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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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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我在酒吧遇见于安洋。其实说遇见并不恰当,毕竟长久以来,我一直是为他而来。他说,我听说雷珉他们的事了,真的很可惜。杨白和我以前都挺看好这只乐队。杨白?我第一次听到的名字。于安洋说,夏杨白,这里的老板,我从高中就很要好的哥们儿。
      夏杨白是肿瘤医院的医生,这家酒吧原来是他姐姐开的,但是……后来他接手了,然而这个老板却当得很不称职,几天都不见人影。好在陈经理尽职尽责,生意也不错。我想,就算有那么一天sink倒闭了,他没准转手一卖,还落得清净。
      在酒吧旁边的小饭馆吃了点东西,于安洋送我回家。我说,我找到一个图书公司编辑的工作,并不太满意,公司太小,但还是决定先做做看。于安洋点点头,所以你决定不出国了。我转头看他,先工作吧,如果能确定自己真的想学什么,再出去也不晚。
      于安洋的嘴唇,微微翘起来。有些安心,又有些得意。我问,于安洋你笑什么?他也不看我,继续微笑,末了才说,等过几年你结婚生子,哪里还走得了。我嗤笑,结婚生子?听起来好遥远。他打开窗户,点燃根烟,不遥远,知桦,只要遇见合适的人,你是那种会踏实安心过日子的人。
      我没有再说话。何谓合适的人。曾经我为薛茹对雷珉的狂热不屑一顾,冷眼旁观他们何时走到尽头。只是他们的爱情,竟早超脱了玩闹,比我所想的要深沉的多。
      薛茹为几个杂志写乐评画评,雷珉在练习用左手作画的同时,在一家会展公司帮忙。那件事情过后,雷珉收敛了锋芒,变得沉稳与现实。他冷静地为将来打算,而他的未来,毫无疑问,里面少不了始终对他不离不弃的薛茹。
      于安洋把车停在小区门口,陪我走进去。起了风,月光格外亮。他轻轻拥紧我的肩膀。我抬起头看他,那轮廓柔和的侧面,以及嘴角淡定的弧度。我说,于安洋,对于我来说,你是合适的人吗?
      他抚摸我的头发,我想,是吧。

      我们相差了七个年头。我靠在厨房门口,看他把青椒切成细细的丝,一种幸福与满足盈盈地从心底溢出来。
      我一直没有开口去问他的过去,曾经那么好奇。然而他对我的温柔与宠溺,让我确信,知道一个人的过去其实没有任何意义。过去对于他,永远无法抹去,他从过去走过来,层层叠叠的影子,成为如今的他。只是他早已不是过去的他,他存在于现时。
      我们在一起的两个月后,他带我去见他最好的朋友,夏杨白,那个一面经营酒吧一面握着手术刀的男人。相较于安洋的随和温润,夏杨白则显得有些冷冽与封闭。然而这些,也只是在他惊为天人的俊美上添了一抹神秘深远的色彩。
      一起吃晚饭的还有一个女人,叫宋林加,与他们同样的年纪,也是从高中起便认识的。毫无疑问她是美丽的,没有谁能比她与夏杨白更般配。黑白分明的眼眸,性感上翘的唇角,她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坚毅与优雅疏离,却只有在目光触及夏杨白时,一切便被磨平了棱角,化为一汪温温脉脉。
      只是后来,于安洋说他们并不是一对。宋林加等了夏杨白很多年,等到现在却再也无法等下去,于是说好只做一辈子的朋友。她通过相亲认识了一个还不错的男人,也许会在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结婚。
      转眼就过去了那么多年。于安洋拉着我的手,在寂静的路上,我们随着夜色漫漫的走。他说,我从二十岁那年开始唱歌,直到现在,有时候唱着唱着,我会觉得时间是静止的,年月的界限那么模糊。
      后来过了段时日,我已与于安洋十分亲近与熟悉。我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我?于安洋说,知桦,你与我,是一种人。与你在一起,我感到十分舒服和踏实,并仍旧可以做我自己。

      爱情的最佳结果便是修成正果。然而什么叫修成正果,结婚?生子?一起终老?
      和于安洋在一起的六个月后,一个晚上,当我们正依偎在一起看英格玛伯格曼并昏昏欲睡时,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是宋林加,声音焦灼而悲伤,她说,她找不到夏杨白,已经三天了。
      于安洋沉稳温柔地安抚着宋林加,询问几天之前她见到他时,他说没说要出差什么的,又或者只是医院太忙手术太多,手机没电了。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再等等看吧。
      宋林加却仿佛崩溃,在电话里嚎啕大哭。她的痛苦和绝望,透过手机的嘈杂,却仍那样清晰的传来。于安洋一贯淡定安然的表情,忽然一颤。
      他垂下眼帘,轻轻收回搂住我的手臂。那一瞬,我感到他在离我远去。我告诉自己只是多心。那样冷静理智的女子,她的哭喊,任谁都会动容。她说,我真的害怕他做傻事,为什么,为什么,夏潮生走了整整四年了,那么久了,他为什么还是走不出来?
      于安洋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却终没有开口,只是叹了口气。他的目光重回屏幕,电影缓慢流转的黑白画面映在他的眼眸上,有一种度尽沧桑的永恒。
      我忽然觉出自己的多余,却是避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继续沉默的盯着屏幕,直到于安洋再次叹了口气,说,你在家吗?等等我,我一会儿过去。

