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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NGL、奇美拉与其他事物 ...


  •   你早知道你会嫁给他的。

      无法进入学校的性别,被顺理成章地绑定在田地和纺织机旁。在这个国度生活,嫁人继续劳作是你唯一的生活轨迹。你不想孤独终老,不想被父母兄弟指责赖在家里成为累赘,也并不抗拒结婚。你没有别的路要走。即使是你的兄弟也不能通过读书识字改变什么,因为他们也仅仅只能是读写自己的名字和账本。这个国家的沉重负累,一层一层分明累加到最底层的毛细血管,如同你梦中课本插图上的页岩。

      所以,为什么不呢?

      他并不比你大很多。你还记得自己年龄小得不用参与家庭劳作的时期,被安置在家门前,抬眼看他飞跑着掠过青黄参半的土地追逐着什么。也许你刚降生时,他也曾混在平淡的问候声里向发红发皱的你投来目光。

      他对你来说,就像是村里的水井,半卧在杂草中,似乎从天地开始时一直如此存在着,是太阳,月亮,星星,是自然而然存在于你的生命里的生命。

      你们并不熟悉,在母亲和姐姐提出你该嫁人的建议时,你努力从记忆深处翻找出他的名字,与姓名有关的那些片段短得吃惊,打招呼的次数并不超过手指和脚趾能够承担的计数。大多数情况下,谁也不会刻意关照流过耳边的风声,脚边伸展叶片的不可食用的植物,或者习以为常的溪水潺潺。

      “为什么不呢?”

      他是个好人,这会是桩好婚事。全村人都这么说。他的父母笑着和你的父母见面,讨论更具体的财物流动。你和他站在木门边,像两个无法自行走路的稻草人。他有一头遗传自母亲的卷发,比村落里其他的年青人要高,瘦,也更安静,纤长浓密的下睫毛隐匿在他被太阳亲吻的皮肤阴影间。

      一阵微小的风吹过,夹杂着春季植物拔节的潮湿气息。你凝视着他下垂的眼睛,松松挽起的发丝飘向他。三天后会是婚礼,那会非常简单,两家人,一餐便饭,在长老的祝词中结束仪式。

      他向你伸出手,常年劳作的手为自己穿上了更合适的手套,也因此变得更加崎岖不平。你的大脑呆滞片刻,才意识到门前跑过了一辆装饰着纸幡的马车。

      马车里是孩子小小的棺椁。

      葬礼远比你约定中的婚礼隆重,亲人不顾礼仪地哭嚎,泣音在风中飘来荡去,就像你曾在林地深处听过的野兽。

      送还尸首的异乡人警惕地打量着村里人,对伏地哀叫的母亲敷衍地点点头,“小心,这附近出现了怪物。”

      “肯定是他自己贪玩,跑到伊兰犀牛的地盘上了。”

      “不,”面色沉如水井洞窟的异乡人最后摆了摆手,在议论中坚持道,“是怪物。”

      一个,两个,婚约被连绵的葬礼无限推延开来,有时并不想举行,迷失在旷野中的人还有可能回到家,不需要仪式宣告断绝的可能性,有时只是麻木,并不是所有的消亡都需要那孩子一般的重视,那对夫妇失去了唯一的继承人,他们为数不多的田产和财物即将在葬礼后被亲人瓜分。

      弟弟抱住胳膊,央求着拒绝外出采集的日常。心软的母亲再次让你离开织机,“注意时间,太阳落到那棵树下前回到村口来。”

      走下平缓的山包,慢慢走进林地的深处,有那么一瞬间,你突然回过头,视线掠过茂密的、在阳光下近乎金黄的枝叶,你看见了他的眼睛。你们也许停下来,互相静静地看了几秒钟,他很快低下头,短暂失业的牧羊犬在他脚边叫起来,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抢着把羊群赶到别的地方去。

      这也许是巧合,也许只是他不知道多少次地回过头,向林地的方向眺望。他的妹妹最近也失踪了,砍柴的孩子曾带回她左脚的一只草鞋,上面有特别用茜色草茎编织的花纹,现在那花纹沾上了棕色的污渍。掌管占卜的婆婆剖开乌鸟的骨骼,黑紫的、被片成薄片的心脏漂浮在水镜上旋转。

      “我的孩子,她在哪里?”

