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魅》妤婳

3、三

　　午后的紫幽小筑冷冷清清的，只有老板严重和赖在店里看书的苏清卿在。

　　“清卿，那个人后来怎么样？”正在埋头算账的老板忽然冒了一句。

　　“嗯？”苏清卿放下书好奇地看着他说，“哪个人？”印象中老板一向不太过问她们的事。尽管他是知道“水红”的存在，却不知道他们究竟在作什么。正如老板知道那个他看不见的二楼的存在，却也不曾有机会踏上二楼一步。

　　“因为他是我看得见的。”老板停下笔说，“他昨天来了两次。”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苏清卿知道老板指的是碧落和黄泉。“他啊。其实他来店里的时候已经死了。”苏清卿放下书说，“但是因为某种原因，他的身体死了魂魄却没有离开。所以他们希望得到解脱。我们不过是帮助他们重新回到轮回中，不再被困在已经死亡的躯壳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们？我以为他只是人格分裂。”老板有些吃惊的说。他不是没有发现那个人的怪异。明明是同一个人，两次进店时给他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也是那天他第一次听到了“水红”这个词，第一次看到了作为水青的苏清卿和作为红药的李迦。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人，根本就找不到我们。而且她的要求是我们无法推托的。”苏清卿轻叹了口气说，“她其实……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山海经》记载：西南有巴国。太吴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始为巴人。”

　　苏清卿合上手中的《山海经》开始诉说。老板专注地听着。

　　“巴人五族住在海内的武落钟离山上。他们是咸鸟的后裔所形成的五个氏族。咸鸟的玄孙廪君是五个氏族之一巴族的首领，也是巴氏五族的共同首领。最终是他建立了巴国。

　　廪君率领巴人顺着夷水迁移时经过盐水之旁的盐阳。他们在那里驻扎休息时，廪君遇见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她就是盐水女神——盐神。盐神对廪君一见钟情，她深深爱慕着这个年青英俊的凡人。于是她每天晚上都在廪君的帐篷里陪伴他。当她知道廪君建国的愿望时，盐神便劝说廪君在盐阳建国。因为她不像让心爱的人离开。但是廪君拒绝了，因为盐阳太小不适合建国。族中的长老也一致决定继续前进。

　　盐神为了挽留爱人化身为蝴蝶在天空飞舞。盐阳山泽间的精灵们也感受到盐神的焦虑，他们也纷纷飞上天空化为蝴蝶，帮助盐神留住爱人。飞舞着的蝴蝶们遮掩了太阳的光芒，它们使白昼变成了夜晚。巴人无法离开只得再停留一天。夜晚的帷幕降临时，飘落在地变回女身的盐神一蹦一跳地跑进廪君的帐篷里。她一进去就看见廪君沉着脸坐在那里。廪君还没有开口就看剑盐神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他叹了口气把盐神搂在怀里。每天清晨，盐神都会化身为蝴蝶阻拦巴人启程。每天夜晚，廪君提出要离开时盐神就一言不发的哭泣。盐神一心沉浸在陪在爱人身边的幸福中，没有发现巴人怨恨的眼光，也没有看见爱人眼神的改变。

　　一天夜里盐神依偎在廪君的身旁睡着了。廪君悄悄地减下他的一束头发，把它系在盐神的手腕上。黎明时分盐神醒了。她看见手腕上的发丝十分开心，以为那是廪君在表达他的一心意。盐神轻轻地吻了还在睡梦中的廪君，悄悄地离开了帐篷。在盐神醒时，廪君就醒了。但是他选择装睡并且目送着盐神踏出帐篷、化为蝴蝶飞向天空。

