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叹息 ...

  •   我兴致缺缺地翻开课本,已经讲到第九课了,但是我好像还没有搞懂前面讲的敬语非敬语的转换。
      我抱着考试考不到的侥幸心理继续听课。
      “雪奈!”尹孝妍知道我容易分神,因此她上课的时候总是时不时地提问我,以此来保证她讲每个知识点的时候我的大脑都能跟上。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我看了她一眼,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爸爸妈妈,而是我好像挺喜欢尹孝妍的,但是这个答案似乎不太适合说出来,尤其在她面前。
      我双手纠结着,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见我一直沉默着,微笑着打破了僵局:“爸爸妈妈呢?不是你最喜欢的人吗?”
      我很认真地把这个问题当作成人生大事一般去思考,爸爸妈妈对我来讲的确很重要,但显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人。
      于是我十分郑重地点头:“不是!”我真是个不孝女。
      毫无疑问,我的回答震惊了全班人。看吧,我就是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子。
      澈抿了抿唇问道:“那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我看了一眼尹孝妍,她的眼里满含着期待,大概是希望我说一个亲人来挽回一下我在众人面前不孝女的形象吧。
      我摇了摇头,低声说:“我不知道。”
      班里的氛围顿时变得有些奇怪,尹孝妍似乎感觉到我的情绪也有些异样,她替我解围:“雪奈还小,还搞不清楚喜欢是什么吧!”
      大概吧,我自己也感到很迷惑。
      于是我一直低着头,认真地思考对于我来讲的人生大问题——什么是喜欢。
      澈用胳膊撞了撞我的胳膊,说道:“做对话了。”
      我的心思大概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那里,我与澈讨论了许久也编不出一个话题,尹孝妍走了过来,耐心地听我们练习对话,我讲了半天也是磕磕巴巴地讲不清楚,我开始着急出汗,原本磕巴的语句变得更加不通畅,我猛地抬头看到她白皙的脸上也慢慢沁出一丝粉色,她将手搭在我手上柔声安慰:“没事,再讲一遍,我听着。”
      我的手有些僵住,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手开始发冷。
      我努力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对话上,她却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感冒好些了吗?刚才你的手好凉。”
      我更加僵硬了,我是怎么了。
      澈看我浑身紧张,也注意到我了,他看着我问道:“你没事吧!做个对话而已,你干嘛紧张?”
      我嘴硬:“谁紧张了!”
      尹孝妍有些无奈地看着我跟他斗嘴:“好了好了,雪奈你再说一遍。”
      她极有耐心地听我讲完并帮我修改了所有的错误。
      之后还充满慈爱地看着我摸了摸我的脑袋:“做得真好!”
      没错,我从她眼里看到了慈爱。
      我顿时有些泄气,我在尹孝妍的眼里大概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吧,或者说是一只会撒欢的小狗,偶尔叫了一声,她露出慈爱的笑容并且摸摸脑袋,表示这都是主人的功劳。
      澈也有样学样地摸了摸我的脑袋:“学姐,做得真好!”
      我阴森森地看了他一眼,他悻悻地缩回手,嘴里嘟囔着:“不摸就不摸。”
      我有些讨厌他们把我当成小孩子,也讨厌他们因为我年纪小而额外照顾我,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我没精打采地收拾书包回家了,快到期末了,绫子也不叫我陪她去练琴了,我在家翻着课本,心里一阵烦躁。
      我第一次有些讨厌我的十五岁,为什么是十五岁,哪怕十八岁也可以。
      我扔下书死尸般地躺回床上,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摸到手机看到是澈发来的短信。
      他问我明天下课有没有时间。
      我警惕地问他要干嘛,问完之后我把手机一扔,把脸埋进枕头里。
      澈最近也好奇怪,自从文化体验课结束后,他就变得很奇怪,这个奇怪怎么说呢,他变得有些体贴,体贴到让我不习惯,甚至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等了很久澈都没有回我信息了,他也许也是闲的无聊问我一句吧。
      就当我以为澈是闲得无聊的时候,第二天我就被澈堵住在了走廊上。
      他今天格外光彩夺目,刘海一丝不苟地用发胶固定住,白色的衬衫烫的笔挺。
      我看着他奇怪道:“你要去参加谁的婚礼吗?”说完我绕过他想进教室。
      他严肃地看着我将我拽回他身边:“我有事跟你说。”
      我看着他的眼睛,点头道:“好啊,你说,我听着。”
      他微微皱眉:“你认真点。”
      让我认真点,难不成是想透期末考试的题给我吗?这个我感兴趣,于是我认真地拍了拍自己扁平的胸脯:“我很认真,你说吧!”
      他看着我,微微叹气,一双手想抚上我的脖颈,再三犹豫还是落在我肩上,我慌忙挣脱开他:“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有什么事直说嘛!”
      他略微有些尴尬地缩回手,然后双目尤为坚定:“雪奈,我想我是喜欢你。”
      他第一次叫我名字,从前的他都是戏谑地喊我学姐。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杀得措手不及。
      我慌乱扔下一句“胡说八道”就落荒而逃。
      我们身后是抱着教案和电脑准备进教室的尹孝妍。
      澈愣在原地愣了许久,尹孝妍拍了拍他:“先去上课吧!”
      澈没有来上课,他没来更好,我心烦意乱地揪着作业本,搞什么嘛,我本来就够烦了,还要加上一个澈,而且他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明明每次他都以欺负我为乐趣,这个傻子是不是脑袋被门挤了才说这种没大没小的话。
      金智雅看了看我身边空着的座位问道:“澈今天怎么没来?他也没请假,有同学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吗?”
