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梦为上》千里予

17、争取

　　开欣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在父母看来一定是非常异想天开的，因此她并没有马上告诉他们。

　　她开始翻阅各种资料，了解报考导演系需要什么条件。

　　虽然魏闻告诉过她今年艺术考试已经结束了，但她自己又查了一遍确定后，还是有些绝望。

　　这意味着她如果要走艺术生的路便要再复读一年。

　　是放弃还算优异的成绩，走一条谁也无法保证的路，还是继续参加高考读985，学一个有前景的专业？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要选第二个。

　　因为第二个选择最正确。

　　开欣不禁问自己，人生真的有完全正确的选项吗？

　　是按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过一生，还是随心所欲地跟着兴趣指引活一次？

　　开欣想起了郗望，她想像他一样，这一次选择后者。

　　二模很快到来，或许是因为开欣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要学导演系的话目前的分数完全够用，因而没有任何压力，她的成绩又像弹簧一样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考得好，老师们放心了，父母也松了口气。

　　开欣知道，自己的机会也来了。

　　这周是周六下午休息，开欣跟杨莹莹中午放学去吃了顿西餐，中途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了。

　　惊得杨莹莹一口牛排嚼了二十多下没咽进去。

　　开欣看着她机械咀嚼的样子特别像一只惊恐的树懒，没忍住笑出声，杨莹莹这才反应过来咽下去，将刀叉放下，一脸凝重，似乎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欲言又止了半天才说：“你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开欣坦荡地回复：“其实对我来说并不突然，只是我最近才坚定了要走这条路。”

　　杨莹莹皱眉：“就因为去了趟剧组？”

　　开欣摇头，诚实地说：“那只是一个契机，我本来就不像你们那样有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以后要学什么。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们生在全国最发达的城市之一，从小享受着稀缺的教育，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难道还会认为人生的出路只有一条吗？”

　　杨莹莹张了张嘴，她从来不知道开欣有这么多想法，她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一种陌生。

　　“我不想漫无目的过这一生。这一次，我想无愧于心，我想更洒脱地去选择我喜欢的事物，过我想要的生活。”

　　把心里话全盘托出，如释重负。像是有一团小火苗在心中熊熊燃烧。

　　杨莹莹沉默了一会儿，举起手边的咖啡，郑重道：“如果你权衡好了所有利弊，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还想这么选择的话，那我支持你。”

　　开欣眼眶微热，她也举杯。杨莹莹跟她碰了一下，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你真的把我说服了，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勇敢。你是我心里第二勇敢的人。”

　　“那第一是谁？”

　　“郗望啊。”杨莹莹抿了口咖啡，静静地看着开欣，“我从来没觉得你们俩像过，但现在我认为你们是一类人。”

　　开欣慌忙垂眼，掩盖情绪。这一刻，说她心底泛起滔天骇浪也不为过，这是她听过的最好的评价。

　　虽然杨莹莹很支持她，但郑崇娟和开海超完全持反对意见。

　　“你再说一遍你想学什么？”

　　“导演。”

　　“你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谁在快高考的时候学艺术，你知不知道这就是在浪费你的分数？”

　　开欣听到最后一句有些生气：“您是瞧不起学艺术的吗？”

　　郑崇娟差点儿就要坐不住了，要不是被开海超拉着，她肯定要站起来。她又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你一开始就没打算走艺术生的路，现在弄这么一出你什么意思啊？”

　　尽管开欣做好他们会不同意的准备，但见郑崇娟如此激动，一股无名火也从心中腾起：“我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忤逆过你们的意思？我好不容易有想学的专业，你们就不能听听我的想法吗？”

　　郑崇娟脾气再也压不住，语调升了两个度，表情格外严肃：“你的想法就是错的！你今年都18了，不是8岁，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的！你一点儿基础都没有，怎么考啊？而且全国艺术生那么多，竞争更激烈，你拿什么跟人家比？”

　　开欣没想到郑崇娟会如此反驳她，脱口而出：“你话里话外就是在贬低我，我试都没试你就说我不行，有你这样的妈吗？”

　　说到最后她声音哽咽起来，开海超立马喝斥道：“开欣你怎么说话呢？”

　　开欣看着他们坐在一起同仇敌忾的模样，感觉自己被针对了，她这才发觉自己在家里一点儿地位都没有。她愤然起身扭头进了房间。

　　郑崇娟也跟着走了两步：“怎么着我现在还说不得你了是吗？”

　　回答她的是“砰”一声关闭的房门。

　　郑崇娟被开欣这个举动气得够呛，站在原地愣了两秒才回过神对开海超说：“你看看这就是咱们的好女儿！真是翅膀硬了，想一出是一出！”

　　开海超揽着她的肩膀让她先坐下，然后倒了杯温水：“你先喝口水消消气。”

　　郑崇娟一把挥开他的手：“我消不了气，你没听见她是怎么说我的？”

　　“我听见了，”开海超叹了口气，“那你之前的语气也很生硬啊，像对你下属说话一样。”

　　郑崇娟感觉血压飙升，怒视道：“合着她有理我错了？”

　　开海超被老婆大人的眼刀刺到，马上赔笑道：“我不是那意思，你先消消气。孩子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她不是不懂事的人，我们还是先弄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学导演。”

　　郑崇娟没出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皱紧眉头思索片刻说：“我觉得这事儿跟崇义脱不了干系，咱家就他能跟什么导演扯上关系。”