      那天于安洋并没有去很久,凌晨一点多便回来了。我问她宋林加怎样了,他淡淡的说,没什么事,吃了安眠药便睡了。她工作也忙,明天白天一有事儿干起来也许就会好了。
      那夏杨白呢?于安洋坐在床边,摸摸我的头发。他啊,那么大年纪了,也只有林加觉得他永远需要人照顾。潮生的忌日他总会玩失踪,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林加今年过于紧张,也许是快要结婚的缘故吧。
      夏潮生是夏杨白的姐姐,他们俩很小的时候便失去了父母。可以说,夏杨白正是被这个仅仅比她大了五岁的姐姐一手带大的。只是夏潮生在三十岁那年被查出患了脑瘤,已属末期,扩散得很快,身为医生的夏杨白却束手无策,只是看着他唯一的亲人就这样离开。
      夏杨白对他姐姐的依恋,远超出一般姐弟间的感情。于安洋点燃一根烟,很复杂的故事,我知道的也不多,以后慢慢讲给你听。但又怎样呢,潮生姐已经不在了。
      那么,你对宋林加呢。我牢牢的凝视着他抽烟的侧影,把快要涌到唇边的问句,压回肚子。只是那么一个短暂的片刻,我却得以明白,我所爱的男人,全部的过去。这么久了,夏杨白走不出夏潮生的阴影,宋林加苦苦恋着他,而你呢,于安洋。
      你静静地唱歌,淡淡地弹吉他。你最爱唱的一首歌,是你二十二岁那年写的,名字叫半生。里面有一句歌词我记得很清楚,只差一个转身,已错过半生。是什么时候,你看着她为了另一个男人或伤心或快乐,不再感到痛心;是什么时候,你终于决定放弃宋林加,以朋友的身份就此守候下去。
      她无法获得幸福。纵使即将走进婚姻,纵使有一个稳重踏实的丈夫,她不会幸福。你就这样放手了么。

      有一个星期,我没有见到于安洋。
      公司的确很忙,却也忙不到见不了面的地步。偶尔,我们打电话,于安洋告诉我夏杨白又以一副没事人儿的样子出现了,他与林加之间有点莫名其妙的僵。我想,也许就像我和于安洋,莫名其妙的有点僵。
      周末老妈出差,我一个人在家,薛茹便来找我。一起做饭做到一半,有些无聊,她便提议叫雷珉过来,吃完饭还可以搓麻。三缺一啊,我皱眉,她说,雷珉和秦昇一块儿呢,让他俩一起吧……行吗?
      我笑笑,那有什么不行的,来呗,让他们带几瓶啤酒。我走到阳台上透气,薛茹跟过来。怎么,和于老儿发展得不顺利?之前不是挺好的嘛。
      我拍她一下,什么于老儿于老儿的,难听死了。薛茹看着我,眯起眼睛,你啊,就是凡是想得太多。感情是很珍贵的事情,能发自内心的去喜欢一个人,是一件非常幸运并且幸福的事。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要千方百计不畏艰险地与他走下去。很多事情,后来你慢慢便会发现,其实并不像当初所想的那样。
      就像你当初只想和雷珉试试,却没想会到如今这步?薛茹歪头微笑,是啊,当初喜欢上他,只是因为他是我以前许多梦想的代表,谁年少轻狂的时候不想做歌手、画家的情人?可他现在,即使不是歌手了,不是画家了,我却仍旧那样爱他。
      只是他心中并没有一个长达十余年的女人。我叹口气。薛茹也叹口气,所以说啊,老男人就是故事多,可谁让你爱他呢。十余年怎么了,你有五十年和他耗。要不你也可以放弃,我依旧看好你和秦昇。秦昇?哪年代的事儿了。哈哈哈,玩笑玩笑,不过他一直没女朋友倒是真的。

