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阙歌》sonatabenz

6、解毒

　　半夜三经，我被一阵奇怪的香气弄醒了，那香味十分浓烈却又非常清凛，从未在别处味道过。我刚睁开眼睛，就听到一个苍老而顽皮的声音道：
　　这小家伙，心可真大啊，自己中了这种毒药，居然还睡的这么香，有趣有趣。
　　一个白白胖胖的小老头，正盯着我看，给我吓了一跳，可惜我现在是没法叫，也没法跑，否则我早就尖叫着跑开了。

　　紧接着，是那个斛律的俊脸闪现在老头的身后，这屋子灯光格外明亮，我似乎能看见斛律脸上隐约可见一阵鸿运。

　　师傅，你确定没有别的办法吗？

　　医者病人哪有什么男女。师傅我要是有这个顾虑还怎么看女病患，你这个小子不要太迂腐。我年纪大了手抖，下不了针了，这会儿找个不靠谱的，手稍微偏一点这姑娘可就没命了，你要等个那个女大夫，还不知道等到何时，倒是她不定孟婆汤都喝了三碗了。

　　这么晚了师傅也累了，我就在那张摇椅上等你，你时针后，有何时不妥直接告诉我。为小猴子，我们这边要开始治疗了，让你的士兵退到池边，不许发出一点声响，要是弄出动静，小猴子杨家可要向你要人啊。

　　也不知道这小猴子是何方神圣，只听他会了一声
　　得令。
　　然后齐刷刷地士兵撤离了。

　　斛律小子，接下来就看你了。我已经用龙涎香调动出她的经脉。
　　然后小胖老头趴在我耳朵上对着我说，姑娘这是为救你性命，事后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年纪轻轻总不能就这样就死了，而且斛律这小子人也不错若是你愿意我给你们做个媒人就嫁了他也不错。

　　后来我再回忆这一段的时候，我只记得当时斛律的表情似乎是非常痛苦的，仿佛看我衣衫褪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而且不一会额头上就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不过，他施针的手法确实不错，因为几乎是第二天早上，我的四肢就渐渐恢复知觉了。但是这种恢复还不如不回复，因为四肢感到从未有过的剧痛，让我彻底明白什么叫痛彻心扉、痛不欲生。难怪他当时要问我还要不要救，真的是不应该再活过来啊，真是太难受了。

　　至此以后的一个月中，斛律每日都来我房中观察我的恢复情况，他看我受尽煎熬，到仿佛是心情大好，他对围观我的一种女眷。也不知为何，我这一病才知道我在京中居然人缘如此之好，几乎整个京城的贵女都号称是我闺蜜，非要挤破脑袋来看我，还都是赶着每天斛律定时来送药差并的时机。面对着眼前这些我几乎根本不认识的女人，我只能强忍撕心裂肺的痛感，挤出扭曲的笑容，感激她们前来看我。但是每次当斛律听到我痛感较昨日加剧之后，居然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哇真是变态啊。而那些贵女们，也把我受苦更甚这件事，看做大喜之事，哎呀太好啦，无忧妹妹、姐姐，今日比昨日更痛啦。这些确定不是我的仇人嘛。嫡母杨夫人坐在我的床边，含着热泪道：无忧啊，这是好事啊，斛律大人说了，你一日痛过一日，才是一日好过一日，熬过最痛的一日，你就彻底好了。这居然还不是最痛的一日吗？那要痛到什么时候啊。早就当是给你们眼神，告诉你们我要放弃治疗啦。我用充满怨毒的眼神望了一眼，正在用木槌敲打我四肢的斛律，真是蛇蝎美人啊，居然这么一脸光风霁月地看我这个救命恩人受苦，还带着这么多姑娘在这撒狗粮秀恩爱。

　　就在我痛到极点的那天夜里，斛律不知道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我的床边，他似乎预料到今夜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咬蛇自尽了，特意来送我一程。
　　昏黄的灯光下，他一张脸，面无表情，虽然这些日子几乎天天见他，但还是未能对这张脸免疫，仍然被他的美摄了一下心魄。

　　哎我还真是够了，居然这个时候还有这种心情。

　　你有没有让人一下就死过去的药啊
　　我实在太痛了，勉强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微微蹙眉，望着我道：
　　有

　　那快给我
　　我用期盼地眼神望着他，可那家伙居然转过身走开了。

　　我真是要气疯了，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你不给我，等我好了，我就把你看光我的事情说出去。