      “她没有离开,她在这片土地上,无处不在。”

      阴影短暂地遮蔽天空,纯金的枝条在暗色中仍然摇曳着发光,羽毛穿过缝隙落到你的手边。口器摩擦着发出金属交击颤动的尾声,半个脑袋大小的肢节转动着交叠,像是一个挥手。

      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受到昆虫类生物群体振翅后带来的旋风,血红的、属于乌鸟的眼睛不断阖着半透明的瞬膜,仍然震动着,像是就要涌出永不断绝的泪水。声带从一片滞涩中艰难地拼凑出接近人类理解的音节。

      “………■姐…姐……”

      于是你抬起手,漆黑的羽翼落满了你的手臂,粗壮的脚爪嵌进你的血肉,你意识到自己正在高空盘旋。将近正午的太阳炙烤着你的头皮和飘散的发丝,一切吱吱作响。

      奇怪的是,你又看见了他,他卧在羊腹下,蜷曲起身体,像是躲在母亲的子宫里,你看见婆婆正在解剖乌鸟,从胸口划出Y型的切口,一件一件掏出脏器,余下的空间用纸幡塞好,再把切口细细缝合回去。婆婆从左边胸腔上侧掏出了牧羊人的皮鞭,一小撮牧羊犬豆子色的尾巴毛,右边有一小条天蓝的、小女孩常用的蝴蝶结发带,还有一只看上去就很合适的草编鞋,只适合右脚的鞋子。切片的心脏在打磨过的透镜下燃烧,紫黑色的油脂滴落在青黄参半的土地上,被贪婪的根系运输到更深处。

      火焰跳跃起来,先吞噬了两只小小的脚爪,无法停留也无法奔跑的乌鸟振动翅膀,再次飞向太阳。太阳融化了中空的蜡做的骨骼,你正在下降,像每一个坠落到岩石上的蚌壳,最终摊开在炽热的土地上被阴影分食。

      “………■■……姐…姐,■■。”

      你听到有人在叫你的名字,发音模糊不清,于是连你也记不起来那几个音节究竟指向了什么文字。说到底,你根本就没有系统的学习过这里的文字。

      你的家庭里从没有过真正的一本书。

      你睁开了眼睛——

      尖锐的指甲刮擦过发丝的缝隙,你触摸到身上冰冷而顺滑的羽毛,那些漆黑的羽毛正散发着幽蓝的光泽。

      “你……很有才能啊。”

      一双猩红的眼睛凑近了你,透过猩红的水镜,你看到国王的躯体正在半空中摇动,每一节躯壳上钩吊着半透明的丝线,不断向上延伸着,延伸到一人高的巨嘴内部。

      猩红的幕布轻轻摇晃,丝线不断颤动,像一架自行演奏的竖琴,国王因此缓缓露出你熟悉的笑容,开始他清晰流利的讲演,他的语气那么美妙,那么容易让人心生雀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志得意满灿烂地流淌。

      从唯一免费的电视频道里,家家户户以新鲜水果和甜食供奉的相框里,每天每夜,抬起的眼眸里会呈现出的国王的影像。

      你不可能不认识这张脸,你不可能无法分辨他的声音。

      天神唯一的儿子,黑暗中永恒燃烧的太阳,到阴间也会继续统治这片土地、享有至高无上权力、完美又高效运转着庞大奴隶制度的天才,一国之主——

      微笑标准地挂在他圆润过度的脸上,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你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你冰冷的心脏,于是你拼命喘气,双肺膨大着一节节撑起骨骼,但你几乎听不到你的呼吸,也听不到骨头传来的心跳。