      我沉默不语,金智雅见没人知道便不再追问了。
      “就快期末考试了,大家不要太放松了,好好复习考完试就放假了。”金智雅见大家都死气沉沉地便鼓励我们,“我知道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
      其实不光我们班是这样,绫子下了课跟我抱怨说她们班的氛围也是怪怪的。
      我着实不喜欢这种感觉,绫子见我闷闷不乐的,贼兮兮地贴在我耳边跟我实时更新尹孝妍的八卦:“我敢肯定尹老师跟她男朋友分手了,你都不知道她今天来给我们上课气色有多差。”
      我听到分手这个词不免想到了澈,我不知道澈来上课了我要怎么面对他,我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地问绫子:“那个......我们班的澈你还记得吗,就是上次大家一起参加文化体验课坐你旁边的那个男生。”
      绫子一听我提他不禁翻了一个白眼:“当然记得了,那个男生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今天没来上课。”我像是挤牙膏一样一段一段地挤给绫子听。
      绫子听他没来,喜笑颜开:“那多好,恭喜你获得了一节自由的课程。”
      “他没来上课的原因是他在上课前跟我告白了。”
      绫子的笑容在听我讲完之后凝固在脸上,她显得有些紧张:“你答应他了?”
      我摇头:“没有。”
      她这才长嘘一口气,一本正经地教育我:“没有就好,雪奈你还小,不要想着谈恋爱。”
      我看着她愣愣地问道:“绫子,你有谈过恋爱吗?”
      她居然十分认真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她郑重地握住我的双手,说道:“我虽然以前谈过一个,但是后来分手了,现在我单身。”
      “你谈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绫子见我似乎对恋爱的事情有些兴趣,她提高了警惕:“你该不会想和澈谈恋爱吧?”
      我摇头:“没有,我就是问问。”
      绫子似乎对澈的反应很大,她对于澈向我告白这件事不满极了,以至于一直跟我念叨谈恋爱怎么怎么不好了,甚至还搬出了尹孝妍:“你看看最近尹老师气色这么差,还不是碰到了渣男!”
      我现在无暇顾及绫子说的话,我只是担心万一第二天澈来上课了,他坐我身边那我也太尴尬了吧,幸运的是尹孝妍并没有让这种事发生,她上课的时候安排了所有人练习对话,并发下了口语考试的范围让我们两两一组练习。
      “今天复习口语和写作,大家先练习口语,我帮大家改作文,雪奈先来。”她拍了拍她身边的座位,示意我坐过去,然后对着落单的澈说,“你先和那两个女生一起做对话。”
      不得不说,尹孝妍真是贴心极了。
      我虽然坐在她身边,但平时神游惯了,此时也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我微微一侧脸就看到她精致的脸,鼻子里幽幽地窜上来她身上的香味,我偷偷地努力吸了一下,真是好闻。
      她的笔尖轻轻地在我试卷上划了一条线,然后轻声道:“雪奈!”
      我慌忙回过神:“什么?”
      她柔声道:“不要走神了!”
      我有些脸红,就这样一对一地给我讲课我还能神游真是有点羞愧。
      她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在我的虎口略微使劲地一掐:“雪奈不要担心。”
      我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她见我不明所以的样子,简洁明了道:“澈。”
      “澈的事,雪奈不要担心,好好准备考试就可以。”
      我的脸顿时烧红,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原来尹孝妍不是误打误撞的贴心。
      就这样我在尹孝妍的安排下安然度过一天的课程,从那以后每天我与澈都没有最基本的交集,每天不是与其他同学做对话练习,就是老师单独讲解习题。
      直到最后一天的考试,澈正巧坐在我前面的位置,他见我来了,慌乱地避开我的眼神,我心里有些疑惑,他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记恨上我了?
      金智雅敲了敲我的书桌,轻声道:“专心点。”
      期末考试其实不难,都是老师讲过的知识点甚至还有一些课本上的阅读习题,我考完试便无所事事地趴在书桌上了。
      手机轻微地震了震,我偷偷看了一眼金智雅,她正盯着我,我也不方便掏手机,只能捱到考试结束。
      是绫子发来的信息,她们班已经结束了考试,她匆匆去了琴房练琴,绫子一直以来都十分勤勉,对待入学考试更是用心。
      我算了算时间,距离提交作品集不过一个多月了,我的确也要抓紧时间了,如果因为没有好好练琴而没被学校录取,想想都有些丢人,堂堂林雪奈竟然连研究生都考不上,说不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于是我也利落地整理好书包,准备回家拿小提琴。
      路过尹孝妍的班级的时候,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教室里只有尹孝妍一个人,她坐在课桌前不知在干什么。
      我想也没想,不假思索地推开门进去。
      她正低头在批改试卷,见有人进来缓缓抬头,我见她面色潮红,眼睛都有些肿,我刚想开口问她还好吗她已经抢先问我:“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并没有什么事,于是我慢吞吞地想着借口。
      她问我:“怎么了?”
      我想了想:“马上要全国语言能力考试,我的准考证还在电脑里。”
      她皱了皱眉:“怎么办呢,我今天没带电脑,你要不然去七楼办公室问问,他们应该会帮你打印的。”说完她咳嗽了一声,我本想问问她的身体状况,但又想着她毕竟不是我的班主任,过于关心她是不是过于别有用心,正当我还在绞尽脑汁组织语言,想着怎样可以关心地不露痕迹的时候,她问道:“你考试考的怎么样?”
      说到这个我有些心虚:“考得不太好。”尤其是敬语非敬语,我可以说是答地一塌糊涂。
      她盯着我素颜的脸说道:“你的气色不大好,是不是又没好好睡觉?快回家去休息吧。”于是她低下头继续批改起试卷,我兴致缺缺地退了出去。
      我磨磨蹭蹭地往地铁站走,走到一半还是拔腿往教学楼跑去,路上我还不忘买了一瓶蜂蜜柚子茶,我气喘吁吁一口气跑上五楼,平复了一下呼吸,正想推门进去,却发现教室的灯都黑了,她不在了。
      我握着手里还温热的蜂蜜柚子茶有些后悔,如果刚才只要不犹豫,我肯定不会错过她。
      我不死心地又一层层楼找上去,却仍然没有找到她。
      我有些呆滞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手里的茶一点点变凉,直到我的手指都渐渐发凉时,我把柚子茶丢进书包里,然后像是赌气一般地往地铁站走去。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安慰着自己。
      当我因为这件事情绪低落到第二天的时候,绫子打来了电话,她在电话里神神秘秘的。
      “我又知道了一个八卦。”
      我没好气道:“又是关于尹老师的八卦吧!”我实在不愿意听到关于尹孝妍感情生活的任何事。
      她在那头叉腰狂笑着:“是关于尹老师的!”
