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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兰因寺 ...
陶希音和大师分别后,并未回去等消息。她去找乌雪了,意图谴责它毫无义气的逃兵行为。
来到斋院,菜畦的水车里却不见任何猫猫的影子。
想着来都来了,她又去斋院吃了饭。方才那两瓢湖水下去,陶希音感受到从所未有的饱意,但这才多大一会儿,就又饿了。
这会儿不是饭点,能吃的多是早上剩下的粥汤面点。
陶希音一边借着白粥送包子,一边梳理现在的情况。结合之前的反应和那大师的话,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勾起她馋虫的就是魔煞之气。
这不完犊子了吗?真给师父说中了,孩子爹是个魔人!
可她是个人修啊!正经以灵气修炼的人修。那孩子馋煞气能理解,可孩子终归在她肚子里,怎么煞气入体她一点不良反应也没有?反而……体内灵力微有进益。侥幸?
神色几经变化,陶希音招过一个小和尚,一脸牙痛似的问道:“小师父,敢问你们寺里有没有魔煞之气卖?”
她决定再尝尝。
小和尚愣在当场,还以为听错了。
等陶希音又重复一遍,他才面色奇怪道:“此地乃佛门清净之地,檀越主莫非在戏耍我等?”
陶希音摆手:“不是不是,我是说,你们有没有那种煞气很重的魔头要渡化或者法器要超度之类的?或许我可以帮忙一二……”
话音在小和尚越发疑惑的神情中慢慢消失。陶希音自己也觉得这话毫无逻辑,干巴巴吐了句“我开玩笑的”,就闭了嘴专心吃起了饭。
一时半会儿她不打算离开,看来还是得从那口湖下手。
黄叶飘零的庭院。
阶上摆了一张圆几三个蒲团,可忍和戒律都盯着自己面前的冷茶,没有说话。
院门传来响动,是素心回来。
戒律抬头:“师叔来了。”
可忍捻了捻佛珠:“坐。”
素心依言坐下。
戒律先耐不住:“师叔,那孩子你就这么认下了?我看那女修心虚得很,分明居心叵测。”
素心将茶杯移开,没有看他,从袖中掏了个布袋子出来:“那孩子是我血脉,陶檀越有居心,不正好助我化解此番因果?此事不必再言。”
他边说边打开袋子,扒拉两下倒转过来抖了抖,半晌也只抖出两颗灵珠。
其中一颗顺着桌面掉下,落入可忍手中。
“好哇,我等皆身无长物,你居然还蓄私财?”
素心伸手:“如今我倒是有些后悔入了苦修一途。师兄如此苛责,我今晚怕是要夜叩兴隆寺大门了。”
兴隆寺就在兰因寺隔壁,那儿的和尚可不以苦修为上,莫说私财,修欢喜禅道的便是娶妻生子也是有的。
素心这话便是想去投奔了。
可忍捻了捻珠子:“你是该去,如今这寺里就你一人破了戒,连孩子都有了,可不显得格格不入?”
见素心还要接话,戒律出言打断:“好了二位大师,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玩笑?快想想如今怎么办才好吧。那女修,真就这么留下?”
可忍嘬了一口茶,并不接话。
素心揣回布袋,正色道:“戒律,我要请罚。”
戒律懵然:“啊?这又是什么由头?”
素心:“为恶因,为恶果。”
戒律懂了,这说的是那孩子。
“此事……并无先例,我得想想。”
他皱着眉,一脸为难。
可忍先想出来:“戒网之刑于他而言也不过尔尔,还能怎么罚?与其为难你自己,不如叫他自己去为难。”
戒律不解:“师父此话何意?”
可忍不答,笑眯眯看着素心:“陶檀越声称自己喝了那湖水还安然无恙,喝了多少你可有亲见?”
素心沉吟片刻:“我来时她确是在喝水,却不知喝了多少。”
可忍点点头:“我观陶檀越似对你有些怨气,她既对你有气,且叫她气消便罢,这便是对你的惩罚了。”
素心没有其他神色,戒律则缩了缩脖子。
可忍又道:“你如今金佛之身已破,那不二湖里的东西怕是会提早出来。”
话音未落,素心启掌结出一道“卍”印,地面黄叶飞震,院中金光极盛。
只是片刻,庭院便恢复安静。“师兄多虑了,暂时不会有大碍。”素心道。
戒律一喜:“师叔这是突破瓶颈了?”
