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月色皎洁》阿奈一百斤

65、与子偕老

　　眼见满殿的御林军都愣在了原地，还是张玉机灵，对着他们使了个眼色，一行人慢慢地退了出去。

　　初秋的阳光隐隐绰绰地透进来，在这个空旷而又冷清的屋内，显出一种半明半暗的朦胧来，美丽得不像话。

　　江采薇看着对面的人，含泪低声道：“这一年多，你过得可还好么？”

　　“不好，一点儿都不好。”陆昀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沉寂又伤痛，缓缓道，“你不在身边，怎么可能会好。”

　　似是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甜言蜜语，江采薇觉得自己耳根都有些发烫起来，一时间倒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当初被困在阵中的时候，她是真的以为自己再也出不来了，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这些她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人。

　　万幸，她终于回来了。在经过了几百个日夜之后，再次回到宫里，这个她曾经无比厌烦，如今却倍感温暖的地方。在和陆昀两目相对的那一刻，她仿佛终于明白，宫里又如何，上京城又如何？只要家人和朋友都在身边，在哪里住着，又真的很重要吗？

　　回到凤仪宫的时候，江采薇不出意料地被几个姑娘扑在了怀里，眼泪鼻涕糊了她一头一脸，连在宫外安了家的采莲都在。

　　杜若向来稳重，此刻也哭的稀里哗啦，眼泪根本止不住：“娘娘你终于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呜呜呜呜……”

　　半夏抱着她另一条胳膊，哽咽道：“奴婢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娘娘了……咱们一直在这儿守着，哪儿都不去，把宫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就盼着娘娘有一天能回来……”

　　采莲自从得知她失踪之后，把夫君和刚满周岁的儿子都丢在了家中，不顾所有人的劝说，搬到了凤仪宫来住着。这一年之中，她和杜若她们几个把所有知道的菩萨神仙都拜了无数遍，只为了祈求老天开眼，让江采薇平安回来。十数年的相伴时光，她们名义上虽为主仆，实际上却像是姐妹家人一般，成了彼此生命之中最信任和依赖的人。

　　此刻几个姑娘欢喜得只顾着擦眼泪，个个都是眼圈通红。尤其是紫苏和南星，恨不能把自己整个人挂在江采薇身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个没完。

　　待到林清容闻讯赶来的时候，江采薇正在用早膳。这么长时间没吃过正经的饭菜，那一碟碟点心端上来的时候，她几乎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终于不用吃蘑菇了！

　　“姐姐……”她甫一开口，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泣不成声。

　　……

　　时光如水，在所有人的不知不觉中缓缓流淌，转眼间，陆昀登基已有九年，天下承平，四海皆服。

　　这一年的五月初九，是个春光烂漫的好日子，上京城的槐花开得极盛，到处都是一片氤氲迷人的香气。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皇帝突然下旨，立贤王陆璟长子，陆安为太子，即刻进京，以便将来承继大统。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许多大臣有心反对，却也无可奈何。毕竟皇帝登基这九年以来，极有主张，一旦下定了决心，任何人都无法更改，是以他们还是莫要自讨没趣了，免得落个罢官归家的下场。

　　不过仔细说来，如今储君人选已定，围绕着下一任帝王究竟是何方神圣的讨论，终于尘埃落定。在此之前，朝臣们并非没有想过，当今圣上无子，太子必定出在藩王府上，各位大王也都积极活动了一番，只为得到陆昀另眼相看，可却没想到是贤王拔得头筹。

　　贤王陆璟乃是先帝第七子，赵淑太妃所出，十五岁上离京就藩，现任剑南道节度使，二十年来在任上小心谨慎，兢兢业业，蜀地百姓无不对之爱戴有加，直言贤王是百姓父母官，尊崇无比。

　　而陆璟之子陆安如今只有十八岁，却自幼博览群书，学识渊博，十二岁时便考中了秀才，去岁参加科考，一举中第，为二甲第九名。这样的成绩，莫说在藩王子弟中是独一无二，便是放眼整个大楚，也无几人能及。更令人佩服的是，陆安为人谦逊有礼，虽饱读诗书却并不迂腐，也从不因为自己出身高贵而生出骄横之气，平日里最爱与士子们吟诗唱和，其所做的诗集连朝中大儒看了都赞叹有加。

　　如今他被立为太子，将来便能成为大楚新一代的帝王，人人都说皇帝圣明，慧眼如炬，相信他将来定能成为一代明君，延续大楚的百年荣光。

　　一年后，太初十年，皇帝陆昀退位，太子陆安登基为帝，其母贤王妃崔氏为太后，其妻承恩公嫡长女孟氏为皇后，改年号为建宁，大赦天下。

　　建宁元年，春三月，扬州城。

　　自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后，扬州就以其秀丽风光和富庶繁荣闻名于世，时人常有“扬一益二”之说，指的便是扬益二州的无尽繁华。

　　而诗人们对扬州的情结也时常为人所津津乐道，例如李太白的“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杜牧之的“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徐凝的“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等等。

