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过往 ...

  •   等褚洲再睁眼时,已经不知是夜里几时。

      青檀凭几上的红烛落蜡,在小几上留下一摊烛泪。朦朦胧胧的光线里,以芙一手支颐,脑袋还是小鸡啄米似的往下掉。

      褚洲紧紧地盯住她精致而小巧的下巴,恶意地看着它“哐当”一声砸在了上面。

      以芙似乎是被疼痛惊醒了,惶恐地环视一圈儿四周,正好见到对方紧巴巴地盯着自己。

      “大人?”

      他的眼睛出奇得亮, “最近颇有些手痒。”

      “啊?”反应过后,以芙先是缓缓地摸上自己脆弱的天灵盖,再是凝脂美玉般的脸皮,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不行——”

      “暂且先留着,等日后不听话再把脑袋砍下来栽花。”褚洲捂着伤口起身,顺带把针线盒里的手帕也顺走了,“走了。”

      以芙替他开了后窗,笑得像只小狐狸,“大人路上走好。”

      苍穹的颜色渐褪,有浑浊的黛紫色翻滚着一朵朵巨大的早云纷至沓来。

      再不走,恐怕真的要来不及了。

      褚洲刻意忽略了她贼兮兮的笑容,也刻意地忽略了这个笑容带个自己的心理上的不舒服。快速地翻窗离开,不留一丝响动。

      ……

      太尉府中,两个随从正在书房里焦虑地来回行走,“都这个时候了,大人怎么还不来?”

      苍扶的一张脸拉得老长,“莫不是——”

      “大人身手比我们敏捷许多,怎可能被宫中侍卫捉住!”鞠蛟瞪了一眼一脸愁苦的的苍扶,“再者宫中有我们的人,就算出了事也会及时知会!”

      “要不我们潜伏进去看看?”

      鞠蛟凝重点头,“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

      二人脚步匆忙,不过只走了两步,书房的门从外面就被打开了。

      褚洲来不及换去身上的夜行衣,冷一脸戾气。恰逢两人撞上枪口,语气也是冷冰冰的,“做什么。”

      “我们二人见大人许久未归,正打算潜伏进宫看看情况,不想您恰好回来。 ”苍扶注意到他腹部凝结的血块,“大人受伤了?”

      “包扎过了,没什么大碍。”

      “大人把东西拿到了吗?”

      褚洲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锦盒,往苍扶身上抛去。

      鞠蛟大喜,高声催促着苍扶将盒子打开,“失去此物,这蠢笨如斯的皇帝还有何颜面在重臣面前夸夸奇谈。”

      他大笑,“北陵王朝如何能在各个国邦面前站住跟脚!”

      金制的锦盒光华璀璨,不知是日思夜想多少时间才盼来的。两人纷纷凑上头,去见证这样一个伟大的时刻。

      苍扶动了动指,掀开盒盖。

      然而——

      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住盒子里夜明珠,神色骇然。

      鞠蛟大叫一声,“大人!”

      抬眸望去,见男子面沉如水、风雨欲来。

      褚洲还真没想过以芙的胆子能大成那样,能偷偷摸摸地把锦盒里的玉玺替换成夜明珠。

      怪不得走之前,她笑得那么贼。

      苍扶喉头滚动,“这——”

      “明日我会去宫里取回。”

      褚洲神情自若,举步走至桌前,从散乱的棋盘中捻出两粒精巧放黑白棋子。

      二人见状,急忙上前帮他推开桌案后面当做摆设的书架。墙面上有一个形制巧妙的机关,在黑白二子的嵌合之下,缓缓地开启,露出一个暗道。

      一股潮湿而腐朽的污霉味裹着丝丝游弋的冷气迎面而来。

      苍扶与鞠蛟对视一眼,默默跟上褚洲。

      甬道逼仄崎岖,会有黏糊糊的液体一路沾上衣袂。饶是苍扶一个八尺男儿,捂着眼睛朝着鞠蛟的身上靠去。

      “我就算天天来这种地方,还是被吓一跳。”

      鞠蛟不耐烦道,“这里面其中一个还是你亲自扒皮去骨的,你现在在我跟前装个什么劲。”

      褚洲有一个怪癖,就是喜好收集仇家的尸体,再将其美化后摆在显眼的过道。可无论怎么美化,都是叫人毛骨悚然的不是么。

      苍扶欲哭无泪,“你别说啦你别说啦。”

      “喏,那个骷髅骨架就是你亲自处理的。”鞠蛟幸灾乐祸地在一旁解说道,“用弯月镰刀一点点地把骨头上的碎肉剔下来,再用特殊的香料浸泡尸骨以保证不被侵蚀,你忘了?”

      鞠蛟只管偏头嘲笑,却尚未注意到前方。

      一只彩绘着美人脸的人皮灯笼正幽幽悬挂在上,在他转头的时候好巧不巧擦过了唇。

      他的喉头顿时梗上一口浊气,险些被这一口气涨得背过身去。

      苍扶一直在后面推搡着鞠蛟肩膀,“快走快走!大人都走远了!”

