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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稚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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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洲看着她睫上凝结的水汽,顺着卷翘的弧度缓缓地划入她的眼眸。大概这就是导致她眼睛那么闪那么亮的原因罢。
她似乎想要开口说话,只可惜被自己捂住了嘴,随着唇瓣的翕合动弹,柔软地挨蹭着粗励的掌心。
是一声模糊不清的“大人”。
褚洲松开手,身子抵在墙上喘气。
即便外面有皎皎月辉的倾洒,以芙还是看得不大清楚。暗处瞧不清楚物件儿,是她自小就患上的毛病。
“你受伤了吗?”以芙闻到了淡淡的铁锈味,循着气味伸手摸索。
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手黏腻稠浓。
“现在如今宫门大关,禁军正在各个殿内排查可疑人物,不过多久就会搜查到长乐宫。”褚洲拉开她的手,问道,“知道怎么做?”
“你在这里藏着,应该就不会……”
“那群狗东西可不是什么摆设。”褚洲哼笑,“若是发现你包庇刺客,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
“届时我会假意将你劫持,到时间你只管掉眼泪就可。”
“你流了这么多血,如何能够冲破数百人将我挟持!”
殿外传来几声狗吠,伴着橘红色的火光映在室内的纱窗。兵甲碰撞之声相继而来,传入耳边隆隆作响。
褚洲眉目一凛,眼中迸裂出寒光。
然而长久疲乏的身躯可没他的精神状态那么好,不过走了两步就摇摇欲坠。
以芙喉间涩然,把他推搡回去。
“你给我好好呆着!”她轻喝一声,“你是不惜命的,公然挑衅皇威。可我还要活着呢!”
褚洲一挑眉,倚回隔扇。
现在休息一会儿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趁此机会留存些体力可为接下来的搏杀作准备,倒也无妨。
门外,总管太监与长乐殿的宫娥是泛泛交谈,言辞语气还算得上是客气礼貌。
“我们主儿已经歇下了,我们这些人也在外头守得好好的,断不可能有贼人入殿。”有宫娥答道,“公公不如到别处去搜寻。”
“可咱家是奉旨捉拿贼人,若是单独落下长乐殿不搜寻,恐怕更不好回去复命。”
在以芙的印象里,那些公公的声音大多数都是像汪公公那样的语调。尖锐的、刺耳的、阴沉的,像是有把坏掉的二胡在耳边拉。
如今殿外的那一个,似乎很不一样。
澄净清朗,浩浩有君子之风。
以芙不过愣了一小会儿,很快地脱去外面的衣裳,躺回了架子床。
殿外,宫娥似乎有所动摇,“那请秦公公稍等片刻,容奴婢去知会一声婕妤。”
秦遂微笑,“请便。”
厚重的殿门被打开,扯着天上的月色一并下来,便在地上的方砖落下了重重叠叠的刀剑、排排列列的身影。
宫娥遵守规矩,只在外殿轻声唤。
“娘娘,您醒了吗?”
正在众人惴惴不安时,床上的小身影忽然尖叫一声,带着满身的血迹扑进了宫娥的怀里。
众人惊愣。
“咱家奉命捉拿贼人,若有打扰到娘娘,还请娘娘赎罪。”
身后兵甲顿时碰撞,铿铿作响。
宫娥紧紧抱住几乎光裸的以芙,大声喝止道,“娘娘现在不方便,我看你们谁敢过来!”
侍卫看了秦遂一眼,脚步顿止。
“娘娘是怎么了。”秦遂站在外面,嗅到了浓厚的血腥味,“咱家怎么觉得殿里面有些铁锈味。”
“是娘娘受伤了。”宫娥脸色难看,紧紧地捂住了以芙小臂上狭长的伤口,“流了不少血,奴婢求公公宣个太医过来。”
“皇上受了伤,太医院的人都聚到他那里去了。”
“那奴婢请秦公公带侍卫避嫌,奴婢好为娘娘清理伤口。”
秦遂身影不动,似乎是在等一个解释。
以芙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被外面的喧哗吵醒后,这才知道宫里进了贼人。心里实在害怕得紧,就想着拿把剪子防身……恰好听到外面有人叫我,情急之下被罗裙绊了一跤,刺进了手里……”
“当时情况紧急,娘娘为何不先着外衣再去拿剪子呢。”
“我自小就有夜盲症,暗处的东西一点儿也看不清,外衣素来都是盼山帮我放置的,故而不知道在哪里。”
“那敢问娘娘是如何找到剪子的?”
“你放肆!”以芙把双目瞪得滚圆,“我已耐心回答了之前的问题,公公何苦咄咄相逼!”
秦遂不卑不亢,“娘娘赎罪,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自然是一点儿马虎不得。”
“下午时我窝在榻上绣手帕,尚且还记得把东西放在哪里了,如此回答你可满意了!莫不是我给你看看伤口才肯相信?!”
“还是说我与公公有什么过节,您非要和我在此胶着,耽误了捉拿贼人的时机!”