      我听她情绪高涨,于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什么事?”
      绫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外加窃喜:“确切的说,是关于你的。你还记得澈吗?那天我偷偷听到尹老师跟澈谈话。”
      我一下子清醒了,从床上噌地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绫子说:“你终于有兴趣听了?是关于你和澈的,尹老师找了澈谈话,说了关于你们的一大堆事,我怕你知道了影响你考试,所以想着考完试了告诉你。”
      “他们说什么了?”
      绫子说:“无非是尹老师让澈不要影响你学习不要影响你考试,说你年纪还小什么的。”
      我呆住了,尹孝妍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她那天跟我说不要担心是因为她替我解决了这件事吗?
      我有些困惑。
      反倒是绫子似乎有些酸溜溜地:“尹老师怎么对你这么好?”
      我低下头,碎发从耳边漏下,挡住了视线,我低声说道:“金智雅跟尹老师打过招呼,说我年纪小要额外照顾我的,大概是这样她才会管我的事吧。”
      绫子一时间语塞,过了一会她恢复成欢快的语气:“也是,你才十五岁,是班里最小的,年纪小总是能得到大家的关心和照顾的。”
      我心里有些烦躁,我把手机扔回床上开始翻江倒海地在衣柜里找衣服。
      绫子听到了动静终于停下她喋喋不休的嘴:“雪奈,你在干什么?”
      我奋力地翻找衣柜里的衣服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事,先挂了!”
      “哎哎哎,你先别挂,我还没讲完……”
      我继续翻找着衣服,我决定了我要去学校找她,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她,但是我现在需要找到她。
      我火速地套上衣服抓起手机往学校飞奔而去。
      考完试的国际教育馆显得有些空荡荡,我并不确定没有课的日子她还会不会来学校,我只能祈祷或许今天老师们需要开会。
      而事实上,老师们的确不会在没有课的时间来学校,谁会在假期来学校,可能全世界就我这个笨蛋会来。但那天幸运的是,她居然就在学校里,身份不是语言学院的老师,而是国语国文系的学生。
      她是国语国文系的在读研究生,而我一直不知道,可以说我对她一无所知,而她对我了如指掌,我所有的资料在网络上透明化,我的简历她能随意从学校档案里调出来。
      不公平。
      我用了最笨的办法,一层层找,一间间找,我坚信我可以找到她,可是一边找一边又在忐忑,万一我真的找到她了我要跟她说些什么,问她为什么要帮我处理和澈的事吗?就连我自己都说了是因为我年纪小她格外照顾我的。
      就这样我找遍了整栋楼的所有教室,都没有她的身影,我想可能我真的被绫子说的那条八卦冲昏了头脑。
      我正打算回家时,楼梯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她。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楼梯口,只见她背对着我,在跟一个男人讲话。
      他们讲话语速很快,对于外国人的我来讲着实很吃力,但是明显是吵架的语气,他们说着说着,男人还上前去推搡了她。
      我悄悄缩了缩身体,把自己藏起来,如果被她发现这种事居然被自己的学生撞破,那会有多尴尬。
      原来绫子说的不是假话,她是真的与她男友吵架了。
      我退缩着窝到墙角,心脏跳地厉害,我听着他们讲话的声音,几乎有些崩溃。
      为什么我会这样?尹孝妍对我来讲是什么?
      她只是老师,我摇头对自己说道,是的,她就是一个老师,教了我三个月的老师,仅此而已。
      我摸着心脏的位置,那个位置有些疼,我低下头看着那个位置,它像是在嘲笑我,嘲笑我不敢直视自己,只会一味地逃避。
      我不是不知道,就算这个社会再怎么开放,总会有人用有色眼镜去看待同性的感情,我只有十五岁,我实在害怕。
      而我的十五岁似乎是个大问题,大概没有人能相信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说我喜欢你这样的话,对于十五岁,大家的态度都是你还小,哪里懂得什么情什么爱。
      但十五岁对我来讲却足够成熟了,我一直以非常人的速度成长着,可是在别人的眼中,我永远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就连她夸我的时候,都是带着哄骗意味地夸我“雪奈真聪明”。
      我对她而言真的是一个小孩子,她对我好,能宠溺地看着我笑,仅仅因为我是一个孩子,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听着他们的声音,我靠着墙呆呆地滑坐到地上,眼泪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流下。
      我不知道我是委屈更多还是伤心更多。
      我就那样一直坐在地上,坐到天色完全黑透,我动了动我的腿,已经麻木地没了知觉。
      我扶着墙缓缓地站了起来,整个身子冰凉地惊人,我摸着黑慢慢下楼,在我走到一楼的时候,楼道里亮起了白色的灯光,我看着刺眼的灯,感觉头有些晕晕乎乎的。
      我不知道我怎么回的家,只知道那天晚上我整个身子开始发烫,再到后来忽冷忽热,只感觉难受地不行,而在那么难受的情况下,我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她。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手机上已经出现了无数个未接电话,是绫子和金智雅打给我的。
      我惊了一跳,今天是结业典礼,我还要在典礼上拉琴,我怎么给忘了。
      我匆匆起身却跌倒在地上,冰凉的地板刺激地我一阵阵发颤。