      什么都没有。

      猫科动物的尾巴缠住你的手腕,你没能看清攻击发起的轨迹,只注意到自己的手臂正在空里旋转着倒飞出去,泼洒出一道翠绿的弧线,像一节自制的逗猫棒。

      国王停下他对未来的畅想,忽然侧过头,王冠歪斜地滑落到绣满金线的丝绸堆,又丝滑地继续翻滚。

      从河流里一点一点淘出的金子,从不会作为这片国度的货币流通。从面世那一刻起,那辉煌的金色只属于国王的袍子和王冠。

      闪耀得刺眼的金光短暂得碰到了你突出的膝盖骨。

      下一秒,一股强硬的力量抽中你的中空的脊骨,你的脸重重撞上冰冷的地板。

      天然石材的纹路陌生而熟悉。

      大理石…的是……受高温高压……变质岩………大理石…变质的……是…火山……地壳运动……自然运动……应当……理所应当形成的……变质………变质岩……

      「臣服于我。」

      裂开嘴,不需要语言,怪物细密而尖锐的牙齿排列出弧度,仿佛那已经是他温柔手段的全部。

      「臣服于我。」

      反复播放的魔音打碎了你残留的思考,同时唤醒了身体的疼痛,粉碎性的疼痛席卷了你的全身,你几乎无法挪动哪怕一根手指。然而,缝合过的基因又在催促你靠近那只怪物,靠近他卷曲的白发,光滑苍白的肌肉和纤细的骨骼,仰望他,跪拜他,吻他的脚,对他许下至死无法违背的誓言——

      「尼飞彼多……大人……为您,为您的一切……献上……献…」

      “一切为了王。”

      怪物的面容染上热度,精致和绮丽的外貌在那一瞬间蜡一样扭曲,灼热的岩浆喷发而出。你在自己的脑子里尖叫,呕吐,却看着自己与那双猩红的漩涡越来越近——

      「怪物…杀死……」

      怪物杀死了孩子们。

      怪物杀死了国王。

      怪物杀死了你。

      怪物杀死了你的生活,又强行打折你的腿,让你的脚塞进另一双鞋子。

      刹那间,热度似乎消失了,遮天蔽日的漆黑羽翼迎向敏捷的利刃,宫室震动,愈合后崩裂的伤口再度喷射出鲜绿的□□。

      「血原来……真的是绿色的。」

      你莫名停顿了一秒,并没注意到,怪物因为你的停顿而凝滞了攻势,他猩红的眼瞳微微扩大,仿佛正在沸腾的岩浆。在半空中,在国王歪斜的黄金王冠之上,一条半透明的丝线迟疑地摇晃着,轻轻碰触着你的后颈——

      “尼飞彼多,你这混蛋,”浑身磷粉闪烁的怪物猛地推开大门,手心里仿佛提着一盏灯,“要打去别的地方打,那个东西目前对王有用……你难道想对王不利吗!”

      门扉让空气开始流动,莫名的冷意拂过你的脖颈,你紧紧环抱自己,缩成一团,却没有发出语言的构造,只有嘶鸣短促地泄露出躯壳。

      皮肤急剧收缩,成功压迫创口,翠绿得不可思议的□□停止了流动,只留下一个漩涡般的死结。可你感受到,你畸形的生命力正在被剥夺殆尽,速度之快,就像它来时一样轻易。

      「怪物…杀死……怪物……怪物」

      “急什么,这不是好好的吗。”

      被质疑的一方伸出双臂,挥动,室内重新回荡起流畅的讲演。

      “一点伤都没有。”

      他略微歪过头,不满地盯住来人。

      “你才是,枭亚普夫,你把这个新来的小家伙吓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小可爱想要尼飞彼多来着但是写着写着变成了丧丧的一个被吃掉的普通人
    我的脑子:奇幻
    我的笔:精神病患
    我的进度:写了四百字后开始发呆
    睁开眼睛就更难受了不想让她睁啊呜呜呜呜呜
    尼飞彼多是我个人感官上最像王的嵌合蚁了,好难写,特别这一看就是个穿越过去的be女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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