      等到二人走到甬道尽头时,看见褚洲面容平静地坐在太师椅上,两条长腿交叠着搭在面前的案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也算是褚洲最得力的手下,算是他忠一不二的属下和亲信。可他们却从来不知道褚洲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为什么要疯狂折磨那些人、到底还要杀多少人——

      他的身上好像背负着许多的过去。

      但是又好像从来没有过去。

      “上次在丹阳郡跟踪您的人已经被属下找到了。”鞠蛟低声询问,“要把他带上来吗?”

      苍扶在一边补充,“和上次抓到的人一样,是个没根的阉种。”

      褚洲颔首,看着两人从密室里拖出一具伤痕累累的身躯。当他看清了对方的样貌时,甚至还歪头笑了笑,“久违了,陶管事。”

      被叫做陶管事的一脸痛恨地怒视着褚洲,喉咙里发出一串串类如诅咒的恶毒呜咽。

      “大人,您认识此人?”苍扶诧异,目光从陶管事光滑的下巴、喉间一粒小小的凸起一扫而过。

      一直以来,褚洲似乎格外痛恨宫里的那些宦官阉货,处置他们的手段也会残忍狠毒上数百倍,今日怎么——

      褚洲摆摆手,“让他开口。”

      陶管事口中的布条被抽走,噗得一声洒出一口血沫。同时,詈骂之言在房间里震荡,“临君啊临君!戕害自己的手足,把北陵逼迫到这样的境界,你父母双亲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心安啊!”

      褚洲岿然不动,慢悠悠地在道具架上拣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慢慢地擦在光滑可鉴的磨刀石上打磨。

      “我如今那么做,正是为了让他们能够心安。”

      “竖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悔悟!”陶管事目眦欲裂,“他现在再怎么不堪,也是你的兄弟,也是从小和你一块长大的!”

      “从前你对我有恩,我不杀你。”褚洲蹲下身子,亲手解开他身上的绳索,“你回去罢。”

      在众人猝不及防中,陶泰华却耗尽身上的最后一口气爬起,“今夜若能换取你的悔悟,我永生永世不能超生也值当了!”

      铿锵一声,他抽取了苍扶腰间的佩剑,引刀自刎。滚烫的血液溅射至半空,洒到了褚洲不为所动的面上。

      “大人?!”

      褚洲抬起手,合上了陶泰华瞪大的眼睛。

      “选个好地方埋了。”

      二人诺诺应下,“是。”

      ……

      黎明的时候,宫里终于来了消息,称皇帝有要事与褚太尉商量,请他速速赶庭掖。

      褚洲甚是嫌恶自己身上的血污,不顾手下几人的阻拦,带伤沐浴一番,才换上一件宝蓝色净面杭绸直裰。

      浓郁的颜色,更显得齿白唇红、鼻高眉浓,总算把他的脸色衬得没那么苍白了。

      “想必宫内侍卫已有了防备之心,派遣了虎狼之师镇守御书房。大人若是再取玉玺,千万要小心。”

      虎狼之师么。

      印象里,她凭一己之力阻挠那群侍卫进殿,又趁他昏睡时盗取了传国玉玺,可不就是头英勇非常的虎、阴险狡诈的狼吗。

      褚洲冲二人颔首,策马离去。

      ………

      未央宫内,鎏金百合大鼎内香炉袅袅。

      褚洲掀开一席湘帘,踢开脚边咕噜噜滚过来的两个脑袋。他偏头询问宫婢,“怎么回事?”

      宫婢面如土色,眼神僵直地盯着自己的鞋面,“一个皇上昨夜里个宠幸的王昭仪,还有另一个是服侍皇上穿衣的小太监,全都被杀了。”

      原来,昨夜刺客潜入大殿时被皇帝发现,惊慌之下竟然当着嫔妃的面上尿遗,后来又有小太监过来为他更换亵裤,难免失了龙威。

      盛怒之下,挥刀砍了两人的头。

      甚至扬言要把这两颗脑袋钉在宫墙,以儆效尤。

      褚洲迈步朝殿内进去,看着皇帝缠着厚厚的纱布,精神萎靡地靠在床头。

      “爱卿,你可终于来了。”皇帝眼睛一亮,从血迹斑斑的床上爬起来,“你害得朕好等啊。”

      “出什么事了?”

      “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昨日夜里有刺客潜入宫殿刺杀。”他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其实贼人来的目的不为朕之性命,还是为了朕的玉玺。”

      “哦?”

      “昨夜御书房大火,将掌玺太监等人都烧成了黑炭,玉玺也被那贼人盗走了!”皇帝压低声音,“好在朕机灵,骗他们说玉玺已经被朕移到别的地方了。”

      “还有旁人知情?”

      “只有你向着朕,朕就告诉了你一个人。”皇帝得意,“若朕告诉刘泗和陈邳,他们两个人指不定又要怎么来烦朕呢。”

      褚洲笑道,“皇上做的好。”

      皇帝也嘿嘿地笑起来,“那关于玉玺的事……”

      “皇上放心,臣自然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作者已关闭该文评论区,暂不支持查看、发布、回复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