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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宋景柚是顶着巴掌印进教室的。
      他人缘好,昨天又大张旗鼓地跟江朝笙宣战,一进教室,那些跟他玩得好的同学就一拥上来,就像见了油的耗子,七嘴八舌地拷问他战况如何。
      宋景柚先下意识看了江朝笙一眼,他好端端坐在那看书,身板挺直劲竹似的,周围没一个人敢去打扰。
      一眼之后就连忙撇开,宋景柚垂下头默不作声地坐到自己座位上。
      他不说话,脸上的巴掌印却明晃晃的,神情又低落,同学们自己就脑补出结果了,悄声四散开。那帮平时勾肩搭背说话没谱的兄弟面面相觑,厚着脸皮挤到他座位上,说相声似的一口一个“天涯何处无芳草”安慰他,宋景柚却埋头不做声,露出来的耳尖通红。
      赌局算是他赢了,但他没有一点料想中的得意愉悦。
      他昨晚做梦了,很过分的梦,关于江朝笙的,想起来他都想再给自己一耳光。

      昨天江朝笙走了之后宋景柚在天台待了很久,一直到保安上来赶人才回家。
      他一直在琢磨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地亲了江朝笙,被他扇了还能傻兮兮笑出来。
      直到回家看见自己老妈拎着警帽揍老爸,突然就有点明白过来,原来江朝笙扇自己的时候那么像老妈教训犯贱的老爸啊……
      但这么一想却更糟了。
      凌晨两三点宋景柚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心跳得像是揣了只兔子,空调开到最低还是热出一身汗。他反省自己,越反省越焦躁。
      虽然他一直觉得江朝笙白白净净有点娘,但他的确是个男的,打架还那么狠,自己亲他,是下意识把他当女孩了?
      好像又不是这样……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对江朝笙做了很过分的事,扇一巴掌都是轻的。
      宋景柚一头扎进被子里,说服自己明天就去跟江朝笙道歉,然后睡觉。
      好不容易睡过去,梦里却全是江朝笙。他看书的样子,讲题的样子,转过头看自己的样子,还有被气得眼冒水光的样子,甚至……
      宋景柚今天起得破天荒的早,偷偷摸摸进浴室洗裤子,被他妹叫了声差点魂都快飞出来。
      他妹妹今年初三,就爱看些男孩和男孩的故事。宋景柚大概了解,本来想去请教她。但是今早妹妹看他的眼神格外意味深长。他光着的脊背一凉,再三告诉自己是个喜欢班花那样软妹子的直男,跟江朝笙未免扯淡,最终打退堂鼓。

      宋景柚不断催眠自己是因为睡前一直在想江朝笙才会梦到他,青春期做那样的梦很正常的,没什么特别。
      而且他今天还得去向江朝笙道歉。
      道歉!
      想到这宋景柚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围着他绞尽脑汁想安慰词的好兄弟们被吓得一震。他推开他们要出去,却发现班花犹豫着走过来。
      班花眼红红的,垂着眼不敢看宋景柚,欲言又止。
      这样的画面宋景柚不知臆想过多少次,然而班花一见他就躲得远远的,他跟她说句话的机会都少。所以此时他应该心跳加速、欣喜若狂的,但宋景柚却觉得他紧张得要命,还是因为想到要跟江朝笙道歉。
      他很急,开口就问:“你有事吗?”
      班花犹犹豫豫地把他拉到走廊上,留下背后一阵鬼哭狼嚎的起哄。宋景柚不太情愿,听见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急得脑门冒汗,下意识看向江朝笙,人家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他有些失落,但好歹稳住心神。理智告诉他这是个好机会,然而开口却又是一句:“你有事吗?”
      班花没注意到他的失常,为难地询问他昨天他跟江朝笙到底怎么了。
      宋景柚不太想说,他早对那个傻逼赌约后悔了,一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昨天的内容。
      他沉默着,班花却先开口,眼泪一下就冒出来:“他昨天第一次主动找我,让我以后不要找他问题了……我那么小心,生怕冒犯他,但是现在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班花哽咽的声音一下拔高,又倏地放低,单薄的肩膀抽抽搭搭惹人怜惜。但宋景柚却愣愣地盯着走廊护栏上有些裂纹的瓷砖,眼神竟然有些诡异的兴奋。
      “你是小学生吗,为什么跟他打赌啊……”班花抽噎着控诉。
      宋景柚回过神,愧疚得连连点头,嘴角却越扬越高。
      “对不起啊,”他说,真诚极了,“我不知道他那么守信用。”
      “而且他又不喜欢你,当断不断,难受的是你自己吧。”
      ……
      班花哭得更大声了。

