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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闵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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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蓁言肩上的刀伤深可见骨,在暴雨的冲刷下,隐隐泛白。左臂上的箭已经被她拔出,看流出的黑血,箭上应该有毒,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活到白水县。
长时间的狂奔,正疯狂消耗她仅有的精力,况且之前还流了那么多血,现在终于有些吃不消,身体在马背上摇摇欲坠,当她不可控制的向右倒时,身侧一只手将他扶稳,不至于落马。
夏蓁言瞬间清醒,一转头,看到一张憨厚的脸和充满担忧的眼神。她冲男人一笑:“老奇,我没事。”
“嗯,那就好,坚持,应该快到了。”老奇边说,边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夏蓁言便也不再多话,强打起精神,努力睁开被雨水冲击的眼睛,在模糊的视线里,加速往白水县赶。
在几个时辰的狂奔中,她已经有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也明白一身武功从何而来。这都要感谢闵珩,不然今夜她们四人就要命丧敌营。
不知上天为什么让自己重生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
上一世的悲痛仿佛还在眼前,一想起往事,胸口依然会隐隐作痛,她怕了,也累了。再经历一次,不知道自己是否受得住。
为知道自己到底重生回哪个朝代,她旁敲侧击的问过其余三人,终于知道,她竟然重生到越国安庆三十四年,也就是父兄死的前二年,而且他们现在就在边防重镇誉州,夏家军依然是越国不可逾越的天堑。
得知这个消息,她恨不得马上飞到父兄面前。她想靠在父亲怀里,把所有的委屈、不甘想念都哭出来,可她不能!现在她是闵珩,谁又能证明她是重生回来的夏蓁言呢!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再见到父亲和哥哥,一切都可从长计议。
当得知父兄还在的时候,她就明白上天的旨意了。
一切悲剧都还来得及制止,她一定要改变夏家被迫害致死的结局。
想到上一世临死前,季林彦心碎的咆哮,夏蓁言的心一紧,也许还能再见见他。
想他们二人果然情深缘浅,今生作为闵珩,随时可能死去,她又怎么能干扰他的生活。
不想再看到他的眼泪,不想再听到他心碎的呼喊。前世他为了她不顾一切,今世换她来守护他。
而闵珩这个将死的可怜人。
从她的记忆来看,记事起就被关在在一个不见天日的牢房里。
每日被宫里来的老道士喂食毒药,测试反应。
每每经历一番折磨,濒死之际,又被老道灌下汤药,从阎王殿给拉回来。
周而复始,年复一年,身边的试药人死了一批又一批,只有她一直活到七岁,而且越到后面对毒药的耐受性越好,甚至可以把毒药当水喝。
突然有一天,不知道是不是老道发善心,让她走出牢房,她终于可以欢快的晒太阳。
在水池的倒影里,她也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样子。
皮肤黑紫,双眼血红,手脚肿胀,脏污的头发打成结,盘踞在整个头皮上,像活生生顶着一块用了几十年的抹布。
她见过的生人不多,除了老道就是那一批批的试药人,对于美丑没有概念,所以,尽管看到了像鬼一样的自己,也无所谓。
直到一天,她照常在院子里晒太阳,突然眼前多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粉雕玉琢般,玲珑可爱,看着也就三四岁的样子。
小娃娃好奇的走到闵珩面前,怯生生的说:“你是怪物吗?你吃人吗?”
闵珩无奈的摇摇头,是啊!自己的样子像鬼,可不是和吃人的妖精比较像嘛!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很丑,和正常人比,她就是个怪物。
可不知为何,小娃娃很喜欢她这个怪物,每天都会跟在她身后,观察她,模仿她。
有时候闵珩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晒太阳,小家伙也会有样学样的在她身旁躺下,摆出一样的动作。
在七年暗无天日又孤寂无助的日子里,是这个小家伙让她知道什么是鲜活的生命,看着越来越依赖自己的小娃娃,闵珩竟第一次觉得活着挺好。
可最终小娃娃还是死了,从此她又是一个人,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活着。
自小家伙死后,她再也没有去晒过太阳。
至于闵珩如何从怪物变成正常人的,就不得不提她的师傅闵澜。
闵澜当时是个游侠,路过这个地界,听说宫里来的老道在拿人炼药,便来打探一番。
当看到不人不鬼的闵珩时,他想到自己年龄相近的儿子,不忍弃她于不顾,在杀了老道后,闵澜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闵珩带到白水镇,自此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只是没想到,没有老道每月给闵珩喂食毒药,她体内的毒竟无法抑制,在濒死之际,幸而遇到神医岳稹,以毒攻毒,才得以暂时克制住毒性。
岳稹配的毒药,不仅缓解了她体内原本的毒,也让闵珩逐渐恢复正常人的样貌。但闵珩需要每月服食这种特制的毒药,这一服就服了十年。
“唉!你这么命苦,本以为能好好生活,怎么就让我钻了空子呢?如果可以,我希望重生的是你!”夏蓁言捋完闵珩的记忆,很心疼这个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的少女。
但闵珩终归是死了,她能做的就是以闵珩的身份替她好好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到了白水县。一行人进城后,直接赶往县衙。
老奇搀扶着夏蓁言走进县衙,众人穿过大堂,走过宅门,方才进入内堂。果然看见知县穿着浅绿色官服,俯首案头,正思索着什么。
“参见余大人,卑职等有要事禀告。”四人跪地,向知县行礼。
余知县抬起头看向众人说:“老奇,是你们啊,起来回话,何事禀告,慢慢说。”
老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后,余知县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沉默片刻后说:“情况我清楚了,白水县虽是一个小城,但位置特殊,要从西边直入中原,我们这里是必经之地。
这些胡人多少年来都不安分,此次他们出动必有所图,我会派人去最近的青州,请求人手支援,但最快也要三天时间,我们只能搏一搏,毕竟我手里三十几个衙役也不顶事。
自今日起关闭城门,等待援军。如果胡人没有动作,青州军来后,也可以在城外进行搜寻,以侧安全。
现在我会安排所有衙役都出去巡查,今日起实行宵禁。你们也可以先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夏蓁言看余大人,安排得当,终于放下心。她正想站起来,向余大人辞行,不想突然天旋地转,一头向地板砸了下去。
等她醒来时,看向房屋布置,那么熟悉,她竟然睡在闵珩的屋子里,她是怎么回来的?
