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兰因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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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的院子，就是陶希音当日问路时经过的了尘禅院。
三合的院落，庭中只一棵腊梅，一口水缸，一张石桌，除此之外，并无多余的东西，比期会院小多了。
和上次见到的时候相比，腊梅的叶子凋了许多，不再遮天蔽日，敞亮不少。
正房和左厢房大门紧闭，木阶上很干净。
右侧的房门开着，能看见墙上挂着一排锅碗瓢盆，角落的棚房下面堆着不少木头，地上稍显凌乱。
“正北那间是禅室，可作起居，西侧是经房，檀越若对经法有兴趣，可随意自取。至于东侧，则是灶房。”
院子不大，大师三两句便介绍完了。
回头见陶希音还站在门口，一副想进不敢进的样子，不由莞尔。
“檀越宽心，我另有他处去，院内也并无不可见人的东西，只是有些许简陋，怕是要委屈檀越了。”
又被这和尚看穿了，陶希音一惊，收了怯意挺胸往前。
“大师说笑了，我既然敢来那必然敢住，你要是有什么小秘密最好现在就去藏起来。”
“喵~”
远远一道黑影奔着陶希音面门来。
知道是乌雪，陶希音没有躲闪，甚至张开双臂迎接，只是一只手拦在她身前，提前将乌雪给截了。
乌雪抬头，一脸不解，陶希音也是。
“檀越如今不好离这些有毛的妖兽太近，”大师摸了摸乌雪的头，“乌雪，往后不可对檀越鲁莽。”
“喵？”乌雪挣扎了两下，委委屈屈。
“大师，我不忌讳这个，快放它下来。”陶希音上前。
大师避开几步：“今时不同往日，总要谨慎些。”
“哪儿来这么多讲究？”陶希音可不管，薅过乌雪就往正房走。
大师没有跟上来，而是拿起院墙下的扫帚，清扫棚房下的木屑。
陶希音小心翼翼拉开禅房的门，乌雪先一步跳下来，熟稔地往右边去了。见它如此自在，陶希音放松了几分，打量起了屋内的摆设。
其实没什么好打量的。
巴掌大地方两眼就能看尽，正厅香案，左次间茶室，靠里茶桌一张，靠外榻上棋桌一副。右次间书架一排，零散放着几本经文，乌雪占了临窗榻上唯一一块蒲团，正舒舒服服伸着懒腰。
“你倒是会占地方，看来平时没少鸠占鹊巢？”
“哈——”回答的是小猫哈欠。
见它如此，陶希音也耐不住打了个哈欠，眼底带了些水光。
恰在此时，大师的声音顺着支开的窗户传了进来：“檀越若是累了，便早些休息，榻上有薄毯，新的刚洗过。”
陶希音本想再磨磨他，让他放点湖水给她解解馋，如今却是困意上涌，有些撑不住。但她怕一睁眼这和尚又跑了，强撑问道：“那你呢？”
大师：“我就在院中，这回必不会跑了。”
陶希音：“……”
这和尚，难道真有读心术不成？
实在挡不住困意，陶希音略有些嫌弃地按了按榻，果然硬邦邦的。端起蒲团取了套床垫被褥铺上，才抱着乌雪躺上去。
“沙沙——”
伴着规律的清扫声，不一会儿陶希音就失去意识。
她睡得沉，并不知道她方才入睡，院里的扫帚便停了。
一袭白袍顺着未关的房门走了进来。
素心扫了眼榻上歪七竖八的一人一猫，神色一如往常平静。他道了句“得罪”，拾起陶希音一只手腕，闭眼号起了脉。
起初素心神色端凝，过了一会儿凝重之色渐甚，褐眼睁开时多了一丝讶异。
他又换了一只手。
片刻后，手腕放下。
不大的禅房里亮起一阵灵光，窗外隐约可见有一只手悬在榻上之人的腹前。
日头渐升。
刚刚扫净的庭院内，又积了一层浅浅的黄叶。
禅房的灵光退去，支起的窗叶放下来。
不过一会儿，房门开闭，素心从屋里退出，手里还端着一只蒲团，上面躺着呼呼大睡的乌雪。
他终究是把它薅走了。
随手将蒲团放在木阶上，素心便出了院门。
不过一会儿他就回来，手里多了两样东西，一条小薄毯，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小薄毯盖在了乌雪身上，包袱放在了陶希音榻边。
于是陶希音一觉醒来，正好发现自己枕在一个包袱上，身上还盖着那床薄毯，也不知什么时候拉开的。
“不对，有人来过。”
她可是记得睡前可没有什么包袱，乌雪也是在的。
她第一反应是惊慌，但很快想到这是兰因寺，谁敢擅闯？
放下心来，打开包袱，里头躺着一堆叠成三角的符箓，八只星月相嵌八角风铃，一盏巴掌大的木质素面小夜灯，除此之外，底下还有一件白色的僧袍。
轻轻一碰，隐有金光闪耀。居然都有经文加持。
兰因寺大师佛法加持的驱祟之物，可是一件难求，陶希音知道，可她不知道的是，大师竟然没有骗她，当真说到做到！
她误会大师了。
陶希音本就心存纠结，这会儿更是内心复杂。她收好东西立刻起身，拉开房门试图寻找大师的踪迹。
然而，院内空无一人。
此时正值日落，天上还有霞光，看不出经房和灶房是否有人。