      这个时候我拍拍她肩应该安慰她,宋景柚想,但那只胳膊怎么也抬不起来。
      女孩的哭声嘤嘤呜呜,却把宋景柚心里的憋闷和纠结冲走了大半。
      他背靠护栏,盯着教室沾了点灰尘的玻璃窗上映着蓝天白云,拔俏的樟树影影昭昭,透过玻璃是江朝笙清爽的侧脸。
      或许我没有那么喜欢班花,宋景柚觉得,所以才会对那个赌约感到懊恼,才会为色所迷对江朝笙做出不好的事。
      毕竟江朝笙长得比班花好看。
      这么一想,宋景柚突然轻松起来——所以原来他只是个颜狗!
      对!肯定是这样!
      宋景柚兴高采烈,感激地拍了下班花冲回教室,留下班花被他一掌拍得噎住僵在原地。
      哪有那么多男的喜欢男的,他只是被江朝笙的颜值蛊惑了而已——受不住蛊惑亲了他就是自己的错,道歉就完了!
      江朝笙那么好,他俩现在也不是情敌了,当兄弟多好!
      上哪找这么好看的兄弟!

      那天过后,江朝笙觉得宋景柚更傻逼了。
      不只傻逼,而且缺德。
      对他而言。
      他喜欢宋景柚,早知道对方是直男,自己也就慢慢放下了。但是这个傻逼,居然敢亲他!一个直男亲一个纯gay,哪怕对方不知道他是gay,但对于江朝笙而言,对方就是把他当成女人侮辱了,会轻易原谅他才怪。
      因此哪怕宋景柚第二天就低声下气地当着全班跟他道歉,江朝笙也没什么表示。
      更何况宋景柚不知道脑子出了什么毛病,两只眼睛看着江朝笙跟火烧似的,眨都不眨,跟他们家那只馋肉的狗一样,就差流口水。
      难怪人家班花瞧不上他。
      江朝笙更气了。
      他太有自知之明,知道宋景柚大概很喜欢自己的长相。但那又怎样,喜欢脸又不代表喜欢他。因为他的脸跟他献殷勤的海了去了,换了别人江朝笙不会这么抵触,关键是他喜欢宋景柚,因为喜欢就格外无法忍受对方的示好。
      他怕自己越陷越深,而宋景柚却一无所知,拍拍屁股又看上别的哪个班花,到时候他跟谁哭去?
      他冷脸以对,宋景柚却热脸贴冷屁股贴得起劲,盯他的视线越发火热且光明正大不说,一下课就拿着作业本凑到他旁边,左一句学霸右一句学霸叫得他烦不胜烦。
      江朝笙臭着脸,夏天本来就热,他坐在侧排,空调很难吹到,好在自己本身也不爱出汗,勉强能忍下来。但是现在肩上搭的那条胳膊跟火炉似的,又重又热,宋景柚还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跟他说话时凑得极近,热乎乎的气息打在他侧脸,江朝笙恨不得一本子糊他脸上。
      宋景柚说完,自觉提出了一个相当有进步的问题,眨着眼睛巴巴等江朝笙为他解惑。他最近听课比以前认真多了,就等着写完作业有话跟江朝笙聊。
      宋景柚的睫毛很长很直,忽闪忽闪的,江朝笙真想一根根揪下来连着面前的习题册塞进他嘴里。他青筋直暴,忍了又忍,语气森寒道:“知道为什么你听了课还不会做吗?”
      宋景柚好学道:“为什么?”
      “因为你拿的是高一的书——”
      傻逼!傻逼傻逼傻逼!
      江朝笙磨了磨牙,抖开他的手往墙里边挪,深吸口气继续看书。
      哪知道宋景柚没完没了,热乎乎的身子又贴上来,逼得他退无可退。
      “朝笙,”宋景柚道:“我觉得你还是没有原谅我。”
      不然呢?傻逼!
      宋景柚完全察觉不到两人的距离有多近,江朝笙都快贴到墙上了,拼命压抑着自己一脚把他踹飞的冲动。
      这里是教室,自己还要脸。江朝笙深呼吸。
      宋景柚继续语气低落,自我发言:“我也觉得很内疚,我想跟你做朋友的,”他挠了挠头,真诚道,“但是不知道怎么做……那天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你长得太好了——”
      “所以我该感谢您的大恩大德了?”一提那天江朝笙就克制不住自己,他也不管宋景柚一个一米八几的大汉那张俊朗脸上露出快哭的样子,冷着脸把他推开,道:“你挡我的光了。”
      他也知道宋景柚是真的很用心在道歉,希望跟他好好相处。
      可是他做不到,他没法控制自己不往那方面想。
      好朋友?好兄弟?别搞笑了,不可能的。
      饮鸩止渴早晚毒发身亡。
      江朝笙爱极了自己,一点也不想冒险满足宋景柚的少年意气。