      瞥了一眼手机,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我得抓紧时间,我匆匆换上了一条黑色吊带鱼尾裙,因为没有带礼服,这条裙子已经是我最正式的裙子了,我抓起桌上的化妆品胡乱地拍在脸上,然后梳顺了长发,用水钻发夹简单地别在脑后就算做完全部的造型了。
      我套上外套匆匆地出门打车。
      天很冷,风刮的我一头长发像海草一样乱飞,我里面穿着吊带裙,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羽绒服有点大,冷风一直嗖嗖地灌进衣服,鸡皮疙瘩一层层地蔓延开来,连衣裙薄薄的面料根本抵御不了寒冷,我伸手摸了摸胸前,再三确认,穿了衣服的。
      我哆哆嗦嗦地到达了会场,门口的老师把我带到靠近舞台的座位上,我缩在座位里瑟瑟发抖,早知道就不要逞强穿裙子了。
      金智雅正火急火燎满会场地找我,当初每个班都要报名演出节目,原本金智雅见我伤了手指取消了我的表演,但后来她见我恢复地还算快又帮我把名字报了上去,班里有个现成的演奏家不用简直是太对不起她了,她在看到我缩在座位里瑟瑟发抖时长吁一口气,她洋洋得意地看着我,仿佛在看自己家孩子一般,虽然她还没有孩子,她慈祥地摸了摸我的头顶:“好好表现。”
      明明她是个跟尹孝妍差不多年纪的人,却总在我面前表现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所拥有的慈爱。
      慈爱,又是慈爱,我痛恨慈爱的目光。
      但是此刻的我顾不上这些小情绪,我冷地说不出话,只感觉浑身上下都疼地厉害,像从骨头缝里满满渗出的疼痛,一点点席卷而来。
      绫子这学期评到奖学金,她的座位自然跟我不在一起,而且她是尹孝妍班的学生,与我的座位可以说相隔了十万八千里。
      金智雅正沉浸在找到我的喜悦之中,然后她就匆匆忙忙地去找班里其他学生了,结业典礼的会场很大,且没有固定座位,她很是头痛地满会场找学生,根本顾不上我是不是生病了。
      我握着小提琴,微微有些颤抖,倒是坐在我身边也要上台表演的女生询问了一句:“同学,你还好吗?”
      我咬紧牙关,哆嗦着:“没……没关系……”
      她见我坚持着,便重新缩回自己的座位。
      我专心缩进羽绒服里发抖,一分一秒地数着,就盼着时间赶紧过去,我只想回家躺在床上。
      结业典礼是冗长的,先是校长发言,然后老师发言,学生代表发言,我被安排在第三个上场,我身边的女孩子已经穿上了舞鞋去准备了,她准备的是古典舞。
      “雪奈。”金智雅喊了我一声,我勉强把涣散的意识收回来一点,模模糊糊地应道,“嗯,在的。”
      “快到你了,快去准备吧。”
      我脱掉了身上的羽绒服,寒气顿时扑面而来,疼痛变得更加明显。
      老师们在舞台侧面站成一排,我握着琴,努力挺直腰板,保持最优雅的姿态穿过她们往舞台走去。
      尹孝妍站在靠近舞台的下侧,她每次都是重要场合的负责人。
      她看见我异样的脸色很是担心地问道:“雪奈,你没事吧!”
      我轻轻地拂去她的手:“没关系。”
      她看了我一眼,似乎很是吃惊,她反手握住我的手腕:“你别上去了,快去医院吧,你生病了。”
      我推开她的手,再次小声却坚定地说:“我可以。”
      于是,在她还来不及拉住我的时候,我登上了舞台。
      结业典礼的舞台不同于古典音乐厅的舞台,嘈杂,湿润,连聚光灯都没有丝毫暖意,我一时间很不习惯。
      这样的场合拉古典音乐显然是不合适的,于是我想了想决定临时更换曲目。
      我平时在别的方面很胆小,却在自己可控的领域是相当大胆的,临时更换曲目对我来讲不是什么大问题。
      当我拉出第一个音的时候,我看见站在舞台左侧的金智雅紧张到快吐了,要是没有身后的老师拉着她,她肯定倒在地上了,她一定没想到我居然大胆到临时更换曲目。
      站在靠前面的尹孝妍却是一脸愁容,她皱着眉看着我,显然对于我带病上台略表不满。
      好不容易我拉完一曲,我脚步轻浮,跌跌撞撞,甚至差点摔下舞台的阶梯,幸亏尹孝妍一早在台阶下等我,她敏捷地在我快摔倒的时候伸手捞了我一把,然后沉声说:“去医院。”
      在我还没说话时,金智雅蹿了上来:“雪奈怎么了?”
      尹孝妍伸手抚上我的额头:“她发烧了,先送她去医院吧。”说完她脱下身上的外套给我穿上。
      金智雅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我:“那我带她去医院了,尹老师,这里就拜托你了。”
      我回过头,只见她略微有些错愕地愣在原地,随后仅是一秒就恢复了脸上的错愕。
      我有些不明白她为何会有那样的表情,身上的疼痛让我不能思考,金智雅的身材很娇小,她只比我高了一点,因此她并不能像尹孝妍那样几乎提溜着我走,她搀着我跌跌撞撞地到了学校的附属医院。
      护士要先给我量体温,在她转身拿温度计的时候,我两眼一翻摔倒在地上。
      金智雅来不及接住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头重重地磕在医院的大理石地砖上。
      疼痛让我瞬间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金智雅已经不在了,我的胳膊里埋着针,额头也被包扎过了,我身上的黑色裙子被换成了医院的病号服。
      一个人躺在异国的医院里还是有些恐怖的,再加上我的语言并不好,金智雅不在我身边我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哎,你别乱动,小心针歪了。”
      门开了,尹孝妍急急地跑到我病床前把我摁回床上,她替我盖好被子:“别乱动,会疼的。”
      她怎么会在这里?金智雅呢?
      我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干涩地说不出话。
      她端了水来喂我:“金老师回学校去了,你这里不能没有人,我就来了。”
      “你不知道你发烧40度了吗?为什么刚才还逞强!”她像是生气了,连语气都急促起来,“你要是不上台也不至于昏倒,还把头磕破了。”
      我心想着,那还不是金智雅来不及接住我才会磕到头的嘛。
      “医生说你今天就可以出院,但是头上的上需要天天来换药。”
      我差点跳起来,我还要天天来医院?自己不能换吗?
