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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纨绔x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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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郡城很大,城楼很高,城门常年大开。
城外住着个李家公子,不对,也不应唤他作公子了,他今年已三十多岁了。
世家大门大户,他本是嫡子,生得副冠绝京华的好相貌,十来年前也是陌上来去,纵马放歌的好儿郎。
谁家小姐都喜欢他,将军府的杜姑娘,苏门邸的刘娇娥,经过长廊之下,投掷的香巾手帕能将人淹了。
他也少年风流,嘻嘻哈哈一副笑态,眨眼间看过去,眉梢一段情意绵绵,只是再近便不可了,李家严谨,家法使得是全城都晓得的狠辣。
李公子想看美人,便总要揽着同窗好友的肩,嘻嘻笑着过来又过去,沾些香也是好的。
同窗姓周,那些个香巾手帕好歹也需分他一分,若说李公子留情,他便无情至极,一副冷脸一年到头也看不出好颜色。
国不强,逼至南下,周公子嫌恶长郡城中奢靡风气,只觉众人闭目塞听,不看国事,不恨外仇,只是他对着自小一同长到的李公子,实在吐不出恶言恶语。
李公子满身酒气来寻他救命,回家便要挨打,他酿酿跄跄扑过来,无法,周公子起身接了,他又伸手摸索,满口胡言乱语。
“本公子览尽满城花色,怎地漏下你来?”
“...荒唐!”
“你莫不是九天玄女下凡尘,渡我这俗人来了?”
“...胡说八道!”
周公子搀他走,他非拧着闹着,竟伸手解开衣裳脱来,周公子只好时不时停步,为他搭上。
穿衣哪有脱衣快?
李公子呜呜咽咽,黑发覆面,只哭道:“美人不喜欢我,春风一度也不许我...”
“...”,周公子万分庆幸早早挥离了下人,又受不住他闹,只好应他:“喜欢,美人最最喜欢你。”
李公子又哭,“那你喜欢,怎地不亲亲我?”说罢,猛地揽下周公子的颈,双唇一贴,辗转厮磨。
周公子恼极,只见眼前星星月亮地飞,好不容易扯着衣领拉开醉鬼,伸手要打,便对上张泪流满面的脸,他忍了又忍,还是握拳罢了。
李公子第二日醒来尚早,裹了袍子灰溜溜跑了,还是翻的墙,生怕周公子反应过来要将他捶死。
周公子本是将军嫡子,替父领军去了,要驻守边境,以免敌军来犯,他们去时已定,来日无期。
李公子脸一阵红一阵白,蒙在被中,翻来覆去好几日,待出了门知道时,大军已整,一日后待发。
是夜,他翻了墙,脚下一滑,嗷地一嗓子便摔下去,他闭眼忍疼,却落下在皂荚清香的怀中,他灰头土脸地抬起头,周公子默默将他望着,还是冰雪脸孔,眼睛却如星子璀璨,不敢直视。
李公子将人推搡到柱边逼问,可惜口拙,说理说不过,动手打不过,一口啃上去,落嘴凶狠,吻得却温柔。
一路撕扯着衣裳滚至塌边,他恶狠狠地抵进去,泪一滴滴落下来:“你想走,想撇开我走!你怎么敢!怎么敢!”
烛火跳跃,床脚吱呀。
周公子咬牙不语,逼紧了才闷哼一声,眼角发红,是长郡城里谁也不曾见过的风情。
临至天明,李公子亲吻他脸侧的泪,亲吻他背脊,却不愿抽身,只死死将怀里人抱着,抵着温暖湿润的内里,才知算是拥有。
“你不能走,我不许你走。”
“...”
“太远了,又那么凶险,你叫我怎么办?”
“...”
“你带我一起走吧。”
“...”
李公子揽紧手臂,嘟嘟喃喃,哭得被巾都湿透,周公子闭着眼一言不发,喉结处一枚牙印灼得他生疼,直直疼到心底去。
到底还是走了。
李公子站在城门后,眉眼风流,挟着满身的香气,送罢的女子们亭亭将他绕住,他垂下眼皮那么一笑,抿尽大半风光,只是分明立于花丛中,却说不出的悲苦寂寥。
周公子走了,李公子当了官,平日与这个官员吵吵嘴那个官员打打架,到底性情潇洒,与谁关系都要好。
这日,却激怒了皇帝,他素来圆滑,此事却振臂一挥,比那些个老古板还像个老古板,字字珠玑,问边疆战乱,为何不派出援兵。
皇帝面色冷硬,同堂温言劝导,山高路远,国力不祚。
全堂立于对面,案上是带血的文书,苦战苦守,孤城绝立,他恨不得以头抢地,到底解了官袍掷下去,玉佩落地脆响。
李公子搬出府邸,住在城外。
城外碧草连天,三里一亭,他在亭外守了一十三年。
一十三年间,无快报无支援,城中来来去去自有归处,除了他。
裹着皮毛的商人满面尘霜,说边疆一城独立,不降,宁可守城至战死,或老死。
李公子举目望日,哈哈大笑,心想,是他的做派。
只是,委实想念。
他配剑一柄,酒一壶,千金裘换千里马,打马而去,要寻他的归处,身后所送无亲友,几个女子面容依稀可见昔年貌,妆面盘发,早已皆嫁作他人妇。
路途遥远艰难,身负重伤垂垂将死,眼前却是周公子微笑模样,李公子恍然,他还不曾对他笑过。
又三年,至边境,黄沙满地,白骨难寻。
无令不得入,城墙太高,他不曾生着翅膀,翻不过去。
城下草庐一顶,靠着来去土商过活。
时时抬头张望,一想到周公子就在城内,连绵长夜安能睡过。
又三年,他已生了白发。
建康城不曾派过兵来援,小城内也不曾出来过人。
待他垂垂老矣,遇到个老者,方知此乃死城,城内血气滔天难以居住,周公子那队是建康最后的来兵,彼时里面一队白发军,抗不住凶猛攻势。
再问,方知一众将士均埋城外,敌军怜惜周公子的才能,特意埋在树下,来生还能如松如柏,公子如玉。
树下除了他的坟,还有他的草庐。
李公子微微笑起,掘起坟墓,得枯骨一具,身负不锈铠甲,怀中半枚玉佩,那日周公子初经风月,勉力难起,李公子哭啼着为他穿衣,特意系到他腰上。
他已下黄泉,不知轮回多少载。
到底是撇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