素心:“近来略有些感悟。”
可忍:“拖延之计不可长久。若陶檀越所言非虚,于你我,于元青,都是大机缘。”
戒律:“师父的意思,是让师叔去探一探陶檀越的虚实?那不是她信口胡沁吗?怎能当真?”
可忍:“事关重大,宁信其有。”
戒律:“就算是真的,那更说明她和魔人脱不了关系,不如抓起来一探究竟。”
可忍摇头:“魔人虽然供邪祟为神,却是以煞气为本源,与祟气相安无事已是难得,用祟气修炼简直闻所未闻,这可装不来。若是真,其中必有蹊跷。”
戒律想了想:“那行,我叫人去取些给她送去。”
“不可。”
素心忽然出声,“陶檀越连魔煞之气与祟气都分不清楚,何谈与魔人有关系?”
戒律追问:“师叔为何如此肯定?她说你就信,难不成动了恻隐之心?”
素心摇头:“我探过,除了灵气,她体内并无其他。”
戒律跟他杠上了:“如今元青各界,深居人修之中的魔人不知凡几,他们若将煞气收干净了,不入丹田和灵台寻常是辨不出来的,师叔与她不过一面之缘,怎就探出……”
“咳,咳咳!”一阵激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质问。
戒律一脸疑惑转向可忍:“师父?怎的突发恶疾?”
“你!”忍住到嘴的解释,可忍瞟了眼素心,见他面无囧色,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个皮厚的,也不脸红。”
素心喝茶:“我只是实话实说,事已至此,回避并无用处。”
只有戒律挠了挠头:“什么脸红?你们在说什么?”
素心没有解释,回到之前的话题:“陶檀越不过一寻常修士,若之前只是侥幸,贸然再接触祟气便凶险万分,一点挽回的余地也无,此举不可再提。”
戒律一脸不忿去看可忍。
可忍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正舀着屋檐下的水缸,嘴里啧啧称奇:“师弟啊,你这几尾红鲤当真养得极好,可要好好看着别被猫偷吃了。”
戒律:“……”
院门檐下的八角风铃随风轻动。
陶希音扶着吃撑的肚子,正在院子里转圈消食,忽听见两声“啾啾”的鸟叫。
一只素白的飞鸿正停在院门前,下坠字条上写着“希音君收”。
陶希音抬手将其召了进来,对着其底部的“婵”字输入一丝灵力,杨婵儿的声音就从里头传出来。
她送这封留言来是特意与陶希音告别的。
留言中说,她忽然收到家中来的急信,似是发现了失踪儿子的下落,要即刻赶回去查探。期会院的赁期还余下两天,已经转给了陶希音,并邀请陶希音之后有空带着孩子去虞城找她,她会准备最好的酒菜特产招待。
话中喜气洋洋,看来是真的有了转机。
陶希音很为她高兴,当即想要回信,却想到她这会儿已经启程,不知去路也不着急,干脆进屋写了一封正式的回帖,找到寺里的信驿寮投了进去。
信驿寮不归寺里管,而是归属姬氏航运,代传消息与物资,基本每个城镇都有,很是方便。
兰因寺的信驿寮在寺门外,和周围一众修士凡人自己张罗的商铺小店相连,沿寺形成一条小商品长廊,大家进进出出都会看两眼,人气很是旺盛。
其中不少小吃食铺,卖的都是当地人自己做的吃食,陶希音投完信走走看看又花出去不少。
正啃着糖人画往回走,忽然闻到一股子炸物的香气。
香气是从一处老妇人的小推车上飘出来的。鼓鼓囊囊的白色面饼滑入油锅,瞬间激发出大量泡沫,架子上刚捞上的面饼黄橙橙的,仿佛一弯吃撑的月亮,带着独特的香气,看着特别馋人。
陶希音当即上前:“你好,你这是什么饼?”
