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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08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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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校门口围了好几圈人,站在正中心的程景野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菜,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他原本以为不让江浣露面就不会发生意外,结果忘记了三年前他和江妈有过摩擦,估计当时就记上了。
江妈早就在校门口蹲守好,一看见程景野就冲着他嚷嚷。
他们家的事邻里之间都或多或少听过,却没想到还有后续,于是全都围过来看,程景野想走都走不了。
江妈很激动,拉着程景野不让他走,“我儿子呢?你把我儿子弄哪里去了?”
程景野皱起眉头,衣领弄皱了也没关系,只不过把手里的菜往后挪了挪,说:
“你再纠缠下去我就报警了。”
“你报啊,派出所就在旁边,”江妈有恃无恐,“到警察面前看到底是我罪大,还是你这个拐走我儿子的人罪大?”
江妈说话的声音很大,语气也很尖锐,喊得程景野耳朵嗡嗡作响。
她一口咬定是程景野拐走了儿子,周围不明真相的群众也跟着啧啧称奇。
程景野以前跑新闻见过不少蛮不讲理的人,面对江妈,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波澜。
现在他心里想得更多的,其实是担心江浣。
想到什么来什么,很快,林荫道上就出现另一道身影。
“妈!”见程景野被揪着领子,江浣赶紧跑过来,抓着她的手,“你干什么?!”
而江妈不理会他,反手抓住江浣的手腕,对着程景野破口大骂,“我儿子果然就是被你拐跑的!”
说完后对着江浣吼:“跟我回去!”
从小到大,江妈在家中都是强势的,离婚之后更甚。
小时候江浣最怕江妈从厂里休假回来,在人前对他好声好气,等回家后在饭桌上把他骂得抬不起头。
童年的时光,无一不是阴郁的、黑暗的。
长此以往,江浣觉得自己身上无形中增加了一副镣铐,挣脱不开,也没有挣脱的勇气。
但现在,他心中没来由的涌起一股坚定,即使手都在抖,也速度很快地甩开江妈的桎梏:“我不要,跟你回去!”
这是江浣第三次抗拒家里的要求,第一次是三年前搬出家门参加舞狮,第二次是拒绝进厂离家出走。
江妈惊讶得瞪大眼睛,指着他说:“你胆肥了是不是?!”
说完压根不把这里当外面,抬手就要打。
这时站在一旁的程景野将江浣挡在身后,空出一只手抓住对方的胳膊,“他不想和你回去,你没有听明白吗?”
在江浣母亲面前,程景野尽量保持住礼貌,对方之前要怎么骂都无所谓。
但当看见江妈上手要打江浣时,程景野脸上终于涌现出怒意。
他的力气很大,钳制得江妈动弹不能,于是只能撒泼哭喊:
“我好苦的命啊,儿子无缘无故失踪三年了,我好不容易在县里见着他一次,千里迢迢跑过来,他还不跟我走......向着这么一个陌生人,江浣!我白养你这么大了......”
喊着喊着,她又开始说她那早早出轨抛弃家庭的丈夫。
这是他们一家人的痛楚,江浣原本愤怒的心情渐渐归于平静,紧接着就是沉默。
那个与他有血缘但丝毫没有让江浣感受到亲情的爸爸,也一直是江浣的心病。
程景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人群纷扰中,他捏了捏江浣的手。
江浣抬起头看向他,只见程景野露出安慰的笑容,还眨了眨眼睛。
江妈的撒泼打滚很有成效,大爷大娘们都跟着叫苦不迭,渐渐的人越来越多,差点把路段拥堵了。
最后还是派出所的民警闻声来了,把聚集的人群全都疏散开。
但清官难断家务事,警察得知是家庭纠纷后只能口头疏解。
有程景野在,江妈带不走人,再加上江浣已经快成年有了独立自主的能力,于是只能悻悻地离开。
这一场闹剧轰轰烈烈地开场,又乱七八糟的结束。
江浣站在原地,放在两侧的双手紧紧握着,直面反抗老妈让他的手还是在不停颤抖。
见状程景野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人带回出租屋,边走边说:
“你妈妈已经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了,等吃完饭我们就回去。”
江浣没说话,从三年前离家出走后,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能够挨到高三才被发现已经很幸运。
程景野抬起手看了眼时间,随着他的动作,江浣余光里划过一抹红色。
“你怎么了?”此刻也顾不上自己发抖的双手,江浣急忙凑上去,抓过程景野的右手。
那只修长的手原本应该毫发无损,此时指节上却被划出了一道伤口。
虽然不大,但随着手指动作不断牵引拉扯,江浣觉得肯定很疼。
程景野估计是才看见,愣了愣说:“应该是刚刚被你妈的手划到的,你妈妈做美甲弄那么大个钻石,闪死我了。”
他比了个大小,故作惊讶地说。
看着他的表情,江浣笑不出来,像被划伤的人是他自己。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程景野拿菜的手都被勒红了。见状抬手要拿对方手里的东西,却被程景野眼疾手快地避开。
“不用,我拿得起,”程景野笑着说,“我刚刚帅不帅?我能一手拿东西,一手制止住你妈。”
“太帅了。”江浣只好捧场。
程景野笑得很得意,走了几步又说:“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在想什么?”江浣看着他说。
“我在想我看过的一些武侠电视剧,男主都一手拿剑刺人,一手抱着女主旋转跳跃,”程景野挑眉看着江浣,“你说有没有异曲同工之妙?”