      她像是看透我一般,慢条斯理地说道:“自己不能换,我每天都会陪你来换药的,不要偷懒。”
      我气鼓鼓地,又可惜说不出话。
      等等,她刚才说的是每天都会陪我来换药吗?
      我疑惑地看着她。
      她起身拿了一碗粥,轻轻吹了一口送到我嘴边。
      “下周你就暂时住我家吧,金老师结婚了,你住她家不方便。”她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
      我急了,我努力张口,嘶哑着嗓子说道:“我可以自己住。”
      说完我因嗓子剧痛而捂着脖子倒在床上翻滚。
      她淡定地看着我疼地翻滚:“所以,住我家吧,要不然我需要跑来跑去照顾你。”
      我想逞强说不用她照顾,却惧怕张口的疼痛,于是我只能沉默着。
      打完点滴已经晚上八点了,我因退了烧虽然身上不疼了,但是头还是隐隐作痛,我忍不住伸手想揉,却被她一掌拍掉:“不要摸,会疼的。”
      我发现她今天对我尤其不客气,动不动就嚷我,我委屈地默默收回手,她看我委委屈屈的样子,僵硬地动了动嘴角,强忍着没笑出声。
      果然一路上尹孝妍几乎提溜着我回到家,我正默默享受着,其实被她提溜着还是挺舒服的,至少比金智雅扶着我舒服多了。
      “早点去睡吧。”她推我进了卧室,“床已经铺好了,你的琴我也从学校带回来了,你放心。”
      于是我就因为生病而莫名其妙地住进了尹孝妍的家,多了一周与她独处的时间。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一起放假的,没想到她仍然忙碌地双脚不沾地,每天赶来赶去,早上给我做了早饭就匆匆出门,中午还回来给我带了午饭,吃完饭带我去医院换药,下午又匆匆赶回学校,晚上经常忙到凌晨才能睡下。
      我忍不住问道:“学校不是放假了吗,为什么你还天天去学校?”我的嗓子还没有完全恢复,虽然能讲话了,但还是沙哑地厉害,听起来像哈尔的移动城堡里的苏菲婆婆的声音。
      她从书海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哦,你不知道,我是国语国文系的学生,最后一个学期在本校的语言学院实习的,你们放假了,但我还有一个月才放假。”
      我吃惊地看着她:“你还在读书?那你毕业还留在学校教书吗?”
      她忍不住笑了:“你这是什么语气,我在读书很惊讶吗?你还不是读了一大堆文凭还在继续读书吗?至于毕业以后,我的确想留在学校,但是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学校的面试。”
      我嘟囔着:“我也是有在工作的。”
      她似乎并没听清楚,只是摸了摸我的脑袋:“乖,去看电视吧。”
      我不愿意自己跑去看电视,况且又没有字幕,不认识的多认识的少,于是我抱着膝坐在地毯上发呆。
      她见我一直闲着,便给我布置了作业,我苦着脸:“我要回家。”
      她笑眯眯地把书摊开:“乖乖写作业,你语言等级证书还没考出来,正好趁着住在我家这段时间好好复习一下,赶紧把证书考出来,你也可以早点申请学校。”
      我听到申请学校的事情,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我对我的专业很有把握,但是有些学校不收外国人,因此我并不能保证还能跟她在同一所学校里。
      我额头上的伤也渐渐恢复了,一周后我就回家了,我实在不好意思一直在她家住下去,尽管我想能赖多久就赖多久,可是她每天忙地见不着人,还要因为我在她家而抽空照顾我,我实在不忍心,便赶紧回家了。回家之后,我再也没有理由去找她,就算寻找再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显得别有用心,我为她买的玫瑰胸针,还在我手里,只是没有理由送出去。
      我当初买玫瑰胸针的时候买了两份,一个给她,一个我自己留着,她冬天喜欢穿毛衣,各种各样的毛衣,戴上那个胸针一定特别漂亮,胸针的颜色也并不是灿烂的红色,而是微微带着一点枯萎的红,不张扬的精致才让我买下它,而现在我手中同时握着两个胸针,想送却送不出去。
      原本我住进她家是可以打听一下她的感情过往,偏偏她似乎对于她的个人生活严防死守,因此我就算在她家住了一周对她的了解也寥寥无几,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她还是在校学生。
      全国语言能力考试来临,大概是住在尹孝妍家的那一周,我真的很用心地在学习,因此阴差阳错地竟然被我考出了四级。
      语言证书也有了,所以放假了的我变得无所事事,如果不是绫子来喊我出去,我可以在家里住到发霉。
      但总算在新年年末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个交响乐团的邀请,他们邀请我一起参演新年音乐会。
      整日无所事事的我正好顺理成章地答应了,并且还装作有些为难,毕竟我是个小有名气的演奏家,档期还是稍微有些“满”的。
      排练的日子像是让我又回到了欧洲读书的时候一样,我每天早出晚归,顾不上想念尹孝妍,每天只是个人练习和乐团排练。我这次只是作为助演嘉宾演奏一首协奏曲,这首协奏曲我八岁的时候演过,过去这么多年了,翻看到小时候的录像,台上那个自信到不可一世的小女孩让我有些惭愧,怎么说呢,总归那个时候演奏过于稚嫩,大概是年纪小,所以听众对我格外包容,所有的瑕疵在他们嘴里都是我年纪小的借口。
      爸爸知道我要参加新年音乐会,给我寄了一件礼服过来,他向来对我都是宠溺到极致,给我用最好的,有可能我是家里的独女,也有可能我从小不在他们身边,他们便总是想方设法地宠我。
      我收到礼服的时候还是被外包装的logo吓了一跳,我正在发呆时,爸爸的电话打过来了,他笑意盈盈地问我:“我们家奈奈子喜欢吗,爸爸特地提前半年就去定了,爸爸看到这件礼服的时候就觉得这件就是奈奈子的衣服了。”
      我有些无奈:“爸爸,你不用给我买这么贵重的礼服,我不能重复穿,这条裙子太贵了。”
      爸爸在那头笑着说:“不贵,只是爸爸想给你最好的,所以怎么样都不过分。”
      我捂着电话放低声音:“可是,你买这么贵的裙子给我,妈妈知道吗?她要是知道的话肯定要说你了。”
      爸爸也压低声音:“所以我直接给你寄过来了,这样她就不知道这件事了,奈奈子要保密哦。”
      我看了一眼昂贵的裙子,说道:“爸爸,你该不会不知道,新年音乐会是有媒体来的吧。”
      电话那头一时语塞,过了许久,爸爸说道:“那我要不要先去坦白?”
