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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红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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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凤栖宫回东宫的路上,郁榷一言不发。把玩着一柄青色玉竹小扇,眼神时不时撇过宣神娩,缓缓一笑。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反常。
坐马车时,郁榷习惯靠在她的肩头,亦或是伏在她的双腿上休息。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气氛寂静到让宣神娩感到窒息。
回到东宫,郁榷命人摆好一桌膳食。
待入座,郁榷终于对她开口说话:“你走时还簪着本宫送你的凤钗,为何又换上此等廉价的珠钗。”郁榷的话,如同在用一把还未开刃的小刀,一下又一下划过她的心脏。
宣神娩扶一扶头上新簪的珠钗,淡定解释:“母后新赏,妾为不驳母后美意,当下便差使青绥为妾换上。”
若不是郁榷提醒,她才想起,她的簪子还托付在霍羽宴那里,忘记取回。
郁榷没有接话,用玉骨小扇指了指桌上那些看似可口的饭菜。“都是你爱吃的。”
“多谢殿□□恤。”宣神娩夹起一片浸着桂花酱的藕片,放入口中慢嚼起来。
她今日本没什么胃口,但为应付郁榷,她也要多吃几口。
“别光吃菜,尝尝这一壶白莲醉,本宫亲手所酿。”郁榷明明知道她不善酒,依然为她亲自斟上一盏所谓的白莲醉。
宣神娩捻起紫玉盏,放置唇边一抿。白莲醉入口清甜,但流进胃里,灼烧感顿时蔓延开来。
此酒前后口感差别之大,让宣神娩猝不及防。她捂着发烫的胸口,猛咳几声。
霎时,细密的红疹沿着她瘦削的锁骨向上蔓延,不知不觉,攀满大半张脸。
这杯白莲醉,是郁榷对她的警告。
郁榷拿着玉竹小扇,挑起宣神娩的下巴。“是不是爱妻觉得东宫寂寞,夫君无趣,尽往母后宫里跑。”
宣神娩嗓音已被酒水灼伤的沙哑:“皇后娘娘今日有疾,妾善医术,想为她解难分忧罢了。”
“那本宫今日受伤,你可有关心?”郁榷一边捏开宣神娩的口,一边捻起他手边沉甸甸的酒盏,直往她口中灌。
宣神娩想,她与他七日未见。他若不说,她怎知他有伤?
她被酒水呛到,猛咳几声,酒水顺着唇瓣,自脖颈流下,润湿胸襟。
郁榷注视她的目光宛若一柄布满寒霜的刃。他朝宣神娩口中继续灌入白莲醉,一盏又一盏,直到宣神娩一丁点都喝不进。
她的喉咙被酒烫肿,说不出话来,眼泪含在眼眶,倔着不肯流出。
郁榷事不关己,温吞一笑:“这白莲醉,枝枝可还喜欢?”
被他松开喉咙的宣神娩劫后残喘,快要溺死在这一壶白莲醉中。
郁榷将宣神娩横抱在怀里,朝榻上去。
“你不想看看本宫哪里受伤了么?”
郁榷解开腰带,褪去外袍,侧拉里衣。裸露的右肩上,一道长而深的伤口,“面目可憎”的出现在宣神娩眼前。
伤口没有进行包扎,未全然愈合,还在往出渗血。宣神娩用指腹轻触,郁榷深呼吸一口,隔着镜片,眼神晦涩,压制着某些涌动的暗流。
他摘下镜框,漆黑的瞳仁失去镜片模糊的遮掩,犹如切割出锋面的宝石,折射出利光。
“阿娩,昨日本宫遭遇刺客,这几日,你都不许再离开东宫。很危险,知道吗?你是本宫最重要的棋子,决不可出现差错。”
明明昨日的伤,偏偏拖到今日都不肯包扎。
最重要的......棋子。听到这番附加的称谓,宣神娩忽而俯首,冷冷发笑,几根长长的发丝垂落于鬓边,宛若被抽取精魄的妖孽。
“阿娩,你莫怪本宫。若你有事,本宫会疯。”郁榷大抵是遐想到什么,他将宣神娩揽进怀里。紧紧揽着,紧到两人的骨血都快要融在一起。
经过方才那一番烈酒的刺激,宣神娩体内的蛊毒又开始发作。郁榷肩上的伤口,散发出甜腻的血腥味,引诱着她露出最失控的一面。
宣神娩靠在他肩头,贪婪着,一点一点舔舐尽那些伤口处渗透的血液。碧绿瞳仁散发着异彩,长长的眼睫坠着几滴晶莹泪珠,无辜又诡媚。
郁榷用指节撩去那些泪珠,宣神娩却忽而发狠,朝那伤口一口咬上去。
霎时,郁榷浑身冒出一层冷汗。他长嘶一声,唇角却挂上一抹阴恻恻的微笑。
宣神娩这一口,带着报复的恨意。郁榷让她多多苟活七年,却也深深磋磨她七年。身为他最重要的棋子,她输得一败涂地。
郁榷一下又一下,轻抚她额头。直到宣神娩松开牙齿,她身上狂乱已去,被重新“注入血液”。
郁榷用指腹捻去她唇角余留的殷红,将她揽进自己怀里。“阿娩。你可曾记得,你幼时曾教本宫画莲?”