　　她越说越觉得是这样，气愤道：“从小欣欣跟他关系就好，小时候学画画也是他带她去报的班，长大了心里有事儿瞒着我们，爱跟他说。”说到这里，郑崇娟又坐不住了，“不行，我得给他打个电话，别是他撺掇的。”

　　“越说还越离谱了，什么都不知道呢，就成人家崇义的事儿了？”开海超稳住老婆，拿出手机说，“你在这儿坐着，我问他。”

　　电话很快接通，开海超寒暄几句后切入正题打开免提。

　　“其实3月我带她来剧组的时候确实感觉她状态不太对，但那次我真的就是带她放放风。她也没跟我明确说想学导演。而且我跟她说过不管有什么想法都要跟你们好好聊聊。”

　　见郑崇义说得真挚，郑崇娟也没有再怀疑的道理，见她转身塌下肩膀，开海超又说：“是啊，她二模成绩刚出来，考得很不错，结果突然跟我们说想学导演，我们这心里也发怵。”

　　“虽然我有点儿意外她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学导演，但我又觉得这也是有迹可循的。欣欣一直对摄影绘画感兴趣，平时也爱看跟文艺相关的课外书，我记得她小时候经常拿着图片编故事，她给我看过她的作文，基本上都是记叙文比议论文写得好，而且初中的时候她不是还写剧本排过戏吗？那些剧本我都看过，说她有天赋也不为过……导演要具备的是一种综合思维，我认为她有这个潜力。”郑崇义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欣慰，他想起小姑娘纯粹的眼神，就像他当年一样，缓缓道，“她上次说，她不像朋友们那样有很明确的目标，不知道未来要干什么。如果她现在找到了，并愿意付出努力去坚持，我觉得可以让她试试。退一万步讲，哪怕失败了，她还年轻，挫折也是宝贵的人生经验。”

　　开海超和郑崇娟没有立马回应，他们都知道，郑崇义是最有立场说坚持梦想这种话的，因为他就是那个为了喜欢的事情放弃阳关道走独木桥的人。

　　但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成功了。所以他能如此坦然。

　　如果他现在是失败了呢？他还会这么说吗？

　　郑崇义当初有多么不容易，他们都是一清二楚，郑崇娟只希望开欣能走坦途。

　　开海超刚想说些什么，郑崇娟先一步打断他：“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也不用再劝我了，我不会让开欣学导演的。”

　　后来开欣回想高考前的那两个月，好像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

　　学校里保送的学生不再来上课，也有人申请在家复习，干脆不来学校。好像实验班和竞赛班每个班都有空着的位置。

　　除了那些要去留学已经拿到offer的人，其他参加高考的学生都在疯狂刷题，老师们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能再讲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复习体系，到这个时候都明白要怎么查漏补缺。

　　开欣后来又跟父母谈过，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在想郗望是如何说服同样固执的父母，但他不会再给她答案了。

　　他的所有社交平台动态一律不再更新，不管是魏闻还是李远洲亦或是胖爷，没人有他的消息。

　　一开始还能在校园里听到他的名字，但渐渐地，没人再提起他。

　　只有开欣偶尔走在曾经遇见过他的地方会恍惚一阵儿，好像那个如风一般的少年会再次出现。

　　直到高考前夕，在ON的家族演唱会上，开欣发现了郗望的身影。

　　但大部分都是远景，仅仅是镜头切到FS的戴乐恒时，站在他左后方的他有一个侧脸是稍微清楚一点儿的。

　　可开欣还是认出来了，那就是郗望。

　　他是作为伴舞出现在舞台上。

　　郗望清瘦了很多，似乎又长高了一点儿，明明伴舞那么多，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但开欣还是能在一众伴舞中找到他。

　　舞台上的他帅得很突出，舞步干脆利落，完美地用肢体语言表现出歌曲表达的意思。

　　尽管他不是主角，尽管他的全部镜头只有十秒左右，但却像有魔力一般，让人的视线忍不住停留在他身上。

　　开欣来回拉动着进度条，最后定格在那个侧脸上。

　　她几乎要哭出来。

　　真好啊，郗望离他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自从知道他去当练习生后，开欣就在查找有关练习生的消息。

　　她在贴吧上看见有人发过课程表，知道他们训练强度特别高。

　　早上五六点就要起床，晨跑、练功，吃早饭的时间大概只有半小时，上午就是练习唱歌和形体以及表演。一个半小时的午休结束后，下午基本上都在练舞蹈，半小时的晚饭时间后，要进行语言学习，再之后是自由练习到零点。

　　不同的公司时间安排不一样，但大同小异，总之全天候都在练习。

　　开欣还了解到他们对体重要求格外严格，为了上镜好看，吃不饱饭是常有的。练习生大都十几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更有甚者为了降低食欲，在垃圾桶旁吃饭。

　　宿舍也是很多人挤在一起，还有人没有房间，只能在别的地方打地铺。

　　郗望家庭条件不错，用养尊处优来形容也不为过。

　　开欣实在无法想象他在那里要吃多少苦。

　　有那么多人去了没训练几天就哭着回来，但她从来没从魏闻他们口中听说郗望抱怨过什么。

　　他是如此坚强，又如此努力。

　　杨莹莹说错了，她跟郗望才不是一类人，她没那么坚定，也无法冲破任何阻碍。

　　她只会离他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