      我笑了:“爸爸,你和妈妈会来看我的音乐会吗?”
      爸爸在那头有些抱歉道:“对不起,爸爸和妈妈太忙了,新年正好要去欧洲出差,还要回你外婆家,可能不能来了,奈奈子不要难过哦。”
      “嗯,所以裙子是补偿了,妈妈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我的手指一下下地抚摸着裙子。
      “还有爸爸,我想说一件事。”我咬着嘴唇,再三考虑,还是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呢,我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喜欢她对我好。”
      爸爸在电话那头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反应,相反他有些惊喜:“真的吗?我家奈奈子长大了,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肯定很优秀吧。”
      我的声音逐渐低落下去:“是很优秀,但是她可能不喜欢我。”
      爸爸安慰着我:“没有关系,奈奈子的人生还很长,而且奈奈子这么可爱,他总有一天会喜欢上你的。”
      我握着手机半天没说话,爸爸以为我在难过,连忙说道:“奈奈子要开心的哦,你这么可爱,他会喜欢你的。”
      我握着手机,心里有些难过,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爸爸听我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微微笑着:“奈奈子,你要知道,爱情这种东西是无关年龄无关性别的,你若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她都没有关系,时间会告诉你的。”
      “所以,我可以喜欢她吗?”
      爸爸的声音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温柔:“当然可以,她一定很优秀才会让奈奈子心动,爸爸会支持你的,只是爸爸不希望奈奈子受伤,可是万一真的受伤了,你还有爸爸妈妈,你可以向我们倾诉任何事,爸爸和妈妈永远站在你身后,永远支持你的,所以,奈奈子不要害怕去喜欢上任何人,只要喜欢,又有什么是不可以呢。”
      真的是这样吗?我不安极了,却因为爸爸的话而萌生了一些别样的念头。
      因此新年音乐会的前天,我拿着票去找了她,我提前给她打了电话,她说她那天会去的,于是我准备去她家亲自给她送票,我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久到我几乎快忘记她长什么样了,我只还模模糊糊地记得,她一直对我很温柔,偶尔会宠溺地向我笑,像是看待她的小妹妹一般。
      我敲开她家的门,是一个男人开的门,那个男人看着我,表情十分警惕:“你找谁?”
      我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会在她家碰到一个男人,而且听声音就是那天在学校楼梯间的那个男人。
      我结结巴巴,用生涩的声音说道:“我找尹老师。”
      他毫不客气地问:“找她什么事?她正在忙。”无礼到极点,而且没有半点想让我见她的意思。
      我磕磕巴巴地说并且指了指手上的票:“新年音乐会,我来送票。”
      “好,谢谢。”那个男人从我手中抽走那张票,碰地把门关上了。
      我欲哭无泪,我大老远巴巴地跑来,借着送票的名义却连她一面都没见上,还被她的男友好一顿白眼。
      不过也是,我在名义上也能算作他的情敌。
      我拍了拍脑袋,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真是越来越厚脸皮,显然我也的确没有摸清楚她的感情状况,我以为经历了上次,她肯定恢复单身了,而且在她家住了一周的时间,我一直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她男友的事,我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单身了。
      如今被正牌男友好一顿冷落,是我活该。
      万幸的是,我是女孩子,同性的身份可以把这些相当好地隐藏起来。
      正当我要转身离开时,身后的门再次打开了,这回不再是那个刻薄的男人,是尹孝妍。
      她穿了一件纯色的T恤,裤子也是松松垮垮的,她的眼睛充满了红血丝,似乎很是疲倦。
      “雪奈。”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抱歉。
      “没能请你进来坐坐,你的音乐会我会去的。”她握着手中的票,“那我们音乐会那天见哦,你要加油!”
      就这样,简短的对话瞬间结束。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但我比任何人都期待着音乐会那一天的到来。
      事实永远会告诉你,往往越期待什么,期待就越会落空。
      是的,她没有来。我从开演前就一直在观众席上寻找她的身影,直到音乐会结束,所有人都离开了,空荡荡的音乐厅除了我空无一人。
      直到最后收拾音乐厅的清洁阿姨都忍不住提醒我:“小姐,我们这里要关门了。”
      我猛然醒悟,我匆匆抱起衣服往音乐厅外走去。
      音乐厅要关门了,而我身上还穿着那条万千璀璨的礼服。
      新年大家都忙着阖家团圆,就连演出结束的团员们也纷纷赶回家。
      我孤身一人站在黑夜里,怀里抱着一堆衣服瑟缩着。
      今天是新年呢。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只有一颗星星散发着微弱的红色的光芒,我抱着衣服沿着音乐厅的台阶坐下。
      冷风刮得我的身体失去了知觉,但我却格外享受这样的寒冷,刚才还在为她没来而感到难过,现在竟然也不难过了,反而有些释然。
      看来我是长大了,我略微有些得意,我终于不是小孩子了呢,只有小孩子才会那么在意她有没有来。
      正当我出神胡思乱想的时候,脑袋上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是想在新年这一天在医院里度过吗?”
      我被这个声音给吓到了,黑暗中我看不清那人的脸。
      我只听着她的声音略微带着些怒意,然后黑暗中伸出一双手将我拉起来,她解开外套将我整个人拢进她的大衣里。
      她的大衣里带着她惯有的大麦香气和洗衣液清新的薰衣草香,她的体温努力温暖着我已经冻僵的身体。
      我轻声问:“老师,你怎么会来?”