　　我感觉那道走到桌边的身影抖了一下，好得，就是这样，怕了吧
　　要是他们知道这样，你的清誉就毁了，你就必须娶我了

　　要是不想娶我的话，快把药给我
　　我努力用一只手肘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希望能够用这个动作，增加我话语的威胁力度。

　　对面的转过身之，走向我，将水杯递到我嘴上

　　干什么，我不喝水，我要药。

　　还没等我说完，他就用另一只手拖住我的后脑，微微向后倾，将杯子里的水倒进我的嘴里。一股甜腻爽滑的液体，划入我的口中。这是那个药吗？
　　对
　　他言语中不带温度，难辨真假。
　　真的？
　　真的。
　　那我还有几时可以死？
　　不知道
　　不知道？你自己的药，什么药效你不知道？
　　因人而异
　　我直接被他噎到
　　这话好像听上去也没错，确实很多药物发挥作用的快慢都要因人而异，至少这比我自己咬舌好的多。
　　看来我这一招果然奏效，我不在乎的，他不一定不在乎，斛律家的天之骄子，和我这种不入流的女子传出绯闻，被毁了亲事，那是万万要不得的。

　　谢谢你。你不要担心，我死了以后就绝对没有人能那这件事情威胁你了。

　　我能让你帮我一个忙吗？

　　我死了以后，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有我两个丫鬟。
　　一个叫小桃，一个叫墨梅。我给他们预备了赎身钱，麻烦你用这些钱给小桃和墨梅赎身。那个小桃她喜欢我们府上厨房里帮厨的叫阿宝，余下的钱，再给这个阿宝赎身，让他们去城东我的私宅的放弃给他俩让他们开间餐馆。那个墨梅是个书呆子，我在城里还攒了一个书店，这个是给她攒的产业，我还有一些母亲遗留的衣服首饰也一并都给了她，她善作秀活，又喜欢打扮，这些给她留着她必然喜欢。
　　嫡母
　　四妹
　　老太太
　　父亲，替我告诉父亲，我母亲从未怨过她，她到死都爱着她，她从来都知道为何每次宴请宾客，都要让她出来现场，那是他见她的唯一机会，那些歌她从来都是只唱给他一个人听。只有我不知道，还怨恨了她很久。

　　你确定所有人都交待到了。

　　哦对了还有你帮了我，我也要谢你，只是没有什么能给你。

　　那你给我唱个歌吧。

　　今宵多珍重
　　愁看残红乱舞忆花底初度逢
　　难尽垂头泪涌此际幸月朦胧
　　愁绪如何自控悲哀都一样同
　　情意如能互通相分不必相送

　　放下愁绪今宵请你多珍重
　　那日重见 只恐想见亦匆匆
　　抱入怀里深深一吻莫匆匆
　　怀里情人在怨相爱偏不能容
　　情人无言地哭心怎不隐隐痛

　　这歌我本来从来唱着没有什么体悟，今晚唱罢不觉泪眼滂沱。

　　感觉好点了吗？

　　我怎么还没死？

　　你大概不会死了。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

　　我不是才吃了伸腿瞪眼丸吗？

　　什么丸？

　　不是就是我不是刚刚吃了你给我的那个速死药？

　　伸腿瞪眼丸，好名字

　　你吃的那个是颗糖丸。

　　什么糖丸？

　　你耍我？

　　不这样你怕是还要寻死，哪里会唱歌给我听？

　　你，我，你，那我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据我观察你现在中气十足，毒已经完全推掉了。

　　什么？怎么可能？

　　你现在身上还痛吗？

　　我当然，好像，好像不怎么痛了，好像真的不痛啦。

　　你下来走走试一试

　　我一下子掀开被子，穿着袜子双脚着地，真是行动也自如了，那也不痛了。
　　只是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突然这样兴奋地站了起来，有些站立不稳，头一晕险些跌倒。还好一旁的斛律一把抱住我。我实在太高兴了，反手紧紧抱住他，道：
　　狐狸狐狸，我真的好啦，太好啦我真的不痛啦。
　　斛律打横将我抱起，轻轻放到床上，道：
　　你甚至还很虚弱，毒虽然已经出去，但身体也难免受到损伤，还需好好调养，明日我和师傅会再来为你开调养的方子。

　　许是我眼角挂泪的原因，此刻的斛律美如天上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