　　这是一座占尽风流的城池，无数海内外的文人、旅客、商贾汇集于此，熙熙攘攘地织成了一副阳春三月的美景，吸引着无数游人前来，争相目睹，流连忘返。

　　而今日又有所不同。
　　扬州城内最负盛名的风月之地停云阁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盛会，众多文人骚客齐聚一堂，观赏名妓们跳一曲《霓裳羽衣》。据说领舞的是今春新选出的花魁娘子兰嫣，这消息甫一传出，莫说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就连坊间平民都雀跃无比，究其原因，无非是停云阁的名声太响。

　　何为停云？扬州城里有名的风流才子王生曾经做过一首诗，大致意思是说，这楼里的姑娘们个个都身怀绝技，才貌兼备，吹拉弹唱、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连天上的云见了她们都要停留片刻，就凭这一点，停云阁也该是城中烟花之地的翘楚。

　　此言一出，停云阁名声大噪，管事的贺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当即放出话来，此后王生但凡再来光顾，酒水一律免费，就当是谢他的一诗之恩。这件风流韵事在城中迅速传开了，就连街头巷尾的小贩都能绘声绘色地说上几句，可谓是风靡一时。

　　停云阁中，二十四名舞姬水袖飘扬，行动间香风阵阵，令人如痴如醉，忍不住心驰神往。而在这些姑娘当中，又有一个女子极为突出，她站在最前方，穿着石榴红的广袖舞衣，那宽大的衣袖丝毫不能成为她的阻碍，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片灼眼的火红之中，热烈又明艳，美丽得近乎不真实。

　　一时间台下的看客们俱是为她的荣光所慑，竟无一人敢出声。

　　一舞终了，观众席上爆发出剧烈的喝彩声，有阔绰些的客人们更是一掷千金，珍珠玉佩等首饰不要钱似的往外洒，一时间整个停云阁都被一片珠光宝气所包围，端的是热闹非凡。而那位领舞的女子冲着台下盈盈一拜，也走下来谢恩。

　　在走过客人面前的时候，兰嫣忽然觉得手心被人塞过来什么东西，抬手一看，却是一位极清秀的姑娘，穿一身软烟罗的鹅黄春衫，头上簪一朵开得正好的垂丝海棠，通身上下并无别的装饰，却没来由的显出一种落落大方的贵气，一看便知出身于富贵人家。

　　她轻轻道了声谢，才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连忙递还给了这人，急道：“客人此物太过贵重，兰嫣不能要。”

　　这是一块水色极好的羊脂玉，足有成年男子半个手掌那么大，连一丝的裂纹与瑕疵都没有，那种莹润的色泽在日光下流转一瞬，通透无暇。兰嫣自小在停云阁长大，贵重的东西也见了不少，却也从未见到如此昂贵的羊脂玉，自然不敢收。

　　这女客人洒然一笑，又递给了她，轻声道：“姑娘舞跳的好，我等为之心折，送些礼物不算什么，快收下吧。”

　　兰嫣眼见推脱不过，只得收下了玉，再三道了谢，这才施施然走远了。

　　直到出了停云阁，江采薇还是止不住地赞叹，她碰一碰旁边陆昀的胳膊，笑道：“方才你也看见了，这位兰嫣姑娘不光长得美，而且舞又跳得这么好，连我这个女子都忍不住为她倾倒，大概天底下就没有不喜欢她的男子了，你说是不是？”

　　陆昀笑着看她一眼，摇头道：“我就不喜欢。”

　　“为何？”

　　“因为在我眼中，世间女子都不及你。”陆昀微笑道，“我的阿颜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分明还没到夏天，江采薇却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得悄悄瞪了陆昀一眼，嗔道：“大街上呢，莫要说这些，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陆昀忍不住笑了，揶揄道：“原来阿颜还有害羞的时候么？真是稀奇。”说着他仿佛有预感似的，往一旁躲去，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道恼羞成怒的声音：“你找打是不是！”

　　江采薇看着他青竹似的背影，恨恨地想着，这人怎么从宫里出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都是自己逗他，如今怎的反过来了呢？

　　一个月前，陆昀主动退位，皇位由太子继承。陆安年纪虽轻，性子却很是沉稳，经过这一年的观察，发现他确乎是帝王之材，因此把大楚交到他手里，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而在卸下帝后的头衔之后，江采薇和陆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长辈们请辞，随后收拾包袱，一路南下游玩，如今正好到了扬州，赶上了停云阁的这场盛宴。

　　十数年风雨交加，如今总算得了空闲，可以好好歇一歇了。远离了那些刀光剑影，阴谋倾轧，他们只是两个最最普通的人，在这千山万水之中，并肩同行。

　　就在她腹诽的时候，陆昀正站在几步之外，沐浴在徬晚时分微暖的夕阳里，那望着她的眸光，温柔得不可思议。

　　在这样的光影交错之中，他笑着道：“做糖人的师傅就要收摊了，若再想吃的话可要等明天了，还不来么？”

　　一听见有好吃的，江采薇立刻把这人调戏自己的事忘到了脑后，笑着应道：“来啦！”

　　夕阳西下，他们二人携手前行的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爱与陪伴的故事。

　　下一站要去哪里呢？他们都不知道，不过也没关系，只要牵着彼此的手，天下之大，哪里都是家。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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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想来想去还是不要接着啰嗦了，就让小薇和阿昀的故事到这里吧，他们会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日子。明天还有一章番外，小伙伴们记得来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