      她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就这样她一直抱着我直到我的身体不再那么僵硬的时候,她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一件件替我穿上。
      她低着头替我扣上外套的最后一个扣子后摸了摸我依旧冷得像冰块的手。
      她沙哑着嗓音说道:“我答应过你会来,但是我来迟了。”
      我早就沉浸在她居然来了,她没有食言的狂喜中,根本不在意她来迟的事实。
      我的心脏因为回温而又快速地跳动起来。

      新学期的分班在我预料之中,我果然与绫子不是同一个班,并且相比之前隔得更远了,班里的同学我一个也不认识,大家都低着头看书,不像二级班的时候聊天谈话,我被这样的气氛有些膈应到了。
      下课的时候我在走廊上东张西望着,试图找到尹孝妍的身影,看到她仍在原来的教室,这让我心里有一丝丝安慰。
      我回教室的时候手机上显示了一条信息,是尹孝妍发来的。
      “放学来七楼教师办公室。”
      我有些疑惑,她找我什么事?
      放学后我磨蹭到最后,教室里几乎没人了我才慢悠悠地上了七楼。尹孝妍已经在办公室等我了,她的气色好多了,人也显得有精神了。
      她见我来,向我招手。
      “新学期怎么样?还可以吗?”她拍了拍她身边的椅子让我坐下。
      我小声哀嚎:“我和绫子不在一个班,班里的同学都不认识。”
      她忍俊不禁,满脸的笑意:“那你在哪个教室?”
      我想了半天也不记得自己的班级是几号,于是我手脚并用地比划着向她描述:“走廊尽头那个教室。”说着我向她撒娇,“老师,三级的课程好难啊。”
      她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乖。”然后她侧身从身后掏出一个礼品袋,笑眯眯地说:“礼物。”
      我诧异地看着她,我万万没有想到她找我竟然会给我礼物。
      “我假期去旅游了,看到这个就买下了。”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我握着袋子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傻愣愣地看着她。
      “怎么了?不喜欢吗?”她见我仍在发愣。
      我摇头:“不是的,我也带了东西给你。”
      我掏出口袋里小巧的墨绿色丝绒盒:“礼物。”
      她惊喜地看着我:“是给我的吗?太谢谢你了,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我点头,盒子里是我精挑细选的那枚的玫瑰胸针,带着枯萎的红色,安静又美好地躺在盒子里。
      自从开学了我就一直把胸针带在身上,原本想找合适的机会送出来,显然这个时候就很合适。
      我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手足无措地解释:“老师不是有很多毛衣么,我看见这个胸针觉得很适合老师。”
      她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欢喜:“我会好好珍惜的,谢谢你。”

      眼看着越来越临近申请研究生的日子了,我向来是个没计划的人,我忘了要提前找录音棚录制作品集,于是等我再匆匆忙忙找录音棚的时候,录音棚的老板告诉我所有的时间都排满了,或许一个月后能告诉我还有那些空余的时间。
      一个月后......那就来不及了,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提交所有材料了。
      我拨通了绫子的电话,绫子皱着眉说:“我打算回国录制,雪奈,你要不然跟我一起回去吧。”
      一起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就当我正要订机票时,爸爸给我打了电话,他的电话永远来得很及时。
      “奈奈子不如回爸爸这里吧!你从出生到现在只呆了三个月,爷爷奶奶也很想你,录音棚爸爸替你解决,你订回来的机票吧!”
      既然要回国了,学校这边就要办理休学,语言学院并不属于正规大学系统,因此不能休学只能退学。
      我下了课就匆匆去办公室领取退学申请。
      我拿着退学申请书,想到我还没有跟她说过我要退学,于是我便站在楼梯角落等她,现在是下课时间,她肯定会来办公室签到的,在这里肯定能等到她,我握紧手中的申请书,不安地等着她。
      学生越来越多,我正想着我该不会又错过她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我面前,我惊喜地喊住她:“老师!”
      尹孝妍回头看见我,粉扑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在这干什么呢。”
      我指了指手中的表格,她看见了上面的自退申请书的几个大字,吃惊地问我:“为什么?你发生什么事了?”
      我笑着:“没什么事,我需要回国准备小提琴的作品集,所以这学期不来了。”
      她摸了摸我的胳膊像是安慰我一般:“那下学期再来吗?”
      “嗯。”我看着她眼睛里的光芒坚定地点头,说着我默默地递上我一早就准备好的礼品袋,“是礼物哦。”
      告别礼物。
      她似乎有些惊喜:“哦,是我单独有还是……”
      我生怕她误会,连忙解释:“大家都有,老师也有。”
      我说完就后悔了,这种蹩脚的谎言不用戳就会破,等她提着礼品袋回办公室就会发现金智雅没有。
      她微笑:“太谢谢你了,你什么时候回国?”
      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要愁眉苦脸的:“明天。”
      她大概是被我怪异的表情逗笑了:“好,那你路上小心,一路平安,我等你下学期回来!”
      我肯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当然是打算一录完作品集就赶回来的,我平时也有练琴,预计都不用两天就可以完成,不过回去了怕是还要陪陪爷爷奶奶,最多一个月,我肯定回来。
      她正要走时又折了回来,叮嘱我:“你回国之前记得把你的微信号发给我,我们再联系,你们是用微信的吧?”她认真跟我确认。
      她似乎不知道我并不会中文这件事,因此我也没有微信号,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没有我可以创建一个,中文不会我可以问爸爸。
      然而我一回国就创建了一个新的微信号并把账号发给了尹孝妍,她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我不安地一直反复检查信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她在忙什么,一整晚都没有看信息吗?