秦遂冷冷盯了以芙片刻,启唇,“走。”
直到亲眼看到一发帮人马呼啦啦地离开,以芙才重重跌倒在宫娥的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粗.喘。
美人流泪,本就楚楚客观;冷美人落泪,那就更招人疼、更招人稀罕了。
宫娥心疼地擦着以芙额上冷汗,“娘娘别怕了,奴婢这就为您清理伤口。”
一缕烛光在寂寞的冷夜飘荡。
宫娥看着以芙小臂上血淋淋的伤口,哎哟叫唤了一声,“哎哟,这伤口也太大了,足有三寸长!”
她撕下纱布缠绕在以芙的手臂上,“娘娘既然有夜盲病症,不如今后卧床时点一盏灯罢,免得又磕着摔着。”
以芙柔柔谢过,“我有点困了,你先退下罢。”
宫娥走时,顺带将架子床上的杂物和血污也收拾了。离开前抬头看了眼自个儿的主子,正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娘娘?”
“能否将纱布和剪子留下,我夜里替换纱布时,就不用再劳烦你跑一趟了。”
“娘娘是主子,尽管吩咐奴婢。只是这剪子啊,千万不可留在身边了。”宫娥换了一支红烛,“等它燃尽,天也差不多亮了。”
……
殿内的人声渐淡。
褚洲抬头时,就见隔扇之外探进来了一只圆圆的脑袋,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自己。
红酥手里正擎着的珐琅彩瓷烛台散发出柔和的圆晕,将以芙的半张脸颊映衬得迷蒙。
“你现在如何了?”
以芙往前递上烛台,这才瞧清楚了眼前的光景,不禁捂嘴娇叱,“你怎这样胡来,把自己伤成了这副德行!”
他的腹部有一处撕裂的伤口,翻绞着皮肉不断地吐出一摊一摊的殷红血水,在宫墙、金砖上滋润出朵朵赤莲。
褚洲神情阴翳,“你方才脱.衣了?”
“当时情况如此紧急,我能怎么办呐。”以芙伸手去搀他,“况且夜色黑沉,哪些侍卫又看不见。”
以芙身段玲珑,堪堪长到了褚洲前胸。
她很努力很尽心地去扶住褚洲的腰,试图把他搬到自己的床榻,却见他依旧雷打不动。
相反,腹部的伤口有撕裂的趋势。
褚洲冷眉双锁,一动不动。
“你再这样耗下去,真的会没命的。”以芙把冰凉的小手搭在他苍白的面上,“你闹小脾气也无妨,但是也要分一分场合是不是?”
三四岁的稚儿才会闹脾气。
褚洲听明白了她话里的嘲笑,心里顿时不太痛快,便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身上。
而后,他轻轻撩起眼皮,看着她打着哆嗦的膝盖。如此艰难地蜗行到床榻,心里的那一丝郁气才消除。
一灯如豆、茶盏不温。
褚洲靠于床头,长睫低覆。
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口中兀自念叨,“五年前是你救了我,如今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也不欠你什么了。”
“所以,你要与我两清?”
“自然是不能够两清的!”以芙见他今夜虚弱,胆子也大了一些,“你把我送进宫里,这是你欠我的。除非你让我见到兄长、把我送出宫外,你我之间才能两清!”
褚洲眉眼稍霁,伸手搭在面上。
以芙压低声音问道,“你今夜进宫是为了行刺皇帝吗。”
褚洲懒洋洋的,“没。”
“那为何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聚在了那里。”
褚洲咧咧嘴,“他自己从榻上栽下来,把头磕到上青炉。”
“那你今夜入宫不是为了行刺皇帝……”以芙顿了顿,没再问下去了,“你手下有那么多武功高强的人,有些事情不一定要亲自动手。”
“好玩儿。”
“好玩?!”
褚洲的唇畔起伏着笑意,在凉夜中莫名显得有几许寥落。
亲眼看着皇帝躲在龙榻里瑟瑟发抖,甚至龙袍湿上一片时;亲眼看着文武百官怒不可遏,甚至以头抢地时;亲眼看着背叛自己的手足急得团团转,甚至无可奈何地四处追捕自己时。
可不就是好玩嘛。
褚洲很难想象,自己若是错过这些人的表现和表情时,该有多么地失望和扫兴啊。
“你若是不想活命了,就尽管撒手去玩。”以芙处理好了他的伤口,恼他将自己的性命弃如敝履。
“现在宫门禁闭,想必有不少巡逻的侍卫。”以芙拉起被褥,轻轻地盖在褚洲身上,“你先睡一会儿罢。”
褚洲掀开被褥,不要盖。
以芙坚持不懈,又帮他盖了一次。
褚洲拧眉,再次踢开。
如此几回,以芙成功地被他惹怒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褚洲盯上她的脸,“太香了。”
被褥里馝馞旖旎,缱绻绵长,无一不是她身上的冷香,太热烈、也太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