老妇人很是热情:“回仙君,我这个啊叫大师饼,卖得可好了,只要是来寺里上香的,闻过的都想尝,尝过的都说好!仙君要来一块不?只要一珠。”
“大师饼?难道哪位大师也来你这儿吃过吗?”
“那何止啊?我这门手艺就是素心大师教的!”
“哦?怎么说?”
“想当年啊,我闺女挑食怎么也不肯吃饭,人瘦得牵根线都能当风筝放出去,我就来这儿求佛祖显灵啊,您猜怎么着?正好遇上素心大师讲经路过,他看了眼我闺女,就把这饼的做法告诉了我,让我回去照着做,这一做我那闺女还真开口吃了,迷上了,一天不吃不行!现在年纪大了,出来只是找个事儿做做,没想到大家都很喜欢,跟您一样问起来的仙君不少,一来二去我这大师饼的名头也打出去了,哈哈哈感谢素心大师……”
老妇眉飞色舞,肉眼可见的骄傲。
听这话的意思,那位素心大师还是个会下厨的,陶希音有些意外。
当即买了两个。
一口下去,里头不知道包的什么豆腐菜泥,味道好极了。
回去的路上,迎面遇上一行出寺的香客。
远远就听见他们交谈,言语间难掩兴奋。
“此番来兰因寺还真是来对了,净言大师三两句点拨,我多年瓶颈就好似有了松动!”
“确实不枉此行,那分幸茶当真难得。”
“哈哈,你们这机遇跟我比起来当真不够看。”
“什么意思?”
“方才出来我遇上了素心大师,你们猜猜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少卖关子,快说!”
听到素心二字,陶希音脚步慢了些,耳朵伸了出去。
“素心大师居然问我,心境上可有阻碍?愿用一场修行换我一物。”
“竟是他主动找你?他会客从来只看缘分,不可能吧?”
“什么东西?他居然有求于你?”
“哈哈,不敢相信吧,但事实确实如此,我都吓坏了根本不敢相信。结果他一眼看出我囿于入道百余年,不是时机未到而是压根求错了道,所谓醍醐灌顶应当就是我现在的状态吧,简直身轻如燕灵台一片清明……”
“然后呢,你还是没说他找你求了什么?”
“哦这个啊,不过是一枚归元丹而已,品阶虽高些但也不值一提……”
陶希音目送他们离开。
抱着大师饼又啃了一口,她继续往回走:“归元丹而已,这都得化缘,看来讹钱是不行了。”
没过一会儿,她摸了摸下巴,“不过所谓一点就通,真有这么好用吗?”
心里的一番盘算,回到院子都暂时搁置。
来这儿的两日耽搁了不少修行,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忘记功课。她掏出一本经文,翻阅片刻便开始打坐调息。
但修着修着忽然一头栽倒在被子上,呼吸深沉,枕着一窗桃香睡得昏天黑地。
再睁眼,天已经黑了。
院子里正下着小雨,淅淅沥沥。
陶希音迷迷糊糊起身:“哎?我不是在修炼吗?怎么睡着了?”
她拍了拍脸清醒不少。
窗沿上铺了一层花碎。
陶希音捻起其中一片,看了一会儿从指尖吹离,又趴在窗边听了好一会儿雨,这才起身。
白日吃撑的肚子还没有消下去,她又感觉到了几分饿意。
仔细摸了摸,陶希音感觉不像是吃撑,因为按着很有弹性还涨涨的。
“难道是?”
“咕噜咕噜~”
她感觉到一种情绪上的暗示,不舒服的暗示。
“啊……”果然是那孩子,它长大了。
陶希音撑着额角,叹了口气起身出门。
凉风习习。
陌生的庭院空无一人。
不知怎的,忽然就不想出门了。
欲再次进屋,到一半却忽然停住。
院门处,似乎站着一袭白衣。
衣袍染月氤雾,如见一夜满林星月白。
末尾诗句出自宋《山雨》
一夜满林星月白,亦无云气亦无雷。
平明忽见溪流急,知是他山落雨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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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兰因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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