      就在我焦躁不安胡思乱想的时候,爸爸凑了过来,他问我在干什么。
      我匆忙划出与尹孝妍的聊天页面,含糊道:“跟语言学院的老师发信息,但是她没回我。”
      爸爸瞥了一眼那个黄色的聊天软件说道:“这在国内不能用,她收不到,所以不回你。”
      我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在回国之前就注册好账号告诉她,而且尹孝妍不会中文,拿微信加好友应该很难吧。
      我看着毫无反应的聊天软件欲哭无泪,恨不得把尹孝妍的头像盯出个洞。
      就在我录完作品集之后急匆匆地想回H国时,全世界范围爆发了一场疫情,我原以为最多两个月我就可以回H国了,却没料到这场疫病比我想象中严重多了,确切的说比所有人想象地都要严重,这次疫情传染性极高,死亡率也极高,于是我被迫滞留了五个月。
      我心急如焚,想着与她的约定,再加上因为疫情无法出国,焦急地竟接连失眠。
      爸爸看着我一心想回H国有些好奇:“这个时候你回去干什么?现在情况有多严重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路上万一被感染了怎么办?”
      妈妈早在我回国之前就先到了,相比我的焦急,她却无比从容,她一早就确认了远在海外的外公外婆的安全,此时也没有什么可记挂的,她坐在我身边语重心长地劝我:“要不然留在这里读研究生算了,反正现在对你来讲在哪里读书都一样。”
      不一样!
      我急得差点哭出来,她还在等我,我必须回去。
      就在我接连失眠的时候,我收到了S大录取通知的结果,我没有被录取,我失去了与她同校的资格。
      我看着上面“很遗憾”三个字苦笑着,这还得了,万一被大家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堂堂一个小提琴演奏家居然被S大这样的学校给拒绝了,虽然S大很有名,但却并不是H国最好的大学。
      爸爸安慰我说:“今年爆发了疫情,是特殊年,你们考试并不能像往年一样判定。”
      就在我绝望到准备放弃的时候,H大向我提出邀请。
      这感情好,只要可以去H国,只要可以给我办签证,哪个学校我都去。
      我二话不说地决定去H大读书,反倒是绫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急得一蹦三尺高:“雪奈,H大这个学校太一般了,你去那里读书会埋没你的才华的。”
      我并不在乎,现在的我只是一门心思地想回去,回到她身边,谁也不能阻止我。
      我父母自然不懂我为什么拼死都要回去,他们只当我读书读疯魔了。
      好不容易我终于踏上了飞往H国的飞机,一落地我便急急地办了电话卡,试图寻找回以前的聊天账号,谁知竟然全部丢失了,这让我简直如同原地被人敲了一棍一般。
      我并没有她的手机号码,除了之前联系过的那个软件的账号之外,她的其他任何联系方式我都没有。
      我拿着手机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想了片刻就打算去学校找她,我肯定能找到她。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S大因为疫情封锁了学校,于是我扑了个空。
      我失望地回了家。
      好在H大的研究生课程很是紧张,我也因为那些难以理解的理论课程忙得想不起来要找尹孝妍。我的小提琴教授尹教授早在我还在国内的时候就联系我了,她约我这周去她的工作室上课。
      尹教授的工作室并不在学校里面,而是在一个距离学校一个小时车程的富人区。
      我到的时候,尹教授已经在工作室等我了,她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她坐在钢琴边优雅地微笑着向我打照呼,她用生涩的中文说道:“你好,欢迎你。”
      我毕竟回国呆了五个月,要说一点中文也不会的话有点说不过去,于是我用僵硬的中文跟她解释,我的中文并不好。
      事实上尹教授的中文甚至比我还要流畅。
      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只是觉得莫名感觉有些熟悉,哪里熟悉却说不上来。
      尹教授却显得有些激动:“我没想到,我的学生竟然是你,我从你小时候就开始关注你了。”
      这也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干笑着:“哈哈哈哈,是这样啊!”
      她说我来到H大读书,整个音乐学院的人都沸腾了,准备好好地迎接我,无奈疫情之下,政府规定不能集体活动,大家就暂时把迎接我的事往后推了推。
      我继续干笑:“欢迎会什么的没有也是可以的。”我并没有想要大张旗鼓地来读书,演奏家这个身份反而给了我种种束缚,因为我年少出名,大家总喜欢把我的努力当作天才,对我寄予过重的期望。
      因为我本身的学历与经验甚至比我的教授更多,因此她给我的授课方式与之前的老师有些不同,与其说是授课,更不如像是讨论,我们往往会一起讨论一些音乐动机,有时候碰到一些她无法解决的难点她甚至还会虚心请教我,这让我与她的关系更像是朋友一般。
      她对我很是尊重,从来不会对我使用半语讲话,即使我比她小那么多还是她的学生。她一直把我当成一个成熟的演奏家而不是一个求学的小孩子。
      “那我们下周再见哦!”她笑眯眯地把我送出琴房。
      我在回家的路上还一直在思索,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尹教授,但我认识的H国人都屈指可数,哪里会见过她。
      就在我第二次去上课的时候,我见她盘腿坐在椅子上的瞬间,我怔在原地,原来是她。
      尹教授与尹孝妍长得有两三分相似。
      这两三分的相似只是气质有些像,长相只是略微,但仅仅这两三分的相像,足以缓解我的相思之苦。
      于是我上专业课上得更加勤快,仅仅是因为教授长得有几分像她。
      我也想过,会不会她们有血缘关系,原本想问出口的“或许您认不认识一个叫尹孝妍的人,她是S大的老师”最终还是硬生生地被我咽回肚子里,姓尹的人多了去了,我总不能因为姓尹就是与她有关吧。
      我后来又去过几次S大,S大不是封锁学校就是封锁教学楼,里里外外都需要学生证刷卡才能出入,我早已不是S大的学生了,就算之前在语言学院读书拥有过S大的学生证也早就过期不能使用了,因此我去了这么多次竟然一次都见不到尹孝妍。
      我有些泄气,并且开始全力地应对学校的期末考试,我想渐渐地学会忘记她。
      我爱过她,却不能一直停留在只有她的回忆里,我被之前的回忆禁锢了许久,是时候该放下并走出来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