      END
      后来有段时间,我与于安洋渐行渐远。周末空闲,我更愿意和雷珉薛茹秦昇搓麻,而曾经无比眷恋的于安洋的身旁,我佯装忽视并且远离。十年单恋,也许当事人早已迈过,身为旁观者的我却是迟迟流连,心存顾虑。
      于安洋偶尔给我打电话,心细如他,也许早就发现我的疏离。只是他不问,我亦不说。然而话说回来,我又有什么好说呢,以后究竟要怎样下去,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只是我无比想念于安洋。一天晚上,秦昇送我回家。他喝了酒,便没有开车,我们打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他陪我走进去。天气已经转冷,可以呼出哈气。在我要把手插入口袋的一瞬间,他轻轻地握住我的手。
      一路走过去,我并没有立刻甩开他的手。手与手交握的温暖,那一瞬间,我想我并没认清身边的人到底是谁。秦昇说,如果你已决定离开于安洋,那么,考虑与我在一起。我始终觉得,有一种力量,终会将你我拉扯到一起。
      我恍惚地笑了笑,抽出自己的手。只是打岔道,的确是有这样一种力量,那就是薛茹和麻将。
      秦昇无奈摇头,算了,等你想清楚再说吧。你看,我一直在等你。等待这个词,让我又是一窒。你等待过谁,你被谁所等待。在我心中,始终不存在不求回报的等待,那不过是未觅得下一个爱人,所以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在这样浮躁的时代,等待这个姿态使当事人显得专情独特,增添含金量。
      与秦昇告别。上楼上了一半,干脆席地而坐,我拨通于安洋的手机。响两声,便被接通,那边的声音一如淡定与安然,他叫我的名字,知桦。他说,我很想你。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然而,我与于安洋最终仍未得以相守。那天晚上,他来找我,问我为什么躲着他。我最终仍是问了,宋林加是否知道,你曾一直爱着她?
      昏黄的路灯下,迷离的夜色中,我看见他的眼眸,惊讶与挣扎过后,便弥漫出一种无奈的坦然。他说,知桦,无论是与否,又怎样呢。我是否爱过她,又怎样呢。现在,此刻,我想与之相守的人,是你。
      可是安洋,我只是害怕,其实你一直未曾放下过她。
      后来有一次,我像很久以前一样,看你唱歌。只是你并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唱的是我们俩都爱极的民谣,那么孤独的旋律,你的样子,是一种等待的姿态。
      那时我忽然有一种感觉,我们在一起的半年多,其实我从未曾走进你的世界。然而,宋林加,对她的感情从过去一直跟随你到现在,你的身上始终深深烙印着这段感情的痕迹。我甚至不愿意为你抹去这痕迹,因为如果没有它,你便不再是于安洋。
      所以,安洋,我宁愿以后还是远远地听你唱歌,像从前一样,欣赏你淡然苍凉的声音,拨弄吉他的手指,抬起眼眸的瞬间。爱的形态有很多种,就像你对宋林加,选择了等待与守望,那么我对你,便选择远远的欣赏吧。
      最终,于安洋只是把我搂入怀中,再无言语。我能感觉到他的不舍,我甚至感觉到他依偎在我颈间的唇微微颤抖,溢出悠长叹息。
      我静静地流下眼泪。
      很多感情便是这样,遇见坎儿了,咬咬牙坚持下来,也许就能执子之手白头到老了。只是我迈不过,他也没有坚持到底的决心与力气。我们说好还是朋友,只是在看着他驾车远去后,我知道,这一别,也许就是永生了。
      我们再无联络。

      后来,又过了半年,我换了工作。到了一家所谓的知名出版社,得到了曾希望的稳定工作。
      雷珉和薛茹闪电结婚了,在租的四十平米的房子里,秦昇给他们照了婚纱照。雷珉的画作渐渐得到圈里人的赏识,正在筹备自己的个人画展。他们的房间里,立着一幅薛茹的画像,穿着婚纱,美丽洁净地不似凡人。薛茹说,没钱给我买婚纱,就拿这个凑合事儿,这混蛋。
      再后来,我和秦昇最终走到了一起。
      很多个晚上一样,他送我到我家楼下。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牵住手的我,一天天地便也习惯了这样的温暖。曾以为属于夜晚的秦昇,无论对他有过再多猜测,再多不安,却仍旧是长久地陪在我的身边。有些早晨,我会在他的臂弯中醒来,注视他安详的睡颜,却不愿去想我们的未来。
      直到有一天,我醒来,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低垂着视线,专注而温柔。我第一次感觉到,我已能够坦然地迎上这样的目光,并且冲他微笑。
      三年后,我成为他的妻。秦昇给我的幸福与安定,让我并不经常能够想起他,于安洋。
      我再也没去过the sink酒吧,也再也没见过于安洋。北京那么大,也许我们曾擦肩而过,只是终究无缘重遇。然而我知道,他一定还在某一个地方,那样安静深沉地唱着歌,人们在他的歌声中,聊天,喝酒,拥抱,接吻,走向幸福,走向衰老,走向死亡。
      我从不后悔,曾遇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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