　　在盐神化身的蝴蝶飞入天空时，蝴蝶群起随着她一起飞舞。飘逸的黑色发丝在蝴蝶群种格外显眼。数十支利剑朝着发丝所在射去，那是埋伏在帐篷外的巴人勇士射出的。蝴蝶开始消散，盐神的身姿在半空中显现。她白色的衣群上满是殷红的血迹，盐神呆呆地看着廪君的帐篷，可直到她从空中飘落进盐水之中，她都没有看见廪君。盐神的身体随着盐水漂泊着逐渐沉入水底。蝴蝶也随之消失，太阳照亮了盐阳大地。在巴人的欢呼中，廪君走出帐篷。他毫不留恋地率领巴人立刻出发。在巴人的欢快的鼓声中不时可以听到廪君爽朗的笑声。后来廪君找到了一个好地方建立巴国，完成了他的理想。”

　　“他们就是盐神和廪君的转世？”老板不太确定地问。

　　“嗯。我也不知道这是第几世了。廪君欠盐神一个答案，因此盐神随着廪君轮回于人间。但是这一世，盐神终于得到了答案。她真正的解脱了。”苏清卿淡淡地说。

　　“盐神要找的答案是什么？这个答案就这么重要？”老板不太理解，“值得她从上古追寻到现在？”

　　苏清卿笑了笑点低下头看着书本说：“让一个女孩子这么执著追求的东西只有一个。只是你们总是忽略了。”漫长的岁月没有让廪君明白，重复的伤害已让盐神醒悟。希望下一世盐神可以摆脱前尘往事，得到她迟来的幸福。

　　老板见苏清卿沉入自己的思绪也不再多言，继续他手边的工作。店里只听见墙上挂钟发出的滴嗒声。

　　滴嗒。滴嗒。滴嗒。滴嗒。滴嗒。滴嗒。

　　水青的眼光透过了书本注视着世界的彼端黄泉焦急地徘徊在奈何桥边，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从奈何桥渡过忘川河，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个人。鬼卒不耐烦地催促他快走。

　　黄泉央求他们说：“拜托你们再等一会儿。我在等我弟弟，他是和我一起死的。我想等他一起走。”

　　“那就喝碗茶再等。”孟婆盛了碗茶给他。

　　“不，我不渴。”黄泉推辞了。他记得老人说过喝了孟婆汤就会忘记阳间的一切。他不要忘记他。

　　“怪了！你每次来都毫不犹豫地喝了就走。这次反倒多情起来了啊！”孟婆边嘲讽他边把茶递给另一个人。

　　盐神和廪君的事，地府早就听说了。更何况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孟婆叹了口气继续加水煮汤，都不记得盐神来过几回了。每次都哭肿了眼，叹息着过桥。

　　“每次？你认识我吗？”黄泉突然伸出手抓住孟婆激动地问。

　　孟婆从容地抽出手说：“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罢。”

　　这时候有个女孩快步走来，她也不喝孟婆茶径自踏上了奈何桥。而鬼卒恭敬地跟随在她身后。

　　走到桥中央时女孩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和黄泉四目相交时，黄泉的心一紧。女孩若无其事地转回头，过了奈何桥，过了忘川水。

　　黄泉强自镇定地说：“看来这孟婆汤也不是非喝不可的。那位小姐不喝不也照样没事。”

　　“你知道什么？”孟婆摇着头说，“那位是上古的神祉。水红只是送盐神转世。”

　　盐神两个字犹如晴天霹雳把黄泉给打蒙了。

　　“快喝吧，喝了好上路。”孟婆絮叨着塞了碗孟婆汤给他。

　　黄泉苦笑着喝了孟婆汤，失魂落魄地踏上奈何桥。

　　“一步忘悲。两步忘愁。三步忘苦。四步忘忧。五步忘喜。六步忘乐。七步忘欢。八步忘爱。九步忘情。十步忘尘。”少女清幽的歌声回荡在静寂的地府中直到盐神和廪君再次投入了红尘中，不过这一次盐神自由了。

　　希望这次她能够得到幸福，水青睁开眼默默祝福着盐神，心思却不由自主回到了昨天下午的紫幽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