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新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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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术楼晚上没什么人，从楼下看去只有钢琴房那一层亮着几盏灯。

　　江浣走到楼下，看着高处的天台。旁边的班长有些不放心，“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没事。”江浣摇摇头，执意自己一个人上去。

　　上次在校门口班长戴了口罩墨镜，杨天烁应该看不出是谁。
　　不知道杨天烁究竟想干什么，在之前的帖子事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江浣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我上去后，要是很久，没下来的话，”江浣说，“就去，找老师。”

　　班长皱着眉头很纠结的样子，见江浣眼神坚定，只好点点头，“那你小心点。”

　　“嗯。”
　　江浣拿着存好了照片的手机上楼，楼层不高没有电梯，楼道里一片漆黑。
　　打着手电筒进去，江浣在马上通往顶楼时电话突然响起。

　　屏幕上显示着程景野的名字，面前的台阶照来一阵阴影，杨天烁就站在不远处。
　　犹豫片刻，江浣挂断电话，走上天台。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里，天台四周都装上了护栏，高度还算安全。
　　但怎么说也并没有完全封死，江浣说：“为什么，在这里？很危险。”

　　“怎么就你一个人？”杨天烁没有回答他，开门见山地说。

　　江浣看着他，语气尽量平静，“照片，在我这，其他人没有。”
　　杨天烁费尽心思估计只是想删掉那张照片，谁来都是一样的。

　　果然和江浣想的没错，杨天烁并没有再问什么，伸出手说：“给我。”

　　江浣站着没动，紧紧攥着手机。
　　见他没反应，杨天烁更激动了。他从被拍下的那一刻开始，每天都生活在惶恐不安中。有时候严重到周遭人看过来的目光，他都觉得是在嘲笑自己。
　　他往前走了几步，恨不得从江浣手里抢回来，“给我！”

　　“给你，可以，”江浣觉得他的表现不太对劲，想了想，决定顺着班长的猜想，看着杨天烁说，
　　“但是，你是不是，应该交代什么？”

　　原本只是试探性地问出口，但杨天烁的表情超出江浣的预料。
　　他早就猜到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知道自己究竟要“交代”什么。

　　站在阴影处，杨天烁很突兀地笑了，这笑声在这种环境氛围下显得有些诡异。

　　“交代什么？”杨天烁不再往前逼，他转过身走向护栏，“那个帖子？”

　　江浣蓦地睁大眼睛，看来猜想得不错。
　　于是他也不再验证，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要发，那个帖子？”

　　杨天烁站定在护栏边，听到这句话转过身来，看着江浣面露嘲讽，非常突兀地反问了一句：“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

　　江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出身，家世，成绩，”杨天烁说，“都莫名地相似。”

　　“没想到我会这么想吧，”杨天烁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开学考试，你第一我第二，你老家住在新港的小山村里，我就离你不远，你有一个处处跟你作对的妈，我有一对不中用的父母。”

　　江浣皱起眉头，他没有问为什么杨天烁如此掌握自己的信息，“你这么，说你的，父母。”

　　“我说错了吗？”杨天烁声音越说越大，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倾泻而出，“他们没有给我足够的家庭环境，我只能拼命读书，能够来一中全靠我自己！他们有什么用？他们只会给我无穷无尽的麻烦！就比如现在！”

　　他从小聪明，相貌端正，招人喜欢，除了穷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来到这个学校，用各种方法粉饰自己唯一的家庭缺憾，他马上就能参加高考读上大学拥有崭新的人生。
　　却再次因为那阴魂不散的父母，让他久久无法摆脱。

　　他无法忍受被人知道真相的感受，他会像一个跳梁小丑，全世界都在看他的笑话。

　　“你会到现在，难道不是，因为撒谎吗？”江浣不理解他的思维，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给自己捏造这些虚假的身份，以至于一张照片就能让一切分崩离析。

　　“别清高了，你难道不想摆脱吗？”杨天烁面目狰狞地指着他，“我只是撒个无伤大雅的谎，而你呢，你直接勾搭男人！你干什么一副淡然的样子？！”

　　“我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你比我还恶心！”

　　这是三年同窗期间，杨天烁对他说的最多的话，但大多都口不择言。
　　江浣脑袋转了个大弯，才终于理解对方说的话。

　　在杨天烁眼里，他和对方是一类人。
　　原生家庭天生的自卑让杨天烁抬不起头，他在学校里靠撒谎维持自己的“人设”，试图用虚假的身份来摆脱。
　　而与之相似的江浣，在他眼里所做的一切也是和杨天烁一样的目的。
　　所以在戴上有色眼镜后，和程景野在一起这件事也变了味道。

