她有男友了好歹两人出去约会，也能给我放放假，结果从我住进她家开始我一次都没见她出去过，她真的很认真地在替我补课。
　　话说回来，我都毕业了，为什么还要学习？
　　我刚刚伸手想把作业本一推，尹孝妍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说道：“毕业了就想想接下来怎么做？是工作还是继续读书？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国？如果留在这里你就还得学习语言，所以不要偷懒！”
　　我瞪大眼睛：“我还没说话呢，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她轻笑：“因为你太好猜了！”
　　我低下头，其实我也没想过，我只是想可以一直留在她身边，如果我回国了，以后还用什么借口联系她？
　　我偷偷瞥了她一眼。
　　她低头看着资料，语气却变得有些温柔，她耐心说道：“考博吧！你年纪还小，这个研究生读的太快，有点辛苦，博士慢慢读吧！”
　　于是在尹孝妍的建议下，我又开始了考试之旅。
　　这次学校的申请书是尹孝妍帮我写的，之前申请研究生还是找的留学中介，正当我要重新联系之前的留学中介时，尹孝妍瞪着我，没好气道：“你面前就有个现成的翻译为什么不用？”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她呼吸开始急促，显然是被我气的：“我啊！”
　　我哦了一声，指了指她的电脑：“你不是还要写论文吗？”
　　她瞥了一眼论文：“就那论文我还花不了多少时间！”
　　胡说八道，我明明见她每天熬着夜，查资料查到拼命抓头发，然后那掉落一地的头发还是我收拾的。
　　“你瞧不起我吗？”她一把抓过我的手腕，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头顶新冒出来的黑发都没时间去补色，觉得我实在不能成为她的负担，于是我真诚地点头：“嗯！”
　　这下可好，她彻底炸毛，翻脸翻得比书还快，她恶狠狠地敲着键盘，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我看了一眼键盘，忍不住说道：“轻点，坏了还得修！”
　　她沉着脸没有理我。
　　我抱着整理好的一堆资料在她身边坐下，然后默默地把资料推到她面前。
　　“帮我一起选学校好不好？”我带着讨好的语气陪笑道。
　　她看了我一眼，高傲地活动了一下指关节：“嗯。”
　　语气要有多高冷就有多高冷。
　　尹孝妍帮我选好学校后，我就只管当甩手掌柜练练琴就可以，其他所有事情她都会帮我解决的。
　　因为她忙着赶论文，而我也需要练琴，不方便总在她家，于是我再次回到自己的小窝。
　　我看着自己房间越来越空荡，想着我好像有三分之二的衣服都搬进尹孝妍家了，还有我的书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护肤品化妆品也在她家，难怪看上去这么空呢，还得找个时间搬回来。
　　尹教授得知我要开始申请博士便很欢喜，她不仅把她的练习室借给我用，还愿意免费帮我录制申请博士的作品集。
　　我有点不好意思，这尹家两姐妹是要怎样，我这是欠下大人情了吧！
　　我正在思考要怎么还尹教授的人情的时候，她淡淡地说道：“你还给孝妍就可以！”
　　这是什么意思？
　　她见我好像不懂，笑了笑：“你如果能再当我的学生就当把人情还清了。”
　　我当然愿意，尹教授多好，我也不愿意离开她，不过她又是怎么知道我在思考还人情的事，我有些头痛。
　　说到学校，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次申请了哪些学校，学校的事都是尹孝妍在弄，她不许我过问，我一问她就跟我发脾气，我怀疑是她最近跟男朋友吵架了，幸亏我赶紧搬出来了，要是天天在她面前晃悠，迟早会被她骂成筛子。
　　虽然她从来没有骂过我，但是她最近脾气不好，确切的说，是她今年一整年脾气都不好。
　　我提交完作品集之后就等于考完试了，尹孝妍给我申请的学校都不需要面试，我变成了大闲人，而她还是很忙。
　　我趁着绫子还在假期期间去了一趟R市看她，她假期在打工，每天泡在便利店里整理牛奶和咖啡。
　　她吃力地拖着一箱咖啡，跟我抱怨：“我才刚开始读大学，你居然研究生毕业了！”
　　我吸着黑糖奶茶晃悠着腿看她吃力地摆放咖啡，嘴里含糊不清：“你放心，博士我会慢慢读的。”
　　她瞪了我一眼：“你快闭嘴！”
　　我摇了摇手中的奶茶，眼疾手快地从奶筐里又拿出一盒黑糖奶茶，绫子没好气地说：“别忘了一会去结账，要不然我算不清楚账！”
　　我咬着吸管，把尾音拖地无比长：“知道了～”
　　我陪绫子整理了三天便利店就回A市了，确切的说，是我喝了三天奶茶，看她管了三天的店，最后她实在忍不住看着我每天嚣张地吃着东西，而她满头大汗整理东西，便赶我回A市了。
　　我彻底变成了一个大闲人，我哪也不去，只是每天都去S大，坐在走廊上，听着尹孝妍上课的声音，在下课前偷偷躲到楼梯口去，等到再上课的时候再回到走廊。
　　我并不觉得无聊，只是觉得能听见她的声音便十分安心。
　　“嗨，雪奈！”我面前出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看上去极其儒雅的男人，是他，尹孝妍的男友，之前我们见过。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为什么不进去？难不成逃课吗？”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在这里等我的朋友，她在里面上课！”
　　他坐到我身边：“你朋友在孝妍的班吗？”
　　“嗯。”我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那你来干什么的？”
　　他指了指教室里，神秘地笑着：“我来接你们尹老师下班的。”
　　我的眼皮突然开始跳，我张了张嘴，嗓子涩涩的发不出声音。他又接着说下去：“我今天难得没事，特地来接她，准备给她个惊喜。”
　　我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跳着，我低头不语故作镇定，但他仿佛兴致很高的样子，追问我：“你猜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我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我不想知道。”
　　他咧嘴笑了：“哎呀呀小姑娘，你还是那么有趣啊！”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丝绒的盒子：“我今天是来求婚的。”
　　说着他打开了盒子：“因为你和孝妍关系好我才提前给你看的，你看，好不好看？”
　　盒子里躺着一枚极其璀璨的戒指，镶嵌在上面的粉钻我仅仅瞥了一眼就知道它价值不菲。
　　“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他喃喃自语道。
　　这时里面大概是下课了，学生们陆陆续续地出来了，我刷地站了起来：“我先走了，再见！”我故作淡定却惊慌失措地往楼梯口跑去，慌乱中脚还崴了一下，我忍着痛，一瘸一拐地拼命往楼下跑去。
　　我穿着高跟鞋，红肿的脚踝让我每走一步路都痛不欲生，我很奇怪，平时也没有这么痛，为什么今天会这样，大概是脚扭了。我低下头，我的心空了一个洞，洞里汨汨地流出鲜血。
　　终于，这场浩大又隐秘的暗恋，最终我还是输给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