十三岁的郁榷,作为质子,被霍家军从琉国救回。他性格孤僻,不愿与人亲近,甚至不肯与人开口说话。
宣神娩见他在敌国受尽苦难,心生怜意,便在想尽办法与他套近乎。
“听闻太子殿下小字莲华,我写字不好看,画画还行。”
十五岁的少女眉眼灵秀,一身红衣,马尾高高束起,坠着银白流苏。她手里抓着一块朱砂石,在地上的瓷砖画出一朵莲花。
她夸赞道:“莲华......殿下的小字真好听。”
郁榷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小字好听。莲华,莲华……一池莲华。他的母亲出生卑微,出生时,殿外一池红莲尽数盛开,国师预言,此为国难大凶之兆。从此,他与母亲被冷落在别院十余年。
这也成了他送往敌国做质子的最佳理由。
宣神娩指着瓷砖上的红莲:“在我的故乡,红莲是高贵之花,象征着坚毅果敢,你年纪轻轻便独身前往敌国,在我眼里,比黎国任何皇子都要优秀。”
郁榷睁大眼眸,有一瞬的不可置信。卑劣的质子,险些丧命于敌国。他永远记得,霍家军兵临敌国城下时,挂在城门上受辱的他本以为看到回家的希望,谁知父皇一指圣意千里传来:“城必留,爱子可殉。”
眼前的少女,赞扬他比黎国任何皇子都要优秀,是黎国的荣耀。他要当黎国的荣耀,而不是殉国的弃子。
宣神娩见样貌如画般的少年忽而掩面抽泣起来,顿时有些无措。
“你别哭,你别哭!”她从袖中掏出两颗梨糖,塞入郁榷掌心。“莲华乖,请你吃糖!”
郁榷望着掌心两枚琥珀色的梨糖,哭的更凶了。敌国三年,他不曾吃过糖。
他爱吃糖,但母妃总不让他多吃糖,他便把糖偷偷藏在树底。
一别黎国,他再也没有尝过甜。
郁榷擦干眼泪,把掌心的梨糖包好,塞在袖中。他道一句:“谢谢。”他要将梨糖带回黎国,分给母妃一起吃。
谁知回到黎国,母妃早已过世三年。他的梨糖融成一滩烂泥,埋葬在小小的衣冠冢旁。
“阿娩,让我为你画一朵红莲。”郁榷命宣神娩趴下,他挽起她腰间的衣物。
宣神娩如同傀儡一般,任郁榷摆布。郁榷的笔触似针扎,在她腰窝细细密密地落下画痕。
直到一朵血红精湛的莲花绽于她的腰窝。
郁榷侧压上来,在她耳畔沉吟:“本宫往这颜料之中加了些蛊虫,可三月不褪......阿娩。本宫的蛊术,还是你教的。”
艳艳红烛之下,披散着一头墨发的郁榷,像是坠落魔道的仙师。他睥睨着身下灼灼绽放的红莲,缓缓低头,轻吻上去。
他温和的警告:“枝枝,你总是记吃不记打。”
宣神娩背上的红莲像是一簇火焰,灼烧着绽放。
郁榷指腹勾勒一遍红莲,蛊虫作祟,宣神娩濒临失控的模样,让他愈发满意自己的杰作。
郁榷把她留在身边,总觉得还不够,他需要一遍一遍为她打上自己的烙印:“你是我的棋子,你只能我的。”