江浣被他这么一说,忍不住笑出声来。
很奇妙,手也不抖了,连心情都好不少。
他推了一下程景野,有些生气地说:“我妈,怎么,不划大一点?让你疼得,把嘴巴,闭上。”
“哇你这也太狠了吧,恩将仇报啊你。”程景野夸张的拖长了语气,为自己愤愤不平。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出租屋里,虽然程景野并不在意,但江浣还是找着个创口贴,但在贴的时候却犯了难。
创口贴能用来治疗的只有一小块正方形,但程景野的伤口有些长,一张创口贴并不够。
于是江浣灵机一动,拿了两个竖着歪歪扭扭地贴在程景野的手上。
贴完后程景野仔细欣赏,由衷地说:“这贴得也太丑了。”
“能治病,就行,”江浣瞪着他,“好看,有什么用?”
“是是是,你说得对。”程景野投降。
两人之间奇迹般地并没有被江妈影响,处理完伤口后程景野开始准备午饭。
江浣想帮忙,和程景野在厨房里一阵推拉后得到允许,在旁边洗菜切菜。
哒哒哒的声音在厨房里响起,江浣认真洗着手里的菜,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程景野的方向看。
此时程景野脱了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棕色的毛衣,袖口微微卷起,露出里面流畅的手臂线条。
越看越入神,江浣猛地回过神来,埋头洗自己的菜。
对于做菜程景野已经越来越熟练,很快饭菜就上桌。
吃完饭后不想洗碗,于是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节目并不太吸引人,不过江浣很喜欢这样什么也不做的感觉,像是回到了三年前和程景野一起看电影的时候。
程景野拿着遥控器看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道:“小江浣什么时候开学?”
高三一般都开学得比较早,江浣略一回忆,“后天。”
“到时候我去送你上学,”不等江浣问为什么,程景野率先解释道,“如果到时候你妈妈去学校里闹事,我也能第一时间帮你处理。”
他说得认真,已经全然把江浣的事当作了自己的事。
看着程景野的侧脸,江浣的手握紧又松开。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点什么,但谢谢这个词语已经说过无数次,他们之间已经不是一句简单的道谢能够理清的了。
程景野偏过头看他,又收回视线,“其实我有点后悔。”
“什么?”江浣没明白。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有点后悔。”
拨通电话的瞬间,他难得迟疑。
他觉得江浣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儿,面对自己名义上的监护人,是处于弱势地位的。
更何况这么多年以来,江妈已经成了江浣无形中的阴影。
程景野觉得,是不是不该把江妈闹事的事情告诉江浣,就让程景野他自己解决,反正凭借他的能力,也不是不能做到。
再不济就转学,让江浣去程景野所在的城市,天高皇帝远,江妈根本无从找起。
他可以让江浣处于绝对安全的环境里,什么都不用顾虑。
“那你为什么,”江浣心里微微一动,“又告诉,我了?”
“因为我觉得,你可以做到的,”程景野侧过头。
如今的江浣,不需要生活在任何人的庇护之下。
程景野看着江浣。
面前的少年和三年前有细微的变化,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夺目。
无论是三年前的舞狮,还是在暴雨中毅然决然地离开家乡,抑或是三年来凭借自己的能力上学。
在江浣眼中,有时会有害怕、犹豫、痛苦,但更多的,是坚毅。
江浣就是这穷乡僻壤里的野草,即使被烈火燎原,也仍旧野蛮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