陶希音探头叫了一声：“大师？”
没有回应。
她跨了出来，这回大声了些：“大师！”
“我在这儿。”远处传来应答。
“大师在院外？”陶希音往外走。
“嗯，往前走，在桥下。”
出了院门，她找到附近唯一一座拱桥。
穿过小路，进入对面一篱之隔的药田花园。近了隐约听见一阵挲挲的杂声。
拱桥穿溪而过，两边都是石滩。
虽然并不泥泞，但陶希音还是不明白大师在桥下做什么。
怀着疑惑躬身，猝然和劈竹的大师对了个正着。大师淡定自如：“檀越睡醒了？可有不适？”
陶希音一脸惊奇地指着他身旁散落的一堆竹棍：“大师好好的院子不待，怎么跑到这桥洞底下做活计？这做的是什么东西？”
大师微微停顿，看了她一会儿：“面色红润，应当是无虞了。”
陶希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察觉现下好像比睡前轻松了很多，甚至连修为也……
“我的修为！怎么回来了！”她惊呼。
“只是灵力不济，补上便能无碍，不过也得自己闲时稳一稳。”大师手上不停。
堂堂一个小境界，被他说得跟吃个包子一样容易，陶希音瞠目结舌：“是大师，给我补上的？”
大师点点头：“檀越睡下后，我去了趟理事院，托请监院联络山下最好的铺子送些药物食材过来，明日开始，檀越便不必去斋院了，会有人照着我的方子每日给檀越送药膳过来。”
篾刀从翠绿的竹条棱角刮过。
碎屑激起，一道又一道散落在白衣之上，伴随着规律的挲挲声，大师又削好一根圆润的竹棍。
“药膳？”陶希音盯着他的手，有些出神。
“嗯，檀越体质特殊，腹中孩儿消耗极大，需据近期状态调配不同药膳按时进补，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我每日会与檀越诊脉详断，只要檀越在此安心静养，往后数月应当不会有太大的负担。”大师顿了顿，又道，“若有万一，我也能替檀越补回来。”
“就像今天这样？”
“嗯。”
这话平淡里透着理所当然，陶希音虽然疑惑，但还是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竟生出想要相信他的冲动。
她不知道是否所有佛修都如他一般好脾气，但作为一个只是误伤她的人，大师至今为止表现出的责任心已经超过了她的预期。
她甚至想，就是孩子生父在此，也不一定比这和尚做得好。
这么一想，她自觉原本搞臭这和尚名声的计划，确实有点欺负老实人了。
陶希音开始正视自己的内疚。
“大师送我的符箓我看见了，是我误会大师了，对不起……”陶希音不知何时蹲在了大师面前。
“不过小事，檀越言重。”大师手上不停，不以为意。
“其实……其实我以前不这样，脾气没这么暴躁的，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总是喜欢疑神疑鬼……”陶希音捡了一块石头扔着玩儿。
“我知道，修士有孕在身心绪起伏总会大些，这都是常事，檀越不必自责。”大师还是不以为意，甚至还讲了不少其他的小知识，俨然一个妇产圣手。
陶希音听归听，又不免好奇：“只听说大师精通佛法，没想到竟然连这些杂学都信手拈来啊？”
“……”大师微微一噎，不说了。
没等到回答陶希音也没在意，她丢了石头拍手起身：“大师，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晚上怕是有雨。”
大师：“不必，我就在这儿。”
陶希音没听懂：“在这儿干什么？做一晚上木工活？”
大师淡淡“嗯”了一声。
陶希音：“管他是什么，那也不能在这桥洞底下过夜啊，又不是自己没院……”
说到这儿，她猛然反应过来，大师的院子被自己给占了。“我这就搬出来！”说罢，陶希音转头就走。
“不用，”大师叫住她，“檀越既已住下便安心住下，居于此处也只是权宜之计，过些日子附近就有禅院空出，我本苦修之人，习惯了风餐露宿，无碍。”
“偌大的兰因寺，难道就挪不出一个空院给你？”
“有是有。”
“那去啊。”
“不在此处。”
“那有什么要紧？”
“我许诺檀越要随时看顾，不好离得太远。”
陶希音瞳孔微震，没想到又是为了她。
这和尚也太认真了些？简直可以说较真了。她进一步，他便退十步，生生退得让人没了脾气，但要说没脾气吧，心里又闷得很，简直想让人……打他一闷棍！她之前真是看走眼还以为这和尚惯会骗人，分明是个死心眼！
“空院在哪儿？”陶希音揉了揉眉心。
“檀越何出此问？”大师终于停手。
“我要住过去。”陶希音一字一顿。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兰因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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