正想着呢,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青灰色粗布杉的清俊小伙端着碗药走进来,皮肤略黑,表情冷淡,估摸十七八岁的样子,他是闵澜的儿子闵铖。
他坐到闵珩床前的凳子上,看着夏蓁言的眼神略柔和,语气尽显无奈的说:“你不出门则已,一出门就必然带伤回来,你自己说说,这样被人抬回来已经是第几次了?亏得你扮成男子,若是女子身份,看你以后怎么嫁人?”
夏蓁言翻着白眼,叹口气:“唉!我说闵铖,扮男装我也扮了十年,到现在谁看出来了?再说了,我现在伤着呢,要静心休养,你能发发慈悲少念叨几句吗?像你这样唠叨,估计也很难娶上媳妇吧!”
本来以为会让闵铖吃个鳖,不想,他不咸不淡的回了句:“那也好,我俩,一个嫁不掉,一个娶不到,正好凑成一对,你看如何?”
夏蓁言瞪着眼睛看向闵铖:“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小心师娘的扫帚往你头上招呼。自师傅走后,你就是她的心头宝,我可要不起。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不是给我端药来的吗?病人要喝药了。”
闵铖只能收起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将药递给闵珩:“慢点喝,小心烫,喝完好好休息,你肩上的伤已经缝了针,不要做大动作,小心崩到。手臂上的箭伤也已经涂了药。那箭上有毒,但因为你百毒不侵的体质,毒性已经自解,没什么想问的吧,那我就出去了。”说着就往外走。
“唉。。。。。”夏蓁言迟疑着要不要说出口。
闵铖转身,语气平静的说:“你身上的伤是母亲处理的,背你回来的是老奇,没有别的问题了吧?”
“呃,咳咳,没问题了,还有谢谢。”夏蓁言略带尴尬的说。
看着闵铖离开的背影,夏蓁言不禁叹了口气。
她知道闵铖的心思,但闵珩只把他当哥哥,作为鸠占鹊巢的夏蓁言,她必须尊重闵珩的意志,况且作为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人,她没有其他选择。
封城三天后,无论城内城外都风平浪静。第四日,青州军三百人抵达,一番严查,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为防万一,青州军在城外五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待确定无虞再另做打算。这下,全城人终于松了口气。
闵珩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发呆,那些胡人明明有阴谋,为什么没有行动?因为他们几人所以更改了计划?想到那天,绰那靖池中毒掉马的样子,难道是因为他死了,便取消计划了?嗯,可能吧。
伸了个懒腰,夏蓁言真是躺不住了,用了师母的药,伤口愈合的很好,应该可以出去走走,再憋着,真会憋出病来。
本来夏蓁言想找面镜子,看看闵珩的脸,但目之所及,竟然没有一面镜子,只能作罢。
午后,夏蓁言躲过闵铖,悠哉悠哉来到河边散步,清风拂面,阳光明媚,此时此刻,感觉活着真好。
她在心里盘算着要尽快养好伤,去誉州找父亲、兄长,只有在他们身旁她才会安心。
正想着,突然头上被人轻轻拍了下,对于陷入思考的人,这一下,能把人吓死。
夏蓁言惊恐的看向身后,待看清来人,顿时火冒三丈:“死胖子,差点没被吓死,你闲得慌吗?”
一个身形肥硕的少年正承受着夏蓁言的怒火,不怒反笑,呵呵呵的看着她。他叫粽子,本名叫宗哲,因为叫着拗口,加上他长的比较胖,所以后来大家都叫成了粽子。
他算是闵珩在白水县的发小了,小时候发烧,因为家里穷没能及时就医,尽管他现在已经18岁,却只有六岁孩童的智商。
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闵珩,他就对她很好,所有好东西都会给她,谁要欺负她,就算他打不过也会豁出命去打。
真是用生命对她好啊,闵珩也从来没把他当成智力有问题的人,反而很多心里话都会和他说。
此时,粽子看着发怒的夏蓁言,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面对这样的脸,叫夏蓁言怎么继续发火啊,只能忍了。
夏蓁言气嘟嘟的转身面向河水,背对粽子,自己先消消气。
不经意间她看到远处河面上浮着一个褐色的东西,等飘近了,夏蓁言可以肯定,这是个人,她急忙冲到河边,顺手捡起一根竹竿,将漂浮物拉近,这人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不知道什么原因全身皮肤溃烂,浑身被水泡的发白,还不断有脓水流出,看起来应该是死了。
正当夏蓁言准备站起来时,她听到这人发出轻微的声音,探过鼻息,竟然还有口气。
不再犹豫,她对胖少年喊道:“粽子,快过来,帮我把这人背回去。”
粽子颠着小步跑过来说:“好咧。”
便乐呵呵的将那团肉背上身,也不管那不断往下流的脓水,脚步轻盈的朝夏蓁言家走去。
夏蓁言默默跟在粽子后面,突然那人身上掉下一把弯刀,她捡起来一看,顿时只觉进退维谷。
这弯刀明显是胡人用的,这个人她救还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