      但他低估了宋景柚的执着。
      宋景柚觉得自己又在犯贱,跟当初追班花似的,屡战屡败,只是当初他追得心力憔悴,现在讨好江朝笙却是甘之如饴。
      江朝笙那么好看那么聪明,看着对谁都好其实根本没有交心朋友,自己要是能当他兄弟那多有面儿!
      他靠这个理由说服自己,每晚挑灯夜读,就为了第二天能靠问作业跟江朝笙说上话;早上起得比他妈还勤快,到学校对面的包子铺排队买包子豆浆——他发现江朝笙的早餐都是来学校吃的,有时候来不及就等到第一节下课,冷牛奶冷面包,怎么看都对胃不好。宋景柚看着糙,但怎么说都是当哥哥的,他爸妈工作忙,妹妹宋景橙基本算他拉扯大的,照顾起人来真的没话说。
      江朝笙对他还是没个好脸色,拒绝了他好几回,后来宋景柚干脆早早到学校直接把早晨塞进他抽屉里,想拒绝都不行。
      宋景柚上课也是真的认真了,起码不会再问他一些宋景橙闭着眼都会做的题。他下课一瞅见江朝笙空闲就力排众人凑过来,态度认真又诚恳。江朝笙吃他的喝他的,也不好敷衍他。

      只是他连体育课都粘着江朝笙,这真的不能忍了。
      热身运动结束后,老师一吹哨解散,江朝笙就拿着本书照例躲到树荫底下。
      宋景柚原本要跟同学打球的,一转头看见江朝笙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不知怎的就觉得难受。
      江朝笙看上去人缘很好,大多数时候却都是一个人呆着。
      宋景柚想到自己爸妈带着妹妹出去旅游留他一个人在家,只是两三天,他都坐立不安闲得发疯。那江朝笙呢,他看起来早就习惯一个人了,他爸妈没空陪他吗,不然为什么才十几岁,就习惯寂寞了?
      他的心一时酸胀得难受,同学叫他好几遍都没听见,直直往江朝笙的方向走。
      同学见他不来就相互招呼着开打,宋景柚小心翼翼地摸到江朝笙身边坐下,缩手缩脚抱着膝蜷成一团,像是要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他火热的视线怎么也没法让人忽略。江朝笙余光早就看见他,见他贼似的坐过来,也不说话,只一个劲盯他,早就心烦意乱。
      他把书一合,冷声道:“你很闲?”
      宋景柚一愣,眼睛睁得圆圆的,摇头道:“不是啊。我看你一个人坐这,就来陪你啊。”
      江朝笙一时无语,好不容易冷硬起来的心被他一句话又轻而易举地软化。他起身,边走边道:“打你的球去。”
      宋景柚连忙跟上,道:“你跟我一起去呗。”
      江朝笙一顿,从他这句话里似乎听出点别的意思,转过头直直盯着他,道:“我为什么要去?”
      “你一个人不无聊啊?”
      “我为什么无聊?”江朝笙面无表情。
      宋景柚无措挠头,见他又要走,忙上前拉住他,急道:“你总是一个人,不寂寞吗?”
      “关你什么事?”江朝笙的眼神越发迫人,宋景柚不知怎的竟不敢直视,手却紧紧攥着不让他走。
      好半天,他才道:“我不知道。我就想陪陪你。”
      ……
      江朝笙鼻头一酸,连忙扭过头。
      午后的风无一丝凉意,撩起热浪吹开江朝笙碎密的刘海,宋景柚抓着他手腕,在燥热的空气中渗出细密湿汗,凉湿腻人。
      不知过了多久,江朝笙听见自己说:“热死了,还不跟上。”
      ——就这一次,他对自己说。
      宋景柚如蒙大释,喜笑颜开地跟他走回树下。
      那手腕就没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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