　　想到这里，江浣心里不太好受。
　　倒不是被误会，而是他难以接受杨天烁话里话外对自己父母的瞧不起。
　　在他看来，江浣几次看见对方的父母，都是在为儿子忙前忙后。
　　而这种事情，是他从没有感受过的。

　　难道因为贫穷，就该被全盘否定吗？

　　“你说的，摆脱，原生家庭，”江浣说，“你的家庭，难道真的，有那么，不堪吗？”

　　杨天烁看着他，没有说话。

　　“有可能，你的家庭，恰好，是别人，没有的呢？”

　　杨天烁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别开你的国际玩笑了，你想要，你拿走啊。”

　　他早就受够了这种生活，杨天烁看着月光下的江浣，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恶意。
　　从高一开始，他就若有若无地关注江浣。杨天烁最开始发现江浣虽然和他家境相仿，但是无论做什么都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即使是他带头孤立，江浣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在杨天烁眼中，江浣的“正常”显得他的自卑格外像个小丑。
　　所以他终于抓住了把柄，他要告诉所有人江浣是个被包养的同性恋。

　　“你装什么？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不都是被包养得来的吗？”

　　“我拥有，什么了？”江浣莫名其妙，“我都是，兼职，赚来的。”

　　杨天烁压根没听他的话，继续口不择言地说：“臭同性恋，恶心死了！”

　　没想到他对自己有这么多的不满，江浣只觉得惊讶，毕竟他和杨天烁三年来说过的话还没今天的多。
　　也许人的恶意是无声无息不断积累的，杨天烁现在不像是能好好说话的样子，江浣想等他冷静之后再交流。

　　拿起手机想和班长打电话，见他动作杨天烁忽然冲了上来，想要夺走江浣的手机。
　　过于激动所产生的冲击力，把江浣整个人撞得往后退，手机也飞了出去，腰撞上身后的楼梯铁栏。

　　年久失修的栏杆发出吱呀的响声，江浣心里猛地一突，就要滚落下楼梯间。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江浣的后背被忽然抵住，就在他正往下掉的时候有人接住了江浣。
　　鼻尖传来熟悉的气息，电光火石间江浣睁开眼睛，转过头看清身后的人——果然是程景野。

　　“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跑在程景野身后的班长突然从楼梯间里冲出来，眼疾手快地在杨天烁手里抢走了江浣的手机。

　　“还给我！”杨天烁急得眼睛都红了，胡乱抓着班长。
　　而班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拳打在了杨天烁的脸上。

　　“我就知道是你！”班长把杨天烁抵在地上，“憋着一肚子坏水，狗东西！”

　　这还是第一次听见班长骂人，见他和杨天烁因为争抢手机而扭打在一起，江浣也没再问程景野，连忙上去拉开两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杨天烁的脸上已经泪湿了，原本就争不过两个人，看手机又落在江浣手里，刚一伸手抓向对方就被旁边的程景野桎梏住。

　　“照片，我早就，备份了，”江浣拿着手机说，“你删了，也没用。”

　　颓丧在地上的杨天烁蓦地抬起头，源源不断的泪水从眼角流出来。

　　江浣把班长从地上扶起来，低头看着杨天烁，“不过，我不会，把照片，发出去。”
　　“我不是你。”

　　一直没说话的程景野看向江浣。

　　看着江浣，刚刚还义正言辞的杨天烁没说话，良久后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老师和保安都来了。
　　从班长那里得知前因后果的钱老师见程景野也在这儿，在原地愣住片刻，最后把情绪失控的杨天烁带走，走之前和江浣说：
　　“学校会处理好这件事，放心。”

　　“谢谢钱老师。”江浣点点头。

　　闹剧终于收场，一行人走下艺术楼，江浣和程景野走在最后面。

　　在楼梯的转角，江浣刚准备跟上去，手里传来力气，他被程景野拉着走进一间空着的钢琴房。
　　窗帘拉着，里面只有月亮照下的微微亮光。

　　很长时间没见程景野，说不想是不可能的。
　　江浣伸出手环住程景野的脖子，踮起脚抱住程景野，把之前没问出来的问题重复一遍：
　　“你怎么来了？”

　　没有熟悉的回抱，程景野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有没有受伤？”

　　江浣的动作微微顿住，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